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紀年600年。
東境,武城。
整個武城上空瀰漫著如濃墨一般純黑色的雲霞,那雲霞翻翻滾滾,猶如海浪一般上下起伏和竄涌沸騰著,一波推著一波地盪散開來,逐漸將一整個位於東州平原上廣大而雄壯的武城遮蔽了起來。
原本陽光燦爛的天空此時已經看不見一絲光亮,全成了黑壓壓的一片。高樓聳立、交通縱橫的武城已被染成了一片黑色,成了一座死寂的空城。
漫空黑雲中偶爾飄出幾聲機器的轟鳴,大部分核雲噴灑機已經離開武城上空,餘下的幾架也破出黑雲,向郊外飛去。
武城郊外,金燦燦的陽光普照著大地,卻是一副喧鬧繁忙的景象,與那空蕩蕩寂寥無聲的武城不同,此時整個武城四野響滿了一聲聲急促而危險的警報聲,海陸空各處交通要道都被各式各樣的飛船、飛車、貨機擠滿了,所有人都在往外奔逃,仿佛世界末日就要降臨一般。
帝國治安隊、巡查隊、安檢隊在天空中往來穿梭,所有執勤人員個個武裝齊備,臉上皆帶驚恐之色,不是乘坐日光摩托,就是腳踩飛劍,在本就擁擠的人流中疏通要道,指揮武城人民全城大疏散。
時間已然來不及了,反粒子球即將爆炸,介時整個武城都將化為烏有,而那恐怖的核爆波不知會輻射和延伸到多遠。
誰也不知道這個反粒子球的威力到底有多大,爆炸的範圍會有多廣。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顧不及多想了,只想儘快離開這個死亡之地,越遠越好。
武江大橋上浩浩蕩蕩的車隊擁擠不堪,每一輛車都迫不及待地要離開大橋,不想越是心急越是擁堵,許多人焦急難耐,顧不得自己車上的物資了,跳下了車飛奔而去,逃命要緊。
而那些沒有人駕駛的車輛卻堵在了路道上,以致後面的車輛無法通行,交通治安員們一邊叫罵不堪,一邊抬手將那些堵在半路上的車子扔往江中。
武江大水洶湧澎湃,一艘艘載滿了人和貨物的大小船隻開始撤離,順流而下,對岸上仍有成千上萬的人在爭搶著上船。
有那法力高強的,攜帶著幾人,徑直向武江上空飛了過去。
各種飛車、艦艇、光動車,夾雜著御劍飛行的人們,來往穿梭在武江上空,向外奔逃著。
數千米長的武江大橋在幾根粗壯的石柱支撐下,仿似就要承載不住那擁擠不堪的車馬人流一般,已經搖搖欲墜。
人流中有的在大喊大叫,有的在失聲痛哭。
有人回望那座被保護雲淹沒了的武城,那裡是他們的家園,他們忘不了那裡的溫馨,忘不了那裡的輝煌,此刻只能灑淚而別。
有人眼望著那逃命的人流——所有人都在爭先恐後和慌不擇路,仿似被魔鬼追逐一般。而他們並不像那些驚恐的人們,臉色無比鎮定,沒有絲毫的恐懼之色,哪怕是隨著核爆化為烏有,他們也能泰然承自若。
其中一些人索性停了下來,有的牽起手來,朝著武城跪了下去,向天地禱告,口中默念禱詞,再也不起身;有的反而朝著武城走了回去,走進那黑壓壓的雲霧之中。
這些人心意已決,誓與武城共存亡了。
「武城亡,我亡。」他們孱弱卻堅定的聲音迴響在四空。
武城西,天女號緩緩浮動在上空。
指揮室,天女莫雨蝶靜靜佇立在大屏幕前。屏幕上播放著各處人流撤退的混亂景象。
只見武江兩岸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車流,江水上下延伸著,阻隔在生存和死亡的中間,大約還有數十萬的人沒有撤離,而陸路只有武江大橋可以過去,更是延緩了撤退的速度。
天女雙眉蹙動,目中流露中焦急和無奈。
「天女」。身後傳來一聲呼喚。天女回頭,是使者隨如意和傅石皓回來了。
「怎麼樣?有沒有查清楚核爆的時間了?」天女問。
隨如意搖頭道:「炸彈呈不穩定狀態,隨時可能爆炸,拆彈專家說已無力回天,都撤走了。」
天女神情惋惜,「偌大的一座武城,難道註定要煙消雲散了嗎?」
隨如意道:「當務之急,就是要儘快將人撤離武城,越遠越好,再遲就來不及了。」
天女問:「玄皇怎麼說?」
傅石皓「哼」的一聲,「他說不忍目睹此等現象,先回九鼎宮去了。」
天女雙目一抖,一掌拍在身前的鐵桌上,恨恨道:「玄皇就這麼走了?武城被毀,他難辭其咎。」說著下令道,「如意,帶領所有天女使者前往武江大橋接應,石皓你去白鶴灘再調十二艘運輸船,協助白玉石。」
隨如意和傅石皓雙雙答「是」,領命而去。
※
武城皇宮,子午殿。
金碧輝煌的宮殿內此時靜無聲息,只有琉璃燈投下暖黃的燈光將整個大殿照得亮堂堂的。 那淡黃色的光線孤寂地映在國主無源的身上,在橘紅色的地毯上投下一個斑駁的身影。
這個身影此刻顯得是那麼孤獨。
無源負手而立,佇立在金燦燦的龍壇之下。他已沒有興致再去多瞧那璀璨奪目的龍座一眼,而是滿眼注視著龍椅上方那偌大的一個「武」字。
這個「武」字筆力蒼健,蘊含無窮,是當年神帝揮劍所就。在武國立國時,由能工巧匠將此字鐫琢於這殿壁之上。
「再美好的一切,終將消逝嗎?」無源搖頭苦笑,他幾乎沒有了說話的力氣,或許,他此刻已經不想說話,仿佛虛弱的身軀再也承受不住腦中混亂的一切。
或許,此刻一個人對自己說話,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無源不孝,愧對歷世祖宗,愧對神帝。」他一身瑰麗的龍袍此時仿佛也失去了色彩,蒼蒼的白髮在耳畔無聲飄動。
在得知武城即將毀滅後,他一夜之間白了全部髮絲,俊逸的容顏上鑽出了一根根堅硬的頿須。
「一切都結束了!」無源苦笑一聲,抬起沉重的步子,向龍壇上邁去。他想在最後一刻坐在這莊嚴的「武」字之下,隨著這所有的一切一同消失。
「父皇!」殿門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啊……」無源腳步一顫,險些栽倒在地,「君兒?」他匆忙回頭,見一個華服的男孩奔進殿來,果然是皇子君兒,他一邊哭喊著「父皇」,一邊向他撲了過來。
無源不敢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他雙唇顫抖,滿面泛出怒色,說不出話來。只聽見一個女孩的聲音叫著「君哥哥」,也隨後奔了進來。
無源癱坐在了大紅地毯的龍階上,皇子君兒徑直撲入他的懷裡,大哭道:「父皇,你為什麼不走?你為什麼不走呢?」他的眼淚滴落在父皇寬大的袖袍上。
無源面色焦灼,一把捧起皇子的臉,揚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君兒粉紅的臉頰上立時留下了一個寬大的掌印。「君兒你為什麼還要回來?難道你忘了父皇交代你的話了嗎?」無源的怒吼聲震得空曠的大殿仿佛也隨之顫慄。
身後白衣的小女孩口內低呼一聲「君哥哥」,也被嚇得立時停住了腳,呆呆的站著。
君兒睜著純澈的雙目看著父皇的臉,眼神慌亂無已,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傷心不已,「我自小失去了娘親,我再已不想連爹爹也沒有了。」
無源忍不住也流露出傷痛之色,一把將君兒攬入懷中,語氣寬柔道:「父皇不會有事的,你要乖乖記住父皇的話,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一切的。」說著疾言厲色道,「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你快走,玄幻境已經啟動,你不走怎麼行呢,難道你想要小音也一同陪你死嗎?」說著大叫一聲,「來人」。
兩個身影迅疾竄入大殿裡來,停下身形,一個說道:「原來兩個小鬼在這裡,叫我們好找。」君兒回頭,見是白逍遙和梅芳姑追了回來,兩人口呼「陛下」,朝著國主無源跪了下去。
「快起身吧!」無源無力地抬手。
白逍遙傷感的雙目瞧向無源,默然無語。
梅芳姑指著白衣小女孩焦怒道:「小音,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快隨我和你爹爹走吧。」
君兒也勸道:「是啊,小音,你快走,我隨後就來。」
白衣小女孩清秀的容顏已被淚水沾濕,她跳了過去摟住君兒的肩膀,哭泣著聲音,「君哥哥,小音要和你永遠在一起,君哥哥去哪裡,小音就去哪裡。君哥哥說過的,你要和小音一生一世在一起的。我們一起走,小音絕不會離開你半步的,好不好啊君哥哥?」
君兒攬了攬小音的秀髮,抬手給她抹去眼淚,從脖頸下扯出一個玉潤的吊墜來,「小音你看,這是你送給我的同心鎖,我和你各有一個,無論天涯海角,它都能證明我們倆的心永遠在一起。」
小音從懷中取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吊墜來,破涕為笑道:「同心鎖,將你和我的心鎖在一起!」君兒抬起小音的雙手,在她的兩個手背上各自親吻了一口。
無源、白逍遙、梅芳姑見他們兩個雖只是不滿十歲的孩子,卻如此柔情蜜意,在這離別之際,也有幾分感觸。
「也不知從此後君兒和小音會怎麼樣?」無源忍不住將兩個孩子的手握在一起,對君兒鄭重告誡道,「君兒,你長大後一定要對小音好,我和你白叔叔從小就把你們兩個訂了親,你一定要謹記!」
「嗯,」君兒鄭重點頭,「我一定記住,一定會照顧好小音妹妹的!」
小音忽閃著一雙美麗的雙目瞧著君兒的眼睛,圓潤的小臉上泛出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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