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手的那一刻,徐樂就發現,宇文承基變了!雖然兩人都戴著面覆,看不到對方面容,可是這種變化還是可以通過人身上的氣質清晰感知。
在江都的時候,和宇文承基也談不到有什麼交情,不過總歸是打過交道,對於對方也有些了解。
那時候的宇文承基身上,固然有著武人的陽剛血性,同時也具備世家子的貴氣。
否則的話,也不會去練那種能在斗室中施展且不滅燭的槊法。
那種味道未必會讓人感到舒服,但是總比現在的承基要好。
不管怎麼說,那個承基身上還是有點人味的。
能夠讓徐樂感覺到他是個活生生的血肉之軀,不管品行如何性格怎樣,只要是個人就可以接觸,大不了交鋒就是了。
可是此時此刻的承基,給自己最大的感覺,就是他不像個人。
再次遭遇的宇文承基,似乎和他身上的盔甲融為一體,整個人成了一部毫無情感的戰爭機械。
帶著刺鼻的血腥以及鐵鏽味道,排山倒海之勢砸過來,怎麼看都讓人覺得不舒服,仿佛自己是在和一個怪物在戰鬥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種感覺不光是虛無縹緲的心理感受,更是和此刻兩人的打鬥密切相關。
徐樂還記得前者和宇文承基的戰鬥,直接讓自己觸類旁通,從而整體修為提高了一截。
從他瞬敗單雄信的戰績看,也預感到他比當初更強,可依舊沒想到強到這等地步,更沒想到他的武藝風格居然發生了根本變化。
要知一個武人的武藝技法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
從普通人到一等斗將,這中間是個漫長的過程,更要走一條坎坷崎嶇的道路。
從打磨筋骨熬鍊氣力夯實根基,再到練習基本功最後是打法,這個過程不但費時費力,更是一個自我打磨定型的過程。
就像是從土胚到燒製成型的瓷器,這個過程裡面一旦定了型,就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即便是頂尖武人可以觸類旁通取長補短,但是最根基的部分還是那些不會變化。
宇文承基的武藝原本就是走得世家中頂尖斗將的路子,既有殺伐鐵血的一面,但也會兼顧體面風儀,和普通的武夫有所區別。
招數雖然不算花俏,但是整體上也是追求美感,希圖達到力量與華麗之間的平衡。
這就是承基的根基,按說怎麼變,都出不了這個圈。
可是如今宇文承基的打法全變了!如果不是通過交手細節可以確定是他,徐樂甚至忍不住懷疑,這是另外一個人,穿戴了承基的盔甲而已。
招數間原本的華麗、矜持乃至克制都沒有了,變成了徹底的殺戮與破壞。
每一次攻擊,追求的都是毀滅對方,哪怕這個結果的代價是毀滅自己也在所不惜!這不是一種正常武將的武藝,甚至不是一個正常人的武技,更像是一種邪門功法,和李君羨所修行的那種邪功倒是有些相似之處。
不過李君羨那門功夫,還是能想明白。
就是用藥物去寅吃卯糧,所能達到的效果也沒超出人的範疇。
最多就是個不管不顧的瘋子,仔細想想就還是和人在打。
宇文承基這種武藝,給人的感覺是遇到了非人的存在,再加上他那身甲冑,讓徐樂覺得自己現在是在和這副盔甲以及支撐盔甲的某種妖邪作戰而不是和人動手。
宇文承基就像是一台專門為了殺人製造出來的機械,存在的價值就是殺戮和破壞。
招數的變化、華麗都沒有了,變成了最質樸的攻擊動作。
砸、刺、掃、拍、打……如果單純看招數,差不多是每個武人都會的那些最基礎的東西,變化少也不玩什麼花頭,看上去對人沒有威脅。
但是結合宇文承基的速度和力量,那就是另一回事情。
也別說和普通人比,就是一流斗將,速度也遠遠趕不上他。
他的馬快槊更快,出手速度差不多是正常情況下的兩倍以上,而力道更是大得嚇人。
饒是徐樂這等神力,也照樣覺得難以應付。
兩人縱馬對沖,宇文承基大槊劈面刺來,槊鋒直取徐樂面門。
徐樂以掌中大槊橫向一格,伴隨著一聲悶響,這一擊卻只是將槊鋒撥出半尺左右!雖說半尺已經足夠化解攻擊威脅,可是正常情況下,這一擋的力道足以把大槊直接盪開隨後趁勢發動反擊。
然而自馬槊上傳來的力量大得嚇人,遠超出徐樂的預料,只覺得對面刺來的不是一柄馬槊而是一柄攻城槌!手臂破天荒地感到了微微酸麻脹痛,虎口處也如同被針扎了一樣。
好大的力氣!好快的槊!這股力量是不正常的,或者說就不是正常人能擁有的。
倒不是說徐樂認定自己的氣力天下無敵,而是血肉之軀能夠達到的速度、力量都是有上限的。
武人練腦,就是因為肉體的極限無法突破,再想提高必須由外而內。
徐樂不敢說自己已經達到了身體上最高境界,但至少也是站在頂峰那一批人裡面的一個。
可能有人的力氣比自己大,也可能存在速度比自己更快的,但是差距大到這種地步,就有些不對勁。
只不過容不得他多想,宇文承基的第二擊又到了!由於第一擊的力量遠遠超過徐樂想想,他來不及反手還擊,宇文承基趁著兩馬接近的當口,單手握槊另一隻手自腰間抽出打將鐵鞭,對著徐樂劈頭便是一擊!在雲中時候,徐樂領教過尉遲恭的槊里加鞭。
不久之前更是領教了秦瓊的殺手鐧,對於這類近戰短兵的使用方法及防禦都不陌生。
可是宇文承基出手的速度,卻是比那兩位當世一等大將加起來還要快上三分。
饒是徐樂在他接近的一刻已經有所準備,這一擊依舊是險些就要了自己的命!只覺得眼前一花金風襲面,徐樂幾乎是憑著武人的直覺橫槊格擋。
只覺得一股巨力自槊杆上傳來,隨著一聲悶響,鐵鞭被彈了出去,兩匹馬也在此時對蹬。
徐樂懸襠換腰,人剛剛從馬上轉過身來,一道勁風已至面門。
卻是承基借著兩馬對蹬的時機乾脆扔了鐵鞭,雙手握槊向後猛搗,把槊鑽當錘用,直接撞向徐樂面門!徐樂心頭一驚,單足踏蹬身形偏轉,槊鑽帶著勁風貼著鼻端掠過。
徐樂身形站穩圈轉坐騎的同時,宇文承基那邊也自把馬圈回來。
兩人看看對方,忽然不約而同將馬頭向側一帶,朝著之前被徐樂突破的那幾道防線直衝過去。
這裡實在太過混亂,兩支部隊你來我往互相攻殺,還有個瓦崗騎兵攪局。
這種場合併不利於斗將施展自己手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人出手攪局,誰也打不痛快。
兩人這時候選擇脫戰,實際就是為了能夠換個地方放開手腳大戰一場。
最高指揮離開部隊,當然不是什麼好事。
只不過這一戰的情形特殊,兩人都是自家兵馬士氣所系,如果有一方避戰,自己那支部隊的士氣也就難以維持。
尤其是宇文承基剛才的表現也激起了徐樂的怒火,自出山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打到這種地步,一個回合間竟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如果這個顏面不找回來,還當什麼斗將?
還打什麼仗?
兩人的離開各自都有利弊。
宇文承基所部處於下風,不管是場面還是兵力上,都不如玄甲瓦崗兩支騎兵組成的聯軍。
他這個時候再離開,不啻於雪上加霜。
徐樂的情形也沒好到哪去,他最大的問題倒不是宇文承基這支部隊而是時間。
像是承基這種虎將,放開手腳廝殺,打個半天也不稀罕。
可是這一戰拖得越久,對於徐樂就越不利,更別說還有個李嫣在,他就更是耗不起。
所以他不但要勝承基,還必須是速勝!這對他來說,自然也是個必須度過的難關。
不過真到了這種修為的高手相爭,心思反倒是純粹多了。
那些顧慮也好擔憂也罷,這時候放不下也得放下,否則等死就好了。
徐樂就算有再多考量,這時候也只能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做到心無雜念,六識全開緊緊盯住對面承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徐樂注意到承基手中的馬槊也不尋常。
大家的馬槊基本形制差不多,都是前七後三懷抱兩尺,粗細長短大差不差,細節上有些人會做出些許調整。
比如在槊鋒和槊杆之間加個鐵錘、蒺藜方便破甲,又或者是槊鑽處做些改動之類,大方向總是不變。
可是承基手中這條馬槊的尺寸卻是快要趕上秦瓊那杆大鐵槍,粗細上也比尋常的馬槊粗了三分。
而且馬槊造型古拙,一看就知道是有年頭的物件不是新造兵器。
徐樂看著這馬槊很是眼熟,忽然間想起來:這不是楊廣宮中珍藏的那條人骨槊?
宇文承基居然要用它做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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