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手中的刀叉突然頓住。
仿佛是冥冥中,他覺察到了些什麼。
這完全是下意識,亦或是第六感,或者被統稱為直覺。
這種東西,根本無從以正常的邏輯思維去解釋和分析。
但它就是存在的,沒有人會否認這一點。
一絲不可覺察的寒意,好似黑暗的角落裡,毒蛇口中簌簌吐出的信子一樣,乍然出現在他的意識里。卻當下就令他周遭的空氣都好似凍結了一般。
瞬時,自他的尾椎起直到頸後閃電般一股激流躥起,直讓他的汗毛都根根倒豎著。
嘟嘟頓時明白,他嗅到的是死亡的氣息。
……
好像感覺到這不明的威脅就在後方,嘟嘟猛的回過頭去!
身後除了零散的總督護衛們,再沒有其他人在。
……
嘟嘟微微眯起雙眼放眼望去,恆星已經落在了他對面的山頭。
初春那和煦的落日餘暉,輝映的他身後的這道龍脊也似的不高的山樑,明暗間,怪石嶙峋,樹影斑斕。
山還是這座山。
柯浪河的激流,順著山腳湍急的奔騰著,一如往常的嘩嘩作響,翻滾著白色的浪花。
忽的,就在那半山的山影之下,密林之中!
一點夜晚星空的星光也似的閃動,不為人察覺的明滅了一下。
又消失了。
這不起眼的閃動,就好像是炭火中蹦出的一個火星,卻牢牢的印刻在嘟嘟的視網膜上,讓他的頭皮瞬間發麻。
嘟嘟熟悉這種一閃即逝的閃動。
即便這閃動是那麼的短促,短促到似乎是自己眼花了一樣。
在沙衛2的薩督卡基地,葬送營的訓練科目里,他們曾一連數周在一天之中的各個時刻,潛伏在沙衛2那幾乎能將人烤化了沙丘上,尋覓著目視可見的遠方這種不起眼的閃動。
葬送營正是要將這種好似死神之眼的閃動,深深的印刻在每一位薩督卡的腦海中,因為這種閃動代表著的是下一刻腦漿的迸裂,代表著的是生命的終結。
這閃動是再普通不過的狙擊步槍光學瞄準鏡在陽光下那微不可查的反光,這也是普通的光學瞄準鏡唯一的漏洞。
看到了,你或許還有一線微不足道的生存幾率。
看不到,你這輩子也就不用再看了。
當然,如果此時這把狙擊步槍是在阿月這樣天賦秉異的兵王手裡,那就即便是看到,也和看不到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
也就在這同一時刻,幾乎只比嘟嘟的意志晚了數秒間,墨廉呼的站了起來。
遠處的赤姬頓住了身形。
金屑也猛的從面前的一大碟肉食間抬起頭來。
而那位夫人的義女千美黛,似乎也感覺到什麼似得順著嘟嘟的同一方向,那漆黑的眼瞳略顯茫然的掃視著。
……
此間所在的這幾位。
無疑都是這人世間的頂尖高手。
他們均不一而同的覺察到了一絲異樣。
這完全不可捉摸的一絲異樣,沒有經歷過生死瞬間的磨練,直面過死亡那淒冷孤絕的感觸,往往會被不自覺的忽略,平常人是不會覺察到的。
但高低有別。
僅僅是提前他們幾秒鐘,除了嘟嘟,卻沒有人看到那一閃而過微弱的光亮。
……
「臥倒!」嘟嘟大吼了一聲。
尚未回過身來,嘟嘟就已經動作了。
他的動作,完全是基於一種本能。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不足夠。
迅雷掩耳,描述的是聲波傳輸的速度。
嘟嘟就好似身子突然折斷了似得,猛地沖一旁倒了過去。
一道身影,卻緊接著就覆到了他的身上。
嘟嘟瞪眼之際,猛然間意識到這是有人撲到了他的身上,試圖用自己的身軀來保護他。
當他覺察到這個人居然是阿麗耶夫人時候,那柔軟的軀體牢牢將他抱住的那份溫暖,卻已將嘟嘟融化……
此時,他那始終留意著遠方的餘光已經清晰的捕捉到了山那邊的方向,瞬間明暗了三次。
他已經來不及再做多餘的閃避動作。
眼睛尚來不及眨動的一剎那,已經懷抱著阿麗耶夫人倒地的嘟嘟,卻好像被什麼人的腳一勾一帶,又偏離了之前的位置幾分。
幾乎就在同時,就在他的身旁。
「砰!」
「砰!」
「噗!」
接連三聲不大的響動。
……
第一聲。
他先前端坐的那隻敦厚的木椅,頓時化為了漫天飛濺的木屑。
第二聲。
他面前那張寬大的原木長桌,被狙擊槍彈那強大動能轟的翻著筋斗凌空而起……餐桌上的擺設、盤碟刀叉,酒瓶杯盞……四濺飛去。
第三聲。
卻爆起了一蓬絢爛的血霧……
……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頓了。
世界仿佛在這三聲響動的同時被按下了暫停鍵。
畫面被定格了。
……
似乎過去了好久。
卻沒有第四聲傳來。
也決計不會再有第四聲。
這顯然是一位非常高明的殺手。
一擊不中,絕不流連分毫,立即悄然退去。
……
悄然退去?
卻是談何容易。
幾乎在三聲爆響過後的當時,一紅一黃兩道幾乎已經是目視不可見的虛影,如同出膛的槍彈,徑直向著山樑處激射而去。
那一道暗紅色的身影,筆直的向著狙擊手原本所在的位置而去,嶙峋的怪石,高矮的樹木似乎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
而那道虛黃的身影,卻斜插四十五度而去,似乎要堵住這位殺手的去路。
瞬息間這兩道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大山的密林之中。
再無聲息。
……
墨廉只一步到嘟嘟身旁,就一動不動的穩穩站住了。
她的雙手垂在身側,雙目似乎微閉。
那輕輕拂過的山風,撥動著她腦後的長髮。
幾縷髮絲,在她的耳際飄散著。
絲絲寒意緩緩的自她的周身散逸而出,身旁草地間白日間融化的雪水似乎都要重新凍結了。
她已經進入了臨戰狀態,凡此間稍有威脅到嘟嘟的異動,她就將瞬息間爆起,不論是誰,不論死活。
……
直到此刻,嘟嘟的心才復又落了下去。
赤姬、金屑和墨廉,都安然無恙。
那麼,方才臨危一腳將他與懷中的阿麗耶夫人挑過一旁,卻被威力巨大的狙擊步槍動能彈擊中的卻又是誰?
……
嘟嘟只看了一眼,就細眯起了眼睛。
沒有悲傷,也沒有痛楚。
沒有憂鬱,也沒有憤怒。
他只是眯起了眼睛。
不是說他對這個和他有過一夜之情的姑娘,有或沒有感情。
也不論是她是一個街邊的女子,還是阿麗耶夫人的義女。
這些都全無關係。
這是曾經一個鮮活的生命。
她的肌膚白的像雪,她的睫毛悠長而又捲曲著。
她曾經像一頭林間小鹿似得輕快的在他房間的地上翻檢著自己的衣物,在離別之際給了他一個比春日還要溫暖的飛吻……
千美黛。
倒在初春那白雪尚未化盡的草地上的,不是千美黛的屍體,而是殘骸。
狙擊手使用的並不是普通的狙擊步槍,而是一柄足以與軍方『咽炎』相媲美的超遠距反器材武器。
第三發那強大到無可匹敵的動能子彈,幾乎將千美黛的上半身都轟碎了。
那鮮紅的血肉混雜在剛剛泛青草地上殘留的白雪間,是那樣的扎眼。
她確是用自己的生命,給了自己和阿麗耶夫人生的機會。
或許嘟嘟根本無需她那快逾閃電的一腳的幫助,或許嘟嘟完全有自救並且帶著阿麗耶夫人閃避到安全地帶的後招。
這些全然都已經不重要。
如果阿月在這裡,他會知道,眯起眼睛的嘟嘟,是真的動了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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