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沒有明確表示反對,只是猶豫道:「秦人視死如生,祖父的陵墓修了三十餘年了,現在停止,豈非虎頭蛇尾?如何善後?」
李斯更不好明確反對,便跟著點了點頭。
子嬰是宗室代表,雖全力支持扶蘇,但事關喪葬事宜,還是委婉道:「陛下駕崩,身後事總要處理妥當的,不然以後九泉之下,我等有何臉面面見陛下呢?」
馮去疾欲言又止,為難地看向李世民。
「大秦若是二世而亡,諸位難道有臉面面見陛下嗎?」李世民朗聲道。
這話太過刁鑽刻薄,簡直像一把劍直插眾人胸口,對誰來說都是重創。
除了嘻嘻哈哈的觀眾。
【大秦二世而亡了喲,三歲小孩都知道】
【胡亥繼位第二年,陳勝吳廣起義,然後全天下都在起義,六國貴族忙著復國,馬上就四分五裂啦!】
【不得不說,胡亥在亡國的賽道上一騎絕塵】
【始皇統一六國的速度可遠遠比不上胡亥亡國的速度】
【我怎麼記得劉邦就押送勞役前往過驪山,半路人都跑了,劉邦也不追究,跑就跑吧,反而迎得了這些人的心,有了個小團伙】
【二世上位後急著趕工,加重了勞役,不少秦人被迫淪為了囚犯吧?】
【只要上面有需要,再加上連坐,不知道有多少無辜平民,莫名其妙就成了囚犯】
【後來咸陽被叛軍兵臨城下,就是典獄長章邯帶這幫修驪山的囚犯去救的。】
【也不僅僅是囚犯,還有當時大秦咸陽最精銳的幾萬中尉軍】
【可惜了章邯,怎麼說也是這時代排行第三的武將了,老是碰上第一第二,輸得一敗塗地】
【章邯可惜,竇建德可不可惜?隋末小劉邦,在河北多得人心!偏偏遇上二鳳了】
【#天才只是見我的門檻#】
【章邯能排第三是因為那會蒙家兄弟都掛了,要不然第四他都排不上】
【現在二鳳來了,第五他都排不上】
【還是那個問題,二鳳vs韓信vs項羽,到底誰更厲害】
【這個問題能某些論壇撕出五百層樓來】
「長公子慎言,我大秦如何會二世而亡?」馮劫耿直出聲道。
李世民倒也不惱,他在朝堂上被大臣們反駁慣了,心平氣和地正要和他討論討論,卻聽一個聲音從馮劫邊上傳來。
「孟子曾經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倘若這樣一味消耗民力,勞民傷財,致使怨聲載道,百姓不堪勞苦,掀杆而起,大秦又怎麼避免二世而亡呢?」
李世民忽然一驚,本能地坐正了,將目光投向那個說話的人。
這個抑揚頓挫的語氣,這個引經據典的調調,這個熟悉的令人心煩和頭疼的話術,在他理智確定之前,就已經冥冥之中有所反應了。
「你也是御史?」他定睛詢問。
「下官御史中丞」
這個人舉著芴板出列,對李世民低首致意:「臣以為,當務之急就是昭告天下,大秦從此不再暴政酷法,而是輕徭薄役,善待百姓,如此才能安撫民心,避免民怨沸騰。」
「你說大秦是暴政?」馮劫猛然轉頭,看向他的下屬。
同為御史,馮劫是這人的直屬上司,但是在這個人眼裡,上司算什麼,皇帝他也照樣懟!
「大秦難道不是暴政?」此人站在馮劫旁邊,面對著他,昂首挺胸,言之鑿鑿。
李世民忍俊不禁,以手遮掩了一下笑意,瞬間心情大好,老神在在地聽這人替他出頭。
只要懟的不是他,聽起來就很暢快!
【這人誰呀?膽子真大!】
【二鳳笑什麼?好開心的樣子】
【就這麼水靈靈地吵起來了?】
【本質上是法家和儒家的分歧】
【不是法家有什麼不好,而是百姓現在壓力太大,真受不了了】
【其實道家也行吧,漢初不就是道家無為而治的思想?】
【管他道家儒家,只要讓百姓能好好種地有吃的,能活得下去,誰沒事幹造反玩哪】
【法家是真的挺殘暴的,你們看韓非子了嗎?跟我們現在說的依法治國根本不是一回事,百姓跟坐牢似的,被管得太嚴了】
「大秦雖兵馬雄風,然並不穩固。為何不穩固呢?因為暴政。」此人侃侃而談,「雖董之以嚴刑,震之以威怒,終苟免而不懷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車朽索,其可忽乎?[1]」
【???】
【草!魏徵!】
【是魏徵。】
【那個字不好打】
【簡化字,都一樣】
【是魏徵啊!諫太宗十思疏啊!我剛背過啊!】
【這個直播間還有高中生?未成年能看嗎?尺度這麼大】
【未成年有馬賽克功能,血會自動馬賽克。】
【未成年還是老實去上課吧】
【這可比歷史課刺激多了,還能學到東西】
【魏徵都來了,其他人還遠嗎?】
【瞧把二鳳樂的,只要噴子噴的不是自己,看熱鬧不嫌事大是吧?】
【低情商:噴子
高情商:直言進諫、剛正不阿】
【也就二鳳能受得了他,換個皇帝早凌遲了】
【後來他推薦的侯君集謀反,二鳳一氣之下還把他碑推了】
【不是又立起來了嗎?魏徵推薦的人謀反誒,這也能怪二鳳?】
【不是,你們是忘了魏徵為了博名聲而把自己和二鳳的對話全泄露出去嗎?他是千古留名了,私泄宮禁密語,還記下來出書,就他能耐,你們誰敢這樣坑老闆試試?】
【推的是二鳳自己立的功德碑不是墓碑吧?】
【這不好說,沒有定論。】
【問問二鳳不就知道了?】
【你看主播理你嗎?】
【開會的時候摸個魚嘛。陛下!英明神武的天可汗陛下!求求了,看我!你推的是魏徵的墓碑嗎?】
這幫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魏徵的碑被推是因為侯君集謀反,而侯君集之所以謀反,是因為太子承乾謀反。
承乾身為太子,又為什麼想不開謀反呢?
因為李世民沒有處理好他和魏王李泰的關係,過於寵愛李泰,導致李承乾患得患失,再加上腿疾,以為地位不穩,才鋌而走險。
父子和兄弟的關係問題,簡直像個魔咒一樣,困擾了李世民一生,想想都覺得煩。
他就當沒看見這個問題,繼續聽魏徵舌戰群雄。
這麼一會,魏徵和馮劫已經辯了十幾個回合。
馮劫沒吵過,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大秦武德十分充沛,李世民都怕他氣暈了頭,當朝把魏徵打一頓。
——不是沒有可能的。
李世民忙打圓場:「御史中丞所言極是,對一個國家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民心。即便用嚴刑威嚇,民眾表面上畏懼,但是不會心懷仁德的,他們心中仍然怨恨。怨恨不在大小,日積月累,總有決堤的一天百姓如水,王朝如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一點,我與諸位一同謹記。」
馮劫冷哼一聲,瞪了魏徵幾眼,不忿地扭過頭去。
「那麼停止修建驪山墓的事,還有異議嗎?」李世民環顧一周。
李斯不好出頭,只看向子嬰。
子嬰到底有所顧忌,便道:「那墓還沒有收尾呢」
「已經修了三十幾年了,該有的都有了,等喪禮結束,就讓那些修陵的百姓回家去吧,留一點死囚守墓就是了。」李世民說到這裡,又道,「關於死囚,大秦的死囚也太多了,哪來那麼多死囚?等我繼位之後,正好大赦天下,能赦的都赦了。」
「那這不是到處都是死囚了嗎?恐怕生亂啊!」
「公子此言大善!」
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碰撞在一起,譬如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馬上開始了新一輪的唇槍舌劍。
【馮劫vs魏徵,第二局開始!】
【就大秦這律法,啥也沒幹能被連坐成死囚,照這樣算九成都是無辜的。】
【不想服勞役逃跑的還有一堆呢。】
【魏徵打出了仁政這張牌,效果顯著,馮劫紅溫了。】
【馮劫丟出商鞅變法,正中魏徵下懷。】
魏徵道:「馮大夫的意思是,因是商君之法,所以便不可變嗎?」
「自然,我秦國因此而強盛。」
「哦,那商君當年為何要提出變法呢?」魏徵拋出問題。
「因為大秦當時貧弱,地處偏遠,無法東出,被六國視為蠻夷。」馮劫忍著氣回答。
「大秦當年貧弱,是以孝公用商君變法,使大秦國富民強;大秦如今動亂,百姓不堪其苦,所以長公子欲革其法,讓大秦和平穩定,長治久安。這不是一樣的道理嗎?」
魏徵娓娓而談,「法者,所以安邦定國、利民惠民也。今時今日,百姓之需、國家之情與往昔不同,若法不隨之而變,何以安人寧國?商君之法固有其可取之處,但當依時勢而改易,取其可用之處,去其不可用之處,方為治國之良策一味因循守舊,與朽木蠹蟲何異?」
【總結八個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魏徵做隊友的感覺真舒服啊】
【可不是嗎?二鳳不用親自下場了】
【ko!2:0】
【魏徵殺瘋了,我懷疑他能把整個殿上所有人都噴一遍。】
【二鳳:罵了別人可就不許罵我了。】
李世民嘴角帶笑,等馮劫啞口無言,才慢悠悠道:「改革律法的事不急,散朝後御史中丞先擬個章程,擬好後直接呈上來來給我看。」
「公子!廷尉才是掌管司法的。」馮劫為之色變。
「馮卿莫急,我看過之後會召兩位丞相一起討論,然後在大朝上逐條頒布,待諸君確認或商討修改的。律法為國之規矩尺度,我不會偏聽偏信的。」李世民將爭論擱置,繼續道,「我們剛剛討論到哪兒了?」
魏徵一板一眼道:「停止修建驪山陵墓。」
子嬰正要開口,李世民立刻道:「收尾肯定是要收的,只是要簡樸一點,別鋪張浪費,留下咸陽附近的一部分勞役就行,方便他們完工後回家。其他人,做個登記,發個路引,都放了吧。兩位丞相以為如何?」
子嬰便不說話了,勉強同意。
李斯艱難地動了動唇:「臣沒有意見。」
馮去疾緩緩點頭:「如此甚好。」
「你呢?」李世民看向頭腦風暴的小公子。
「我的意見重要嗎?」小公子嘆氣。
「很重要。」李世民凝視著他。
「日後見了祖父,我會向他磕頭認錯的。」小公子默然許久才道。
「我們是為了大秦,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大秦更重要。我想,他會理解並認可的。」李世民篤定道。
小公子略有點猶疑,但沒有反對。「但願如此。」
黑金色的彈幕這次只有短短一個字:【哼。】
李世民很想笑,但是忍住了。
「接下來是第四件事,關於匈奴。蒙恬將軍率三十萬大軍駐守上郡,修長城,抗匈奴,移民戍邊,為此至少需要百萬役夫。我以為有些虛耗民力了,諸位可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嗎?」
【修長城、抗匈奴、移民戍邊,此三策,你不同意哪一個?】
黑金色的彈幕隱含微怒,冷冰冰地質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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