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之鏡 第二十五章土拔鼠的天空
測試廣告1在這個時代，有多少離開土地的人們以為到遠方就可以找到幸福，告別貧窮。燃字閣 www.ranzige.com這些本來屬於土地的人群漂泊在異鄉的風中，從來都不知道禍難何時會從天而降，他們的命運就是寒風之中脆弱的蘆葦，隨時都有可能在冬天折斷。每一個離開土地的人，當城市讓他的記憶裡面到處都是流血的傷口以後，才終於明白只有土地有著母親一般溫暖的懷抱。
七年前，趙普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南方。
他在廣州一家電子元件廠工作了兩年以後，上了家電維修培訓班，他的理想是以後不用再給別人打工，也能養家餬口。學會家電維修技術，他來到了深圳，先是在一家合資企業流水線上做工人，等到有了一些積蓄，他決定辭職。三年前，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開了一家家電維修的門市，門市開業以後，他從老家把媳婦孩子都接了過來。趙普覺得應該讓家裡人跟著他過上好日子，將來讓孩子在城市上學，或許以後就能離開農村。他有個弟弟，父母就是為了讓弟弟能夠過上城裡人的日子，從小就送給了別人。
趙普性格憨厚，為人老實，卻是很有心計，對於自己的未來有著美好而人生藍圖。他雖然只是初中畢業，卻不想與父輩人一樣守著泥土過日子，要到外面的世界闖一闖。他表面上看著很懦弱，上學的時候還總是受人欺負，骨子裡卻還要強。他是整個鄉裡面唯一考上縣一中的學生，大部分都是住在縣城的同學，什麼樣的背景都有，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學會為了達到目的忍辱負重地活著。後來到了南方，在社會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他覺得只不過學校生活的放大，在哪裡都是弱肉強食，要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就是趴在塵埃裡面低下頭，讓那些強霸欺凌的腳踩過去。他覺得自己就是不死的野草，只要根還在，生存無論多麼艱難都能夠頑強地活下去。
這種日子趙普很知足，媳婦做飯看孩子，他修理家電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雖然不是很富裕，但是合家團聚也是其樂融融，他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附近小區的居民大小家電都放在這裡維修。平靜的生活如果能夠一直延續，這個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劇上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什麼人，噩夢就會漸漸在現實的天空籠罩上一層陰雲。如果半年前，趙普在大街上沒有偶然遇見多年不見的中學同學，他的人生就不會一步一步走向深淵。
那是一個周末。趙普從農貿市場買完菜回家，就在市場的門口，與兩個聯防隊員擦肩而過。他走出去沒多遠，聽見後邊有人喊他，讓他站住。他停住了腳步，本能地有些恐懼，可是又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聯防隊員，他的家電維修門市部不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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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這個轄區。趙普慢慢回過身，看見一個聯防隊員走過來，另一個聯防隊員站在原地沒動。
「你是哪裡人？帶暫住證沒有？」穿制服的聯防隊員站在面前，厲聲問道，像是在審訊犯人。
「我，我暫住證在家裡，沒有帶著，我這就回去拿。」趙普有些奇怪，大白天怎麼會查暫住證，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穿制服的這些聯防隊員，他就有些害怕。比警察還要厲害，他看見好幾次聯防隊員圍住外地人毆打，只是沒有想到今天會讓自己遇上。
「不用了，大頭，怎麼不認識我了，看來上學那時候，還是沒有打出你的記性。」聯防隊員收起嚴肅的表情，說著話笑了笑。
「你？你是，哦，我有些想起來了。」趙普聽見有人喊他的外號，仔細看著面前的人，才認出是中學的同學，這個同學當年在班裡面橫行霸道，沒有人敢惹。他哥就是縣城一霸，後來進了監獄。出獄以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下落。
「走吧，老同學見面，我請客，去飯館坐坐。」聯防隊員的語氣很堅決，讓趙普沒有勇氣去回絕。
「傻小子，你真是福星高照，遇到我們龍隊長，以後在這一片地方，沒人敢欺負你。」另一個聯防隊員一邊說話，一邊走過來。
「好啊，走，哪能讓龍隊長請客，我做東。」趙普滿臉賠笑，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不能得罪的人，他又想起上學的時候被欺負的情景。趙普沒有想到在千里之外會遇到自己的老鄉，可是，他找不到一絲喜悅。
趙普跟著兩個人進了農貿市場的一家小飯館。女老闆看到他們進來，慌忙迎接，對兩名聯防隊員格外熱情。老闆將三個人直接領進雅間，女服務員拿過來菜譜，兩名聯防隊員一邊與女服務員打情罵俏，一邊點菜，顯然是這裡的常客。點完菜以後，將菜譜交給女服務員，好像趙普不存在一樣，無需徵求他的意見。兩名聯防隊員開始聊天。
「你怎麼想起來深圳了，不在家好好種地，這種地方你能混下去嗎？來了幾年了？」龍隊長說完話，看了一眼趙普。
「來了三年了，在家裡掙不了多少錢，出來打幾年工還能攢下一些錢，比種地強多了，再說了地里的莊稼有老人種著就行了。」趙普說完話，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的餐具，他已經習慣這種低三下四的生活環境，知道自己在城市裡面是低人一等。
「在哪個工廠里打工啊，還有別的老鄉嗎？」龍隊長接著問。
「已經不在工廠裡面打工了，我開了一個小店給人修理家電，剛夠掙個生活費。」趙普正說著話，女服務員推門進來，端來一壺茶，給每個人面前的茶杯倒上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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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離開雅間。
「行啊，看著很平常，沒有想到你還會修電視的手藝。也是自主創業，在這一片轄區，以後你有什麼困難，只要龍隊長一句話沒有辦不到的。」聯防隊員稱讚了趙普一句，不知道是出於客氣，還是在給自己的領導獻殷勤。
「真是看不出來，你這個熊樣也會修家電，人家交給你也不怕小毛病修成大毛病。看來，你還是有些變化，和上學的時候不一樣了，長出息了。」龍隊長的語氣里有著幾分嘲笑，喝了一口茶，看著趙普。
「就是湊活著過日子，比打工也強不了多少，聽說你去當兵了，轉業以後沒有分配工作啊？」趙普問了一句，他也是聽別的同學說，沒等畢業這個同學就靠家裡找關係去了部隊。
「是當了幾年兵，有他媽什麼意思，回來以後上了兩年班。可是，我不想一輩子就在那座縣城裡面過下去，你這麼窩囊都來闖深圳，我就不能來嗎？哪一天在外面的世界玩夠了，回去以後照樣能找份工作，不缺吃飯的飯碗。」龍隊長說著話，女服務員開始上菜，打開啤酒，給每個人的杯子倒滿酒。女服務員給龍隊長倒酒的時候，剛俯下身子，龍隊長乘機在女服務員臉上親了一口。
「討厭，還沒喝酒，就醉了。」女服務員閃開，輕輕拍了一下龍隊長的臉龐，用撒嬌的語氣責備著。
「這是龍隊長給你面子，你們老闆都沒有這種待遇。」聯防隊員和女服務員開著玩笑。
「龍隊長來深圳也好幾年了？多長時間沒回家了，這邊咱們的老鄉不多，都是南方人。」趙普想不起來說什麼，就隨便問了一句。他從心底總是感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平時見到聯防隊員總是躲得很遠，這個同學以前也不會和他坐在一起，他上學的時候總是受這個同學的欺負。
「來深圳快一年了，真沒想到在這麼老遠的地方會遇到你，真是茫茫人海遇到哪個同學都比你要有本事，卻偏偏碰上你這麼一個窩囊廢，你說奇怪不奇怪。」龍隊長說完笑了起來，然後大口喝酒，大口吃菜。
趙普陪著笑了笑，沒有說話，這麼多年離家在外早已經養成了息事寧人的脾氣。離開家的時候，母親一再叮囑，吃虧是享福，到了外面自己受點苦沒關係，千萬不能得罪別人。有時候，他也覺得這種卑躬屈膝的日子受夠了，可是一想到回家以後要面對讓周圍人嘲笑的貧窮，他就又有了忍耐下去的毅力。趙普覺得並不是只有自己在過這樣的日子，許多像他一樣在社會底層生存的人都是如此，尊嚴只屬於那些有錢的富裕階層，只屬於城市裡的居民，他只能在權勢的腳下匍匐低頭卑微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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