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個塞爾薩瑪彷如巨大的墳墓,死氣沉沉。死者的血肉吸引來一批批烏鴉和鬣狗,這裡暫時成了食腐者的樂園。
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東張西望,一腳高一腳低的在其中行進,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皮特,你不覺得我們是在做無用功嗎?這裡根本沒有活人,他們都撤離了。」埃米抱怨道,她提著骯髒破爛的裙角,有些厭惡的從人類和獸人的屍體間隙跨過去。
「看來沃克是真的不在這兒。」皮特終於放棄了。他們花了一整天才從埃利姆礦洞的深坑中爬出來,早已筋疲力盡。「哎喲!」他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驚恐地叫道:「死人活了!」
埃米正要嘲笑他的膽小,卻見皮特身旁一個渾身鮮血的獸人杵著巨劍緩緩爬起,並將目光鎖定在他兩身上。埃米忍住尖叫的欲望,磕磕巴巴的用獸人語問道:「豺狼人是朋友,有什麼可以幫助你?」
「我是噬骨氏族獸人將軍斯達克。你們叫什麼名字?」他威風凜凜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個重傷員。
「我是埃米,那是皮特。我們在找朋友,人類抓走了他。」經過埃米的一番簡單介紹,斯達克對他倆放下了戒心,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從對付人類這個出發點來看,他們確實是同一戰線。「你們有沒有藥物緩解疼痛?」
「噢,你找對人了。我們,巫醫。」埃米拍拍胸脯。
「很好,斯達克感謝你們!等我傷勢恢復,我會帶人幫助你們找人類算賬!」斯達克眼睛幾乎要噴出火。
「帶人,怎麼帶?」埃米目光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譏諷,她連比劃帶說,「傳送門,被法師關閉了。撤退的獸人,回去了。你,回不去了。」
斯達克頹然坐倒,剛剛燃起的復仇欲望被瞬間澆滅。此地只剩他一個了嗎?
「你可以跟我們走,朋友。」
斯達克想了想,點點頭。他本瞧不起豺狼人,但沒找到容身之處前,跟著他們也無妨。
「沒想到你還會說獸人語!」埃米的外交能力讓皮特刮目相看。通過她的轉述,皮特得知大塊頭獸人被說服,心花怒放。斯達克雖然虎落平陽,但畢竟仍是猛虎,只要善加利用,一定大有用處。
「多掌握幾門外語總歸是有好處的。」埃米洋洋得意。她抬頭望向皎潔的圓月,這樣靜謐的夜,剛剛遭受過重創的人類應該是在做噩夢吧……
不知睡了多久,唐瑄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這細小的聲音在寂靜中被格外放大。好吵……她翻了個身,抱緊枕頭嘟囔道:「媽,水龍頭沒擰緊——」沒有回音。
一陣詭異的笑聲從胸腔中發出,忽男忽女。唐瑄渾身發毛,蜷起身子,想要睜開眼,卻是徒勞。被夢魘纏住了?下意識的,她雙手往胸前一抹,一手黏稠。好像不是汗,剛才滴滴答答的水聲就是這個吧……
是血!她突然醒悟,猛地睜開眼。白天,還是黑夜?蒼茫的天空中,一輪黑月一輪白月不停交替,投下光與影的斑駁。
「這是哪裡,我死了嗎?」她只見得胸前被人掏出個洞,空蕩蕩的,卻感受不到疼痛。黑影與白光像是發現了一個隱秘通道,爭先擠入她胸腔的那個空洞。
不要!她想叫喊,卻被一隻手用力捏住了喉嚨。那是一隻形狀優美的手,看上去賞心悅目,光看這隻手就可以確定它的主人絕對會是個很好看的人,但是它正試圖將她拖入深淵。
「你欠我的。」手的主人似笑非笑。
「……你不是他,滾開!」她心中掙扎一番,最終將手中的枕頭甩了出去,那張面孔與手一同消失了。
她渾身脫力,淚水不受控的滾落下來。胸前的空洞好像已被光影填補滿,但孤獨與恐懼卻揮之不去,絕望、懊惱等負面情緒像雜草般瘋長。「就讓我一個人在這裡逃避下去吧……」
「呵,真是愛哭鬼。」熟悉的嘆息在耳邊迴蕩,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撫上了她的眼睛。這是一隻溫熱、有著薄繭的大手,令她心安。
是誰,哥哥嗎……還是早已沒有印象的爸爸?她貪婪地索取著來自這隻手的溫度,感受著那邊傳來的生機和希望,心情慢慢平復,良久,終於沉沉睡去。
當她再度緩緩睜開眼時,清澈的風掠過容顏,久違的陽光落入眼底。她猛然坐起,拍拍胸口,沒有發現傷口和空洞。
「你醒啦。」洛奇懶洋洋的一笑。
「呃。」她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個行進的大型運貨馬車上,對面的洛奇抱著小嘰,正托著腮盯著她。而一旁,丁毅側著半身伏在貨物箱上睡得正香,腦袋隨著馬車的顛簸有節奏的撞擊著那些硬木板。唐瑄一臉黑線——大哥,這樣也能睡得著?
「人家可是守著你兩天沒合眼了,見你好轉才放心休息的。」洛奇不由的替丁毅辯白兩句。
「怎麼了?」唐瑄迷茫的問,摸不著頭緒。
「你受傷昏迷了,老實說並不嚴重。陳的祭祀夥伴給你治癒了外傷,但是人就是醒不來,表情很痛苦。」洛奇拍拍小嘰的腦袋,「雛龍跟你有心靈上的聯繫,這兩天也是蔫不唧唧的,直到今早才開始進食。」
沒想到還連累了小嘰,唐瑄搓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她記起天空中的黑白兩個「月亮」,也想到了企圖就這樣把自己掐死的「文曦」。
「……是心魔。它說過,只要我意志薄弱它就會出現,摧毀我的精神。」只要她活著,它便如影隨形。迴避不了不如坦然面對,她笑了笑:「我會戰勝它的。」
「對了,第四野戰軍的人還好嗎?」「懷特他們又怎麼樣了?」「獸人是失敗了嗎?」「現在我們是去哪兒?」恢復常態思考,唐瑄毫不客氣的扔出了一堆問題。
洛奇張了張嘴,突然覺得很有必要傳授給這姑娘讀心術。一一解釋太累了!
「喂喂,你是忘記為師了嗎?!」在駕車的米歇爾扭頭嗔怒道。
唐瑄這才發現她可憐的侏儒老師,準確的說她只隔著貨物箱看到他的一個帽子尖兒而已。
洛奇噗嗤笑了起來,打趣道:「米歇爾,俗語說『眼不見,不想念』,我們都看不到你,確實很難想到你啊。」
「這是哪門子俗語!你是在嘲諷我嗎?克里德,你這個娘娘腔……」老頭的咒罵聲越來越高,馬車也隨著他的心情起伏劇烈顛簸。
「好啦,你在我心中永遠是巨人的形象,請好好駕車。」
「敷衍!克里德,為什麼你不來駕車?……」
「搞了半天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唐瑄嘟起嘴,索性側過身對著丁毅。奸商和老師唇槍舌戰,這傢伙竟然還沒被吵醒。守了兩天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丁毅的睡容。與平時的印象不同,此時他光芒散盡,安靜而又沉斂,少了些凜冽傲然,多了點柔和俊秀。
「誒,原來他的睫毛竟然這麼長啊。咦,那晶晶亮的是什麼?」心想著,唐瑄湊得更近些了,隨即發現新大陸,賊賊的偷笑。
竟然能看到這傢伙趴著睡覺流口水的樣子,千載難逢啊!唉,這世界要是有拍照設備就好了,果斷取證,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毒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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