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雖然基本平定,官語白卻更忙碌了,內政上的大部分事宜都是由官語白處理,蕭奕一看到那些公文,頭都大了,能躲則躲。
隨著大局已定,曾經人心惶惶的西夜也漸漸安定下來,民心順服。
都城的城門也開始如往昔般於日出開啟,又於日落關閉,起初百姓們進出時還有些忐忑,十來日過去後,見一切如常,那些西夜百姓的心也隨之塵埃落定
五月十九,努族族長努拉齊親自來都城拜見蕭奕。來的除了他自己,還有一輛輛裝得沉甸甸的馬車隨行,引來不少西夜百姓的圍觀,一片熱鬧喧譁。
看著都城中一切如常,努拉齊的心算是徹底定了。
只要蕭奕有心治理西夜,那麼自己投降南疆軍的決策就肯定不會錯!
努拉齊昂首闊步地來到了王宮,恭敬地問候了蕭奕,並大致介紹了他努族的各種情況,對於蕭奕的提問,他也是配合地知無不答言無不盡最後還周到地表示聽聞世子妃和世孫來了西夜,特意備了薄禮。
當一個個珠光寶氣、琳琅滿目的箱子被送上朝陽殿時,蕭奕饒有興味地笑了,很顯然,這些珠寶和小玩意是努拉齊特意為南宮玥和小蕭煜準備的。
蕭奕與下首的官語白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個努拉齊果然是一個識趣的人,那麼他也不介意施點小恩小惠。
蕭奕唇角微翹,笑吟吟地說道:「努拉齊族長,本世子看你英明遠見,御下有方,堪當大任,卞涼族的三城就交由你來接收,努拉齊,你可不要讓本世子失望!」
努拉齊雙目微瞠,喜形於色,急忙抱拳應道:「多謝世子爺的信任,末將甘願為世子爺效犬馬之力!」
努拉齊心裡既驚訝又激動,他精心為世子妃和世孫準備了厚禮自然是為了投蕭奕所好,他特意先於其他族長趕來都城也是不想將來泯然於眾人,想要讓蕭奕這西夜新主記住他是眾族長中第一個對鎮南王府表示臣服之人!
收到的效果完全超乎他預料。
這卞涼族是二王子的母族,雖然不如他努族強大,卻也是西夜十二族中比較強大的一族,占據著西北方和北方的三座城池,之前他也聽聞卞涼族曾意圖助二王子復辟,很顯然,蕭世子是特意要拿卞涼族開刀,向其他幾族表明他蕭奕恩怨分明!
他努族接收了卞涼族後,以後無論是土地還是勢力將遠超毛西族,而且,以後蕭世子定會重用他努族,他努族必然能越來越興旺,成為真正的西夜第一族!
自己這一回真是沒白走這一趟!
努拉齊欣喜不已,還想再與蕭奕寒暄幾句,卻被蕭奕三言兩語給打發了。
努拉齊識趣地退下了,在幾個士兵的帶領下往宮門的方向走去,正好與一個小將在殿外交錯而過。
「大哥,侯爺!」原令柏心急火燎地大叫著,「快快快,野豬肉、野兔肉已經烤好了,就等著你和侯爺了!」
蕭奕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對著官語白玩笑道:「小白,我們走!別把臭小子給餓壞了!」他這句話只是玩笑,小蕭煜還小,根本還不能吃烤肉。
官語白一邊應聲,一邊站起身來,卻是身子微微踉蹌了一下,又跌坐了回去。
蕭奕不由蹙眉,盯著官語白眼下那濃重的陰影,問道:「小白,你這兩日又熬夜了?!」
官語白微微一笑,抓著椅子的扶手再次起身,「我沒事,大概是起得有些急了。」
蕭奕狐疑地打量著官語白,而官語白已經與原令柏走出了朝陽殿,蕭奕也快步跟了上去,三人一起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遠遠地,就可以看到御書房的方向煙火裊裊升起,烤肉的香味隨著微風撲面而來。
蕭奕三人聞著那誘人的香味繞過了御書房,往後面的庭院行去。
一個小肉團立刻飛撲了過來:「爹爹!」
蕭奕順手把他抱了起來,繼續往前走,小糰子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說:「爹爹肉肉」
小蕭煜指了指傅雲鶴那邊的烤肉,又嫌棄地看了看百卉手裡捧的那碗魚肉泥。
「肉肉!」
他仰起小臉,期盼地看著他爹,模樣可憐兮兮地,希望爹爹能賞他一口烤肉吃。
可惜,小傢伙失望了,他爹直接把他塞給了他義父,他義父又把交了他原叔父,然後他原叔父又飛快地把他遞交給了傅叔父
眼看著傅雲鶴被小傢伙纏得不知所措的樣子,蕭奕忍俊不禁,豪爽地笑道:「小鶴子,剛才那努族族長努拉齊送了不少好東西,等你和韓姑娘成婚的時候,我讓你大嫂給韓姑娘添妝!」
傅雲鶴聞言頓時雙眼一亮,把小蕭煜往他娘身旁一放,然後殷勤地親自給蕭奕送上了烤兔腿,笑嘻嘻地說道:「那小弟就替霞表妹多謝大哥大嫂了。」
轉了一圈的小傢伙一無所得,只好又去求他娘,就見他一會兒扯扯娘親的裙裾,一會兒拉拉爹爹的袖口,一會兒又蹭蹭義父的胳膊
官語白含笑地看著小傢伙,道:「阿奕,有了努拉齊的先例,想必其他各族如今也該安心了!」
「總算這西夜還有幾個聰明人。」蕭奕笑嘻嘻地啃了口烤兔腿道。
他和官語白本來就沒打算清算舊怨,畢竟兩國交戰,各有立場。
可是有的人啊,就是容易想太多
想著,蕭奕嘲諷地撇了撇嘴,想要安定人心的方法多的是,恩威並施便是,何必用什麼烝報婚?!這西夜人是傻的吧?!
「大哥,」原令柏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轉,湊過來嬉皮笑臉地說道,「我這神算子給你算了一卦,今日之後,大哥你恐怕還有的忙!」接下來估計其他各族也要來都城拜見蕭奕了。
「你這卦算得不太靈」
蕭奕似笑非笑地勾唇,話才說了一半,不死心的小肉團第三次拉上了他爹的袖口,蕭奕的眉頭抽了一下,不耐煩地揚了揚眉。
這臭小子,還有完沒完?!
他瞪了自家的臭小子一眼,把右手尾指成環放在嘴邊吹了一聲。
隨著一聲尖銳的哨聲,一頭灰鷹展翅俯衝了過來,先在眾人的上方盤旋了一圈,然後就飛入了涼亭中,白鷹緊隨其後。
兩頭鷹落在了涼亭中的石桌上,歪了歪鷹首看著眾人,仿佛在問,有什麼事嗎?
小蕭煜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再也顧不上他爹,顧不上烤肉,沖向了雙鷹的懷抱。
傅雲鶴和原令柏暗暗地鬆了口氣,小侄子委實是個磨人的小東西啊,大哥再不出手,他們恐怕只好先避一避了
一手摸小灰,一手撫寒羽,小傢伙笑得意氣風發,頗有一種天下盡在我手的豪邁,一旁的百卉默不作聲地趁機給他餵起魚肉泥來。
有了鷹下飯,小傢伙的胃口好多了,在心中自憐:他們三個真可憐,都沒有烤肉吃!
小傢伙抓過百卉手裡的銀勺子,舀了一勺魚肉泥,討好地送到了小灰尖銳如鉤的鷹喙前。
小灰嫌棄地看了看魚肉泥,又嫌棄地看看蕭奕他們的烤肉。
這種不新鮮的玩意,哪只鷹要吃啊!
寒羽心有戚戚焉地幫著小灰啄了啄羽翼下的細羽。
看著涼亭中的三個小傢伙各懷心思,南宮玥忍俊不禁地握拳放在唇畔,跟著似乎想到了什麼,心中又有幾分惆悵:哎,可憐的小灰
「我打算三日後啟程回南疆,駱越城還有人在等我回去呢!」蕭奕看著涼亭中的雙鷹意味深長地接著道,難得與自家世子妃心有靈犀了一回,望著小灰的眼神也有幾分同情:可憐的小灰與寒羽老是這麼聚少離多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抱上小鷹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鷹啊!
想想自己與阿玥自婚後就是聚少離多,蕭奕真是想為自己掬一把同情淚。
官語白毫不意外,頷首道:「阿奕,你也該是時候回去了!」他似是有幾分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西夜已定,應該也出不了什麼大亂子了,蕭奕也是該回去解決一下皇帝派去南疆的那個欽差了。
「」原令柏灰溜溜地縮了縮身子,想當作自己剛才沒放過那番什麼神算子的豪言。他很是殷勤地把手中剛好烤成金黃色的烤肉串殷勤地分給了眾人。
一口烤肉,一口馬奶酒,眾人吃得甚為痛快。
蕭奕又灌了幾口馬奶酒後,贊道:「這馬奶酒和烤肉真是絕配。小鶴子,阿柏,你們給我準備幾車,我帶回南疆去!」
原令柏迫不及待地應聲:「大哥,您放心,司大哥買酒的那戶人家小鶴子已經打聽過了,我們肯定把這事給你辦好了!」原令柏不客氣地慷他人之慨。
傅雲鶴嘴角抽了一下,有些無語。
蕭奕的目光在傅雲鶴和原令柏身上掃過,然後看向了官語白,他清了清嗓子,語調驟然一變,苦口婆心地說道:「小白啊,我不擔心小鶴子和阿柏,就擔心你」
南宮玥隱約猜到蕭奕又要說什麼驚人之語,直接扶額不去看他。哎,有夫如此,真是讓人見笑了。
蕭奕拍了拍官語白的肩膀,笑吟吟地繼續勸道:「小白,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較真!做人啊,別總是鞠躬盡瘁的,差不多就行了!這就叫『中庸之道』!」
他一副諄諄教導、振振有詞的模樣看得傅雲鶴和原令柏悶笑不已,就差沒笑得打滾了。大哥就是歪理特別多!
官語白看著這三個不正經的紈絝子弟,眼神微微有些恍惚,感覺似乎又回到了王都,嘴角逸出一朵淡淡的笑花。
如果幾十年後還能如此笑飲一壺酒,也是人生一件快事!
他仰首朝天空望去,春末的西夜天色正藍,藍得如通透明亮,萬里無雲。
這天氣正適合踏青!
官語白收回視線,看向蕭奕,含笑道:「阿奕,那明日我們一起踏青去!」
說著,他忽然眼前一黑,心神有些恍惚。他下意識地甩了甩頭,然後視野又變得清明起來。
蕭奕敏銳地察覺到官語白的異狀,又想到剛才在朝陽殿的一幕,眉宇緊鎖。小白不太對勁
南宮玥順著蕭奕的目光看了過去,見官語白的臉色有些蒼白,道:「官公子,我來給你把個脈吧?」南宮玥一邊說,一邊與蕭奕交換了座位,坐到官語白身旁。
「我沒事」官語白本想推拒,可是在蕭奕、小四、傅雲鶴等人灼灼的目光下卻再也說不下去,只好配合地伸出了左腕。
南宮玥伸出三根手指輕輕地搭在了官語白的腕間,四周的人怕叨擾了南宮玥,皆是不敢做聲。
約莫五六息時間後,南宮玥就收回了手,正色道:「官公子的脈像有些弱,像是太過勞累,氣虛血虧」
蕭奕聞言微微蹙眉,看來他和阿玥得稍微改變一下行程再晚些回南疆了。
南宮玥繼續說道:「官公子,我給你開個方子,你先服幾日,最重要的是要好好休息!」
接下來,根本就沒有官語白說話的份,煎藥喝藥的事小四替他應下了,西夜的公務則由蕭奕做主,勒令官語白養好身子前都不許出現在御書房。
至於他的身子養沒養好自然是南宮玥說了算。
眾人皆是雷厲風行,把官語白送回了他暫住的輕風殿,半個時辰後,一碗熱乎乎的褐色湯藥就由小四親自端到了官語白的跟前。
在小四的監督下,官語白喝了湯藥後,就歇下了。
這些年來,他一向睡得淺,一點細小的聲音就會驚動他,但是這一日他卻睡得非常安穩,從下午起一直睡到了半夜,才迷糊地睜開了眼
屋子裡一片昏暗沉寂,只有床頭亮著一盞昏黃的宮燈,勉強將內室照亮了一半。
官語白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這一覺他至少安穩地睡了三四個時辰,頭隱隱有些昏沉,口中有些乾澀..
官語白略顯吃力地坐起身來,打算給自己倒了杯涼水。
細細的斟茶聲才剛響起,緊接著就聽「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摔落在地面上。
在外面的小四立刻就沖了進來,俊朗的臉龐上掩不住的擔憂,「公子」
只見一個精緻的青銅茶壺摔落在地,茶水濺了一地
官語白環視著這一地的狼藉,露出少見的狼狽來,道:「小四,沒什麼,我只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四已經走到了床榻前,額頭貼在了他的額頭上,小四蹙眉道:「公子,你發熱了!」
小四的面色難看極了,扶著官語白躺回了榻上,也顧不上收拾地面,如旋風般離去,只丟下一句:「公子,我去找世子妃!」
小四飛檐走壁,怎麼近,就怎麼走,身形快得如同鬼魅。
沒一會兒,沉睡中的吉雲殿就被驚醒了,燭火一個接著一個地燃起,整個院落變得燈火通明
一炷香後,只是稍作打理的蕭奕和南宮玥就疾步匆匆地來到了輕風殿的內室中。
披著一件素雅的粉紫色斗篷的南宮玥坐在床榻邊的小杌子上,再一次給官語白診脈。
這一次,屋子裡的氣氛比下午凝重多了,眾人都是緊張地注意著南宮玥的神色。
南宮玥沉下心,感觸指下的脈動,心中一驚。
官語白的脈象比下午時更糟糕了!
明明下午時官語白的脈象是勞累過度導致氣虛血虧,可是今日服了湯藥又睡了一覺後,他的狀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脈搏節律紊亂,忽疏忽密,時強時弱
須臾,南宮玥便收回手,沉聲道:「官公子,我先給你開一個解熱的方子」
蕭奕的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抿嘴沒有說話,他隱約感覺到官語白的病似乎有些蹊蹺
很快,南宮玥就對著百卉口述了一個方子,百卉便急匆匆地下去抓藥、煎藥。
服下湯藥後不久,官語白的燒就退了,等他再次躺下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
南宮玥和蕭奕出了輕風殿,留了小四和百卉照顧官語白。
「阿玥」
徐徐夜風中,響起蕭奕有些擔憂的聲音。
南宮玥抬眼看向蕭奕,眉宇深鎖,緩緩道:「阿奕,官公子的脈象有點奇怪」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偏偏她此刻身在西夜,想翻翻手頭的醫書都不行
她得仔細想想,她得再觀察一下
夜更深了,蕭奕沒有再多問,只下一聲淡淡的嘆息聲消散在風中
這一晚註定是驚心動魄,天快亮的時候,百卉匆匆地跑來,稟說官語白忽然又燒了起來。
蕭奕和南宮玥又一次趕到了輕風殿,司凜也聞訊趕來,他顯然是匆匆起身,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身後。
司凜原本覺得官語白了結多年的心愿後會大病一場,但是這段時日,官語白的精神一直很好,明明前幾天還是眉目疏朗,怎麼會突然就病了?!
躺在床榻上的官語白身上蓋著一張薄被,薄被外的面頰看來潮紅一片,小四給他絞了一塊濕巾放在額頭。
此刻,內室中明明擠了五六人,可是官語白仍是緊閉雙眼,唇齒之間隱約地飄出囈語聲,沒有醒來的跡象。
司凜眉宇深鎖,急切而擔憂地問道:「世子妃,語白他到底是怎麼了?」
南宮玥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跟著,她就把前兩次給官語白搭脈的脈象大致解釋了一遍,隔行如隔山,司凜雖然聽不明白,卻也知道這決不是什麼好消息。
百卉又絞了一條白色的濕巾替換在官語白的額頭上,他看來似乎平靜了些,接著眼帘微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烏黑的眸子裡一片混沌
他閉了閉眼,仿佛這才看到了床榻邊的其他人,掙扎著要起身,卻被百卉壓了回去,道:「公子,你在發熱」說著,百卉的眉頭皺得更緊,「世子妃,公子燒得更厲害了!」
南宮玥打開了藥箱,道:「百卉,我來為官公子施針!」
在百卉的協助下,南宮玥淨手,燒針,施針
須臾,只著白色單衣的官語白身上就多了幾十根銀針,而他的氣息總算漸漸平復了下來,原本潮紅的面色也恢復正常
南宮玥卻無法因此而鬆一口氣,又道:「官公子,我再來為你診一次脈。」
內室中的空氣沉甸甸地,壓抑極了。
南宮玥第三次為官語白診脈。
脈象與半夜時沒什麼變化,仍是脈象節律紊亂
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南宮玥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忽然她的眼角掃過了什麼,雙目一瞠,有些激動地抓起官語白的指尖。
這是
官語白的身子虛,指甲蓋不似常人般紅潤,帶著淡淡的青白色,可是此刻他的指甲根卻是泛著青黑色
自己太大意了!
南宮玥伸手對著百卉做了一個手勢,百卉立刻遞了一根銀針給她,南宮玥毫不猶豫地往官語白中指的指甲根刺了一針。
十指連心,官語白卻毫不動容。
然而,南宮玥的面色驟變。
針尖上,赫然可見一點黑血,將銀針瞬間染黑
觸目驚心!
南宮玥緩緩地說道:「官公子是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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