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雲靄漸漸透亮,這應該是已經到日中了。山間的蒼煙褪去,白蒙蒙籠罩在河流上。
兩人同時沉默了一瞬。宵萬斛大概規劃了一下接下來的路線,他還不信這次就逮不住溪紫石了。
「那麼,閣下我」想著,他就打算轉身走人。
但是,他還沒等轉身,律向熙的手就拍在了他的肩上。
「先生要繼續找尋嗎?」律向熙忽然問道。
宵萬斛被他驚了一下,但隨即恢復笑容:「是啊。蒼生仍處水火,我實在不忍耽誤行程。」
律向熙仔細地看著他的瞳孔,宵萬斛給他看得有點發毛。
「怎怎麼?」宵萬斛自覺心虛。
律向熙鬆開他,搖了搖頭:「古人云,人之相與也,譬如舟車然,相濟達也。先生有此鴻圖偉志,倒令鄙人汗顏了。」
宵萬斛愣了:「你莫不是」
律向熙毫無疑問地肯定了宵萬斛的猜測:「貴民重義,仁之端也。憤而後啟,悱而後發,先生有志如此,鄙人怎能繼續偏安一隅清閒。」
「呃,大可不必」宵萬斛心頭一沉,試圖阻止。
誰料律向熙意志堅定,任憑他怎麼推辭都不起作用。宵萬斛內心連聲罵娘,心痛這次失算得太徹底了。
「你那學府的學生」宵萬斛想到最後一點阻止他的契機。
「我前去告訴一聲,回來便能出發,不耽誤。」律向熙毫不留餘地。
宵萬斛鼻翼微張,吸入了許多涼氣,肺里卻還是熱乎乎的各種不爽。想到這個狗皮膏藥不知道要跟自己多久,他就一陣心絞痛。
別無他法,看著律向熙朝學府毅然走去,他獨自一人站在原地,考慮要不要趁機溜走。
但律向熙顯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很快他就遠遠朝岸邊返回,快得完全不像話,好像就是防止宵萬斛溜走一樣。
宵萬斛面如死灰,看著他走來的身影,嘴角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先生久等了。」律向熙手上還提著一個布袋,對宵萬斛招呼說,「今天不妨先往東邊去,據說那邊有九徹梟影肆虐的跡象。」
宵萬斛頓時瞪圓了眼睛,臉上寫滿了努力壓制的不可置信。
「不,不是」他差點連話都不會說了,「你不是說好跟著我,找聖使的下落」
但律向熙顯然並沒有改口的意思,反而開始勸導他:「先生這便是不明智了。情隨事遷,既然那聖使神出鬼沒,一昧苦尋反是徒勞。既有心黎庶,何必拘泥一人呢。邊除惡孽邊找聖使,亦是兩不耽誤。」
他在這時說得頭頭是道,差點讓宵萬斛繞進去了。但就在點頭前的剎那,他才忽然想起來自己的本職。
收錢買命,拿錢辦事才是他恪守的準則,想讓他用愛出力,打免費的長工,門都沒有。
而且他忽然反應過來,眼前這件事,根本不是自己收了個狗皮膏藥,而是自己反倒成了這律向熙的打手!
這人倒是會算,該說他是天真還是精明?宵萬斛冷冷一哼,伸手就要拒絕。
但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律向熙就主動把手上的袋子解開,遞到他面前。
赫然只見,口袋裡的東西,讓宵萬斛硬生生把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那裡面,竟然全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銀票!
「鄙人知道這有違先生意願。所以,這些算是請先生點頭的誠意。」律向熙抬起頭,平淡地說。
「你這傢伙,哪來這些錢」
宵萬斛上前伸手掂了掂,這些銀票都是五百兩的,這一袋算起來也要有近萬兩了。
雖說這些錢對他來說也算不上大頭,但若只是買個順路出手,倒也很是划算。
律向熙聽他的質疑,只是淡淡一笑:「就是,這些年的積蓄。利之於義,雲泥之差,若能以鄙人之利買先生之義,那便是盡到作用了。」
宵萬斛抓過錢袋,沉思了一下,最終下了決心:「那好。我先隨你去東邊,沿路打聽聖使消息。」
律向熙點頭同意,引他朝不遠處的一隻輕舟走去。宵萬斛收好錢財,隨後跟上。
很快,撥篙起舟,小船輕盈地盪開水草,離岸遠遠駛去。
漸漸,小船進入了遠處的山峽,迷霧遮掩,岸邊什麼都看不見了。
而在此時的學府之中,幾位儒士湊在庭堂前,看樣子都是教書先生的打扮,紛紛討論著。
先生好不容易來他的這處學府一趟,誰料今天又離開了。這些儒士不禁有些失望,但都知道現在情況緊要,先生而今四處周轉奔忙,也怪不得他。
但據瞻之說,先生這次身邊多了一人,來取的錢財應該也是給那人的。
他們倒不是關心這批財物,青崖書院應該很快會調補過來。但先生的這個朋友他們還是頭一次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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