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華 第四百九二章 外患內憂

    進了十一月,還是滴雨www..lā

    有御史上了摺子,說太后走的突然,從太后大行直至今天,滴雨未下,十分詭異,請皇上嚴查太醫院,是否有疏忽失誤之處,摺子最後,列舉了一堆帝後被殺,天相大變,特別是乾旱暴雨山崩之類的災難。

    皇上一個字沒說,把摺子封給了秦王。

    小內侍一個字沒敢說,放下摺子趕緊走了,秦王從頭到尾看了摺子,遞給金拙言,金拙言一目十行掃完,豎起了眉毛,「可惡!」

    陸儀已經就著金拙言的手看了大概,帶著幾分憐惜看著秦王。

    秦王臉色雖青,倒沒有多少怒氣。

    「這只是頭一份,探路用的。」金拙言將摺子拍在長案上。

    「皇上把摺子封給了我,一言不發。」秦王語氣平和。

    「嗯,皇上的態度,比這摺子……要緊。」陸儀接了句,他想說的是可怕,臨要出口時,換成了要緊。

    「你得趕緊請見皇上。」金拙言臉色陰沉,想錯牙又忍了回去,「得當面看清楚他的意思。」

    「嗯。」秦王拿過摺子,又細細看了一遍,放下摺子,沉默思忖了片刻,吩咐更衣,他現在就要進宮請見。

    秦王的勤政殿外等了一個多時辰,才有小內侍從殿內出來,帶著他進了大殿。

    皇上閒適的歪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暖暖的夕陽斜照在他身上,衣服上繡著的五爪金龍在夕陽下光亮閃閃,仿佛活了一般。

    秦王恭恭敬敬跪倒磕了頭,捧起那份摺子,「皇上,這摺子……唉。」秦王低低嘆了口氣,「從娘娘走後,臣幾乎夜夜做噩夢,夢的最多的,是一個血淋淋的嬰孩,咿咿呀呀笑著,從臣面前爬過去。」

    皇上機靈靈打個了寒噤,血淋淋的嬰孩……

    「臣聽說婆台寺佛法高深,超度過無數亡魂游鬼,臣請皇上恩准,到婆台寺做七七四十九天超度法事,替……超度。」秦王聲音悲傷而低,「娘娘一片拳拳愛子之心,臣……」秦王聲音哽住,片刻,才又能說出話來,「畢竟嬰孩無辜。」

    「你去做這樣的超度法事……」皇上皺著眉頭,「總要師出有名,別的都不大妥當,就說替朕超度天下的孤魂野鬼吧。」

    「是。」秦王應了,再次磕頭退了出來。

    出了宮門,陸儀迎上來,秦王一邊上馬,一邊和陸儀道「讓人去婆台寺說一聲,我和王妃要去婆台寺做四十九天超度法事,超度天下亡魂游鬼,你親自走一趟,悄悄找一趟欽天監,和他說,宮裡夭折的嬰孩也不少,請他點一塊牌位。」

    陸儀眉梢挑起,秦王看著他,帶著絲笑意微微點頭,「是奉上諭,不過不要提奉上諭,逼退他們。」

    「誘進是不是更好?」陸儀低聲問道。

    「咱們的忌諱太多,大長公主是知情人,逼退不要觸及最好,再說,我也不想讓阿娘死了,還不得清靜。」秦王神情黯然。

    陸儀應了,吩咐承影等人護送秦王回府,自己撥馬去尋欽天監請這個嬰孩牌位。

    陸儀走了沒多大會兒,江延世就得了稟報,擰眉仔細想了一會兒,徑直往太子宮,太子正好在,正在長案上排出一片摺子,擰著眉頭一張張看著。

    「怎麼了?」江延世伸頭過去。

    「報雨水的摺子,不光京畿,北邊四路,這些州縣都是從八月末至今,滴雨未下。」太子煩惱的長嘆了口氣。

    「秋天雨水少是常有的事,冬天能有個一兩場大雪,明年照樣是個豐年,殿下不用憂慮太過。」江延世並不是太在意,就算旱了,天下之大,哪一年沒有點天災。

    「剛才陸儀去尋欽天監,說是秦王奉了皇上的意思,要到婆台寺做七七四十九天超度法事,超度天下孤鬼遊魂。陸儀尋欽天監,說是,」江延世頓了頓,看著太子,「宮裡也有不少未及序齒就夭折的嬰孩,無人祭祀,這一次也要超度超度,請欽天監點一塊靈主牌位。」

    「宮裡夭折的嬰孩怎麼會無人祭祀……」太子一句話沒說完,就眼睛微微瞪大,看著江延世,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那位金貴妃。」江延世慢吞吞道。「姑姑說的對,所有的謠言都是真相。」

    「是……娘娘?」太子一臉驚悸。

    「這個嬰孩必定是個男丁,說不定還是長子,這樣就能說的通了,之前我一直想不通,金太后那樣的人,極聰明,極有眼光,怎麼會因為妒嫉殺人,嘿,讓皇上在先鄭太后身邊長大,只怕不是先鄭太后的意思,而是先皇的意思,這也是對金太后的懲罰,現在。」

    江延世一聲乾笑,「這懲罰人人都看到了,皇上和金太后的生份。能讓秦王去婆台寺超度,看來當年的事,皇上是知情的,太后的死,不能再提了。」

    「嗯。」太子站起來,連嘆了幾口氣,「為了那把椅子,一個個,都是這樣無所不用其極,唉。」

    「自從有了那把椅子,就是這樣,殿下別多想這個了。」江延世勸了句。

    太子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秦王回到王府時,李夏正在後園的暖閣里,對著一片黃燦的菊花,看著那份彈折的抄本。

    從太后大行到現在,滴雨未下,李夏放下抄本,走到暖閣窗前,伸出頭看著白雲朵朵的碧藍天空。

    「花匠說,這幾天肯定沒雨,到處都幹得很。」見李夏仰頭望天,端硯跟著抬頭看了眼,憂慮道。

    李夏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她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上一回,太后大行的時候,也是這樣,從京畿往北,滴雨不下了足足九個月,上一回,太后是在正月里大行的,一直到十月初,才一場大雨下了兩天三夜,澆透了干透的大地。

    那一年真是艱難,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冬天裡能下幾場大雪就好了,明年還是個好年成,要是冬天裡再沒有雪。」李夏的怔忡被端硯憂慮忡忡的話打斷,「那些人牙子又該高興壞了。」

    「你是因為荒年才被家人賣出來的?」李夏轉頭看著端硯問道。

    「也是大旱,從開春起,半年多沒下雨。我兩三歲的時候,就被送到姚家做童養媳,餓的實在受不住,半夜裡往家裡逃,七八里路,走了一夜一天,天快黑到家,家裡人都餓死了,只有小弟弟還有口氣,直著眼睛看著我,連句姐姐都叫不出來了。」

    端硯喉嚨哽住,片刻就恢復如常,「我就是餓極了才想回家討口吃的。快餓死的時候,被幾個人牙子撿起來,一輪一輪的挑,我在姚家識過字,可她們說我脾氣太可惡,做不得上等人,就還是留在丫頭群里,拉到了京城。」

    「真要大旱,這一場只怕比你經歷的那年死的人更多。」李夏聲音微低,卻沒有太多感慨,她聽過見過的慘烈太多了。

    「王妃,能想想辦法嗎?」端硯想著自己經歷過的那一場煉獄,不寒而慄。

    「帝國龐大,從南到北,如果能有六七成地方沒有大災,那一年,就算得上風調雨順了,要是哪一路都不用賑濟,這樣的年成……」李夏仔細想了想,嘴角露出絲絲笑意,她回來那年,就是這樣,可惜她一跟頭跌回來了。

    「十幾年裡,能有個一回兩回吧。」

    端硯神情黯然,低低嘆了口氣,「前兒天青跟茶水司一等丫頭竹玉在東廚房吵了一架,就是因為竹玉砸了東廚房送過去的一食盒飯菜,天青說她,要吵要打都行,不該拿糧食撒氣,說要是在荒年,這一盒子飯菜,說不定就能活一家人的命。

    我和湖穎,天青,金星她們,都是太窮吃不上飯,或被人牙子撿了,或被家人賣了,餓怕了,跟了王妃這麼多年,還是……特別是這府里,看著一天一大桶一大桶的剩飯抬出去,真是……」

    「好好說說天青跟竹玉吵架的事,還有,這個竹玉什麼來歷,為什麼摔了提盒?」李夏坐到椅子上,吩咐端硯。

    「都過去了,也都領過罰了,王妃……」端硯的心提了起來,看著李夏,小心翼翼道。

    「嗯,我知道,你仔細說說,還有類似的事,也一起說說,還有這一大桶一大桶倒剩飯的事,都說說,這兩三個月,事情一件接一件,這個府里,好象生了不少事兒。」李夏打斷了端硯的話。

    這兩三個月,她把精力都放在了太后大行,以及朝廷中的諸多事情上了,竟然疏忽了她這間秦親王府。

    「是。」端硯見李夏這麼說,心裡微松,王妃這是要清理府務,而不是只看天青和竹玉吵架這一件事。

    「竹玉姓陳,」端硯理了理思路,先從竹玉是誰說起,「她阿娘叫趙紅,是萱寧宮茶水司主事兒,她從小跟她娘學的一手認茶沏茶分茶的好手藝,竹玉大哥叫陳安,是咱們府上的三等採買,她二哥小時候摔斷了腿,是個瘸子,求了太后,和她阿爹一起放了出來,現在得勝橋不遠開了家茶葉鋪子,聽說生意不錯。

    竹玉手藝好,一進府就是二等,她沏的茶最合王爺的脾胃,前兩年升了一等,咱們來了之後,至少正院裡的茶湯,都是新安帶著人打理,不經別人手的,這是王妃的規矩。」

    端硯說到這裡,帶著幾分小意多加了一句。

    李夏眼睛微眯,沒說話,只點了下頭,示意端硯接著說。她陪嫁進來的人,和這府里的大丫頭管事們,要爭要搶,不和不睦的事,只怕多著呢。

    「上個月,陸將軍找到我,說要把書院的點心茶飯,也交到咱們這裡打理,這事我請示下王妃,王妃說府里一切暫時不動,等你騰出手來。」

    端硯看著李夏,李夏點頭,這件事她記得。

    「雖說我回了陸將軍,說王妃的意思,暫時不動,可從那以後,陸將軍經常叫新安帶人過去侍候茶湯,大約……」端硯小心的瞄了眼李夏,提著心輕聲道「竹玉不大高興。」

    李夏面無表情,慢慢啜著茶。

    端硯接著道「天青和竹玉吵架那天,說是竹玉月事,很不舒服,就讓廚房給她做幾樣熱一點兒的可口飯菜,偏偏那天是東廚房盤點清潔的日子,管事廚娘王山媳婦為了省事,就做了個羊肉鍋子送了過去,竹玉氣壞了,說王山媳婦是落石下井,這會兒風還沒起呢,她這牆頭草就轉了向了。

    天青那天當值,是最後一撥去吃飯的,正好撞上竹玉一陣風卷到大廚房,發脾氣砸東西,天青脾氣暴,又最見不得糟踐糧食的,兩人就吵了起來,竹玉氣的大哭,說天青一個三等丫頭,仗著是王妃的陪嫁,就敢這麼當面頂她,還有。」

    端硯頓住,瞄了眼李夏,才接著道「說太后大行了,她阿娘撥去守陵,這府里誰都能欺負她了。」

    「誰去處置的?」李夏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是沈嬤嬤,竹玉是一等,只能請總管事嬤嬤們處置,那天是沈嬤嬤當值。沈嬤嬤說天青以下犯上,在府內吵鬧,罰跪了一個時辰,扣了半年月錢;竹玉砸東西鬧事,口不擇言,罰跪兩個時辰,扣一年月錢;王山媳婦不守規矩,惹出事端,撤了東廚房管事的差使,降為一等廚娘。

    竹玉領了罰就病倒了,現在還在家裡病著,昨天我讓湖穎拿了幾樣東西,往竹玉大哥家走了一趟看望她,她跟她大哥一起住。」

    「象這樣吵架,是不是常有的事?」李夏看著端硯問道。

    「是。」端硯臉上帶著幾分尷尬,她們這幾個近身侍候的陪嫁丫頭,也跟別人吵過四五回了。

    「喝杯茶潤潤喉,接著說,這兩三個月,除了天青,你們還有誰跟別人吵過架?因為什麼,怎麼吵的,怎麼處置的,前因後果,一件一件仔細說清楚。」李夏坐舒服了,示意端硯,她得先把這座王府清理打理好。

    端硯忙倒了杯茶喝了,接著說第二場吵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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