第五十一章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天高三萬兩千里,地厚一萬五千二百六十二里。」陳應淡淡的笑道。
事實上這並不是陳應胡謅,在後世天文學家原本認為天高約八百千米,然而隨著科技的發展,遠離地球一萬六千千米的高空,仍有氣體分子的存在。至於地厚,其實反而比天高更難計算。因為地球,是一個不規則的橢圓形,如果從南極打一個隧道到北極,這個隧道的長度將達到一萬兩千七百千米。不過,如果取平均值,就是七千六百三十二千米。
袁天罡疑惑的道:「這是哪一重?」
陳應淡然道:「九重一樣!」
袁天罡又問道:「陳郎君量過?」
陳應搖搖頭:「沒有!」
「汝怎知?」
「我說我量過,你信嗎?」
袁天罡道:「你是用什麼辦法計算出來的天高地厚?」
陳應道:「袁師是信天圓地方?還是信渾天說?」
早在公元前二十四世紀的帝堯時代,中國古人就開始了有組織的天文觀測活動。中國古代關於天地的結構相繼出現過三大學說,即蓋天說、渾天說和宣夜說。蓋天說把天地的結構設想為一把附著有眾天體的左旋大傘籠罩著一個倒扣的靜止的大盤子,約在西漢末年成書的《周髀算經》給出一個典型的論述。渾天說把天看作一個附著有眾天體的球殼繞極軸左旋,關於靜止在天球中央的地之形狀則有地平和地圓兩種觀點,約成書於晉代的《渾天儀注》以「渾天如雞子,地如卵中黃」做比喻。
事實上道家也好,陰陽家也罷,他們更信奉蓋天說,既「天圓地方」,只要是後世的一個中學生,也知道這個學說其實是錯誤的。
天圓地方本質上是《易經》陰陽體系中對天地生成及其運行的解讀,而《易經》為百經之首,國學之源,其思想體系認為萬事萬物都是按照陰陽五行演化而來,因此在古代的各門學科中,都有陰陽五行的思想體系在其中。
道家,自然是信奉天圓地方說。古人把天地未分、渾沌初起之狀稱為太極,太極生兩儀,就劃出了陰陽,分出了天地。古人把由眾多星體組成的茫茫宇宙稱為「天」,把立足其間賴以生存的田土稱為「地」,由於日月等天體都是在周而復始、永無休止地運動,好似一個閉合的圓周無始無終;而大地卻靜悄悄地在那裡承載著我們,恰如一個方形的物體靜止穩定,於是「天圓地方」的概念便由此產生。
縱觀自然界,凡是圓形的物體,都具有好動和不穩定的特點,就象圓圓的日月一般;凡是方形的物體,都具有靜止和穩定的特點,就象靜靜的大地一樣。動則為陽,靜則為***家認為:「天圓」心性上要圓融才能通達,「地方」命事上要嚴謹條例。並不是指說,天一定就是圓形,而地就是方形。
無論如何,天圓地方是袁天罡信仰,他不可能違背他的信仰。
果不其然,袁天罡道:「自然是天圓地方……」
不等袁天罡說完,陳應道:「我們在海邊看到帆船由遠而來,為何是先看到帆船的桅杆,然後慢慢看到整隻船。反之亦然,帆船遠去,先是船身消失,最後只剩下桅杆一點。若是按袁師所說,天圓地方,那麼不應該慢慢變小,最後消失不見嗎?」
「這……」袁天罡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件事情,比天高地厚這種虛頭巴腦的問題好解決,因為見多識廣的人都看到過這個情況。
堂上一片死寂,眾人有的面面相覷,有的結口結舌,有的則長身而起,怒視著陳應,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因為陳應不是在質疑袁天罡,而是在質疑道家,質疑陰陽家,往大了說,這是在質疑他們的信仰。
李建成心中長嘆一聲。繞了半天,陳應居然是來打臉的。做了那麼多鋪墊,要聽的只是這最後一響。
道,對於李建成來說,只是學問的一種。雖然說,漢武帝以來,獨尊儒術,然而漢武帝實施的其實並非真正的以儒治國,他採取的就是外儒內法。自東漢末年以來,特別是兩次黨錮之禍以來,儒家也在反思。黃巾軍之亂和隨之而來的三國、魏晉南北朝動亂,則是大大打擊了知識分子報國之心。他們對戰亂的恐懼,對社會的失望導致一些文人撰文予以批判,而朝廷則採用「九品中正制」開始對官員採取一定的控制,這些因素導致當時的名士們逐漸脫離了公共生活,摒棄了儒家的準則,紛紛轉向追求道家的自由意志,形成清談之風。
事實上,道家思想,不僅僅是因為袁天罡追求的大道,同時也是這個時候的社會風氣。哪怕李建成也對陳應此舉感覺不滿。
袁天罡沉下來臉,有心難以壓抑的火氣在胸間蹭蹭直竄。
陳應起身,笑眯眯的看著袁天罡那快要爆炸的樣子,淡淡的道:「袁師,你如果抱著天圓地方這種已經過時的舊論,那就談不起來了。袁師,我冒昧問一句,你聽說過南陽先賢張衡張平子的渾天說嗎?」
袁天罡猶豫了好一會兒。「你是說『天如雞子,地如雞中黃』嗎?我聽說過,不過未曾做過研究,不敢妄言。」
「時間不長了,以後有時間再與袁師討教學問!」李建成看到袁天罡有些下不來台,不想咄咄逼人,就起身道。
袁天罡此時心中甭提有多鬱悶了,他的目的其實正如陳應猜測的那樣,他只是借李建成的身份,自抬身價,卻不曾想陳應接連拋出兩個刁鑽的問題。
李建成與陳應起身告辭,袁天罡卻如喪考妣。
就在這時,那名小道童道:「師尊,你中計矣!」
袁天罡愕然:「淳風,你什麼意思?」
李淳風歪了歪嘴,意味深長地笑了。「師尊,是不是特別想知道,帆為何先失船身,再失船帆?」
袁天罡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道:「好狡詐的小子!」
陳應心滿意足的走了,等陳應登上李建成的馬車,李建成仍然不解陳應,為何冒著開罪天下道門的危險,難道只會為了打臉袁天罡嗎?
李建成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陳應應該不是這樣的人。至少在李建成的認知中,陳應不應是這麼鋒芒畢露的人。
陳應看著李建成愁眉不展,憂色更濃,不由得笑道:「太子殿下,先秦之時,諸子為什麼紛紛開宗立派,創立學說?孝武皇帝時,董仲舒為什麼要講天人感應,獨尊儒術?然而,魏晉南北朝開始,不何玄學大盛?儒學又該往何處去?」
李建成的臉色凝重起來,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決定於大唐以後治國的政治核心方向,然而,李建成雖然學識超過陳應,還真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麼解答這個問題。李建成忽然有些不安。他覺得陳應的這個問題和追問袁天罡那兩個問題殊途同歸,都是同一類問題,超出了普通人境界的問題。
陳應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他怎麼會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問題?
李建成突然發現,把陳應當作一個普通的將領看待,是一件非常荒謬的事情。陳應根本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李建成沉吟著問道:「那陳卿以為……為何?」
「學問合為時而作。」陳應笑了,看著李建成對他的態度,很有成就感。不管怎麼說,能讓李建成開口請教,這逼就算裝成功了一大半。
當然,陳應不完全是為了在李建成和袁天罡面前裝一把逼。陳應真正的目的就是,不想讓李建成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將領來看待,陳應很想進入東宮的核心,參與重大決策,而不是被邊緣化。
陳應用自己的行動,向李建成證明,他不是一個單純的武夫,更不是一個莽夫,而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事實上,袁天罡名氣很大,而且以多聞廣見聞名,又有誰比得起袁天罡這個墊腳石更好?
如果袁天罡知道陳應的想法,肯定會吐血。
有學問人,在李建成心中,那都是賢士,值得他折節下交,不恥下問。陳應用這種方法,進入東宮核心。
「知行合一,恪物致知!」陳應嘆了口氣道:「做學問,搞研究,最終是為了解決問題,不管這個問題是關乎國之興亡的大事,還是某個無關緊要的疑惑,終究都是為了解決問題。如果什麼也解決不了,那這學問就沒什麼意義了。而舉天下之俊傑耗費一生心血去研究這些學問……」
李建成此時聽到這話,更加肯定的自己的判斷,此時他看向陳應的目光有些不同了。
特別是陳應臉上笑容盡收,多了幾分悲天憫人的寂寞。陳應道:「空談誤國,遺禍無窮。實幹興邦、福澤四野,千秋萬代。」
李建成微微頜首,若有所思:「陳卿所言極是」
說著,李建成突然抓住了陳應的手,鄭重的道:「你我君臣以後絕不空,實幹興邦,澤被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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