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飯後,嚴夫人剛剛安排了幾件家務,二門當值的婆子一路小跑直衝進來,眼睛裡閃著不知道什麼意思的灼灼亮光,「夫人夫人!江公子,江大公子!打發人,說是看望咱們府上九娘子……」
「成什麼樣子!」嚴夫人臉一沉,厲聲斥責,「看看你這樣子,走了水了還是進了賊了?把你急成這樣?老劉,革她三個月月錢!」
婆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她是真的昏了頭了。
「怎麼回事?」嚴夫人等她連磕了四五個頭,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才沉聲問道。
「是,江大公子打發了四個婆子,說是聽說咱們府上九娘子昨兒個被殃及誤傷,江大公子很是擔心,特意打發她們過來看望。還帶了不少東西。」婆子聲音微抖,重新說了一遍。
嚴夫人嗯了一聲,目光嚴厲的挨個掃過屋裡侍立的諸管事婆子,冷聲道:「都給我聽著,你們也都看到了,咱們府上,不比從前,往後來來往往,有的是大家大戶,只怕往後接旨的時候都多的是,再有這樣眼皮子淺沒出息的,革了差使攆出去!」
諸人齊聲答應。
嚴夫人這才吩咐:「請進來。你去明萃院看看九娘子怎麼樣了,能見人不能。」
接著又吩咐了小丫頭去稟報李夏,嚴夫人才站起來,不緊不慢往前面花廳過去。
江府四個婆子氣度不凡,見了禮,領頭的婆子欠身陪笑道:「我們大爺前兒代太子出城查看夏收,昨兒個半夜才回來,聽說貴府上九娘子被殃及誤傷,急的不行,趕緊就讓人去請曹太醫,聽曹太醫說已經過府診治過了,皮外傷無礙,我們大爺才稍稍放了心,今天一大早,親手挑了這些東西,吩咐婢子們過來,代他看一看九娘子好些了沒有。」
嚴夫人一臉謙和的笑,心卻很沉,江大公子這趟看望,明目張胆,這個……應該是好事吧?可她這心,怎麼七上八下,這好事兒,怎麼總有股子不是好事兒的感覺呢……
「小妮子淘氣胡鬧,不堪得很,勞你們大公子這麼費心,實在是不敢當。」嚴夫人客氣非常的客套了沒幾句,去明萃院的丫頭就進來了,垂手稟報:「回夫人,九娘子說,她沒什麼事兒,這會兒剛剛糊了一臉的膏藥,實在沒法見人,請夫人替她謝謝江府關切。」
四個婆子聽了丫頭的話,一句多話沒說,客氣了幾句,就告退走了。
嚴夫人看著四個婆子出了門,屏退眾人,示意蔓青,「打開我瞧瞧。」
蔓青拿過婆子帶來的四個大匣子,一一打開,嚴夫人站起來,一一看過去。
一匣子珍珠粉和茯苓霜,一匣子藥膏面霜,其餘兩匣子,一匣子精巧的蜜餞乾果,最後一個匣子裡,放了兩罐茶葉,和一隻燦若星辰的曜變建盞。
嚴夫人拿起豎在兩罐茶葉之間的一張精緻花柬,花柬上的字飄逸矯健,寥寥數行,沒說茶葉,只說這建盞是他前年所得,極其喜愛,一共兩隻,送一隻給李夏把玩。
蔓青指揮著兩個婆子,又抬了一個大竹蔞進來,竹蔞里,是各色新鮮瓜果,還有一束青麥穗,旁邊系了個紙卷,嚴夫人不客氣的拆開,紙卷上也是江延世的親筆,說這麥穗用火烤過,搓出麥粒,吃起來極其清香有趣。
嚴夫人將紙卷重新卷好,退後兩步,看著敞開的四個匣子,和那亂七八糟的一簍子東西,慢慢嘆了口氣,那幾個婆子倒不是客氣,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肯定是江公子親手挑選封裝的……
聽說江家已經不議親了,放了話說江大公子不宜早婚……
嚴夫人呆坐了好一會兒,才吩咐蔓青,「把匣子合上,這個也封好,你親自送過去,跟九姐兒說,我都看過了。」
蔓青看的臉色也有點兒青,忙答應一聲,合上匣子,重新封好竹簍,才叫了兩個老成婆子進來,拿了東西,往明萃院送過去。
傍晚,李夏那半邊臉差不多算好了,溜躂到離青藤院不遠的一座假山前,坐在石凳上看著本書。
郭勝背著手,徑直走到李夏面前,欠身看了看李夏的臉,長長鬆了口氣。
「阮謹俞是怎麼回事?」李夏直截了當的問道。
「是個意外。」頓了頓,郭勝垂了垂頭,「是在下辦差不利。富貴說,阮十七在慶豐樓下栓馬柱旁邊看熱鬧時,沒什麼異樣,後來進了慶豐樓,也沒什麼異樣……」
「這事你自己去反思,說說阮謹俞。」李夏打斷了郭勝的話。
「是,陸將軍聽說阮十七來了,十分震驚,陸將軍事先肯定不知道。從慶豐樓回去後,陸將軍當著我的面問的,阮十七說,他在老家打了人,本來是想到福建躲幾天,沒想到經過台州時,和柏喬打了一架,說是不小心打壞了幾張桌子,他後來知道柏喬是柏喬,就不敢去福建了,說是沒地方去,只好到京城來避幾天。」
李夏聽到他和柏喬打了一架,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
從前,柏喬就是通過阮謹俞,再由陸儀,搭上的當時統總剿除海匪的孫安,他認識柏喬,也是因為打了一架麼?
後來皇上疑心柏喬,阮謹俞上過一份摺子替柏喬折辯,言辭激烈尖銳,皇上當時怒極了,大罵他和他祖上一樣,都是茹毛飲血的野蠻夷狄。
阮謹俞被皇上派人當眾斥責後,當場扯下官服甩在地上,喊了一句:不與混帳與伍。揚長而去。
郭勝看著怔怔出神的李夏。
「你接著說。」李夏恍回神,垂著眼皮道。
「陸將軍已經讓人打聽台州打架到底打成什麼樣兒,說絕不止幾張桌子,還有阮家那邊,也寫信過去了。」
郭勝頓了頓,看著李夏,「我當時說,把阮十七的小廝隨從叫過來問問,陸將軍說,阮十七御下極有章法,從他的小廝長隨嘴裡聽到的,必定是他想讓人知道的,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嗯。」李夏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從前,阮謹俞是和柏喬一起到的京城,這是後來她委任阮謹俞協理南邊剿匪平叛事宜,召見他時,當面問過的,現在,他這會兒就到京城了……
「一,姜尚武洗馬這三個月到半年裡,想辦法把他交到陸儀手下,長長遠遠的領份差使,一定要把他拘在秦王府內,或是陸儀身邊。」李夏垂著眼吩咐。
郭勝凝神聽著,低低應了一句。
「第二,想辦法把阮謹俞留在京城。」
郭勝一個怔神,隨即答應。
李夏站起來正要走,郭勝有幾分突兀的問了句,「姑娘,要是王爺,或是陸將軍問起江公子打發人看望的事……」
李夏回頭看著郭勝,「這與你什麼相干?」
郭勝呃了一聲,姑娘說的對,這與他什麼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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