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土浮空 第181章 月光下的追捕

    昏暗寂靜的女媧神殿通道內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雷依依漂浮在半空的紅髮已經垂下，隨之垂下的還有她無力的雙手。

    一切似乎即將終結。

    然而，就在這時，昏暗通道的盡頭，卻傳來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

    「哇……」

    啼哭聲嘹亮卻轉瞬即逝，在通道內迴蕩了幾次便消失。

    但這一聲新生兒的啼哭卻像一柄巨錘一般擊中雷曼，只見雷曼額頭的紅光開始閃爍，他的腦袋也開始吱嘎吱嘎地左右搖擺起來，接著雷曼的口中開始喃喃道：「生了啊，是個女孩啊。夫人，你辛苦了！我喜歡女孩，女孩好啊。女孩不用上戰場，可以一直陪著我們。那就叫她依依吧。」

    「依依！」

    「依依！」

    雷曼的口中不住地念叨著，然後他的身體也開始扭曲，接著便癱倒在地。

    「咚！」雷依依和雷曼同時摔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過了幾秒，雷依依一個大喘息醒了過來。她用手摩挲著自己的脖頸，半睜眼睛，有些迷糊地望著四周。

    通道深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莉莉用一床白色的小包被裹著一個粉嫩的嬰兒沖了過來。她看見通道內一片狼藉，倒吸了一口冷氣。急忙單手從兜中掏出一個類似精油的小瓶子藥劑，在每個人的鼻子下抹了抹。

    受傷、暈倒的眾人悠悠轉醒，面面相覷。

    雖然不知怎麼這死神一般的敵人突然倒下，雖然自己也帶著許多傷，但畢竟堅持到最後的正是自己，許多人歡呼起來。雷依依也從地上坐起，聽著身邊同伴的歡呼，看著面前癱在地上的父親；面無表情，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而這時，雷曼額頭暗下去的古樹紋身突然亮了一下，然後一個合成女聲從散落在四面八方的女媧士兵屍體上發出：「次控類腦故障，系統重啟中，倒數五百秒。」

    「暈！敵人還沒死透，趁這時間快撤吧。」姜子恆喊道。

    「我這裡有一些止痛片和合成類固醇藥品，你們有需要的過來拿。小生命已經誕生，現在所有人可以通過界門傳送到卡拉山口附近的中央山脈。」莉莉拿下身後背包沖雷依依點頭示意。

    「恩，好了。兄弟們，這場戰鬥我們勝利了，但更艱苦的還在後面。現在，我沒有更多的話說，我想各位都清楚，我們離最終的自由只差一步了。出發吧。」雷依依重整精神，跳上已經快要散架的維生艙，沖眾人說道。

    所有人點頭，默默地互相幫扶，領取藥品，向另一邊的岔路前進。

    雷依依走到莉莉身邊，看了看裹在包被中的新生兒，看著她皺皺的小臉，忍不住伸出手指頭碰了碰小生命的手，卻忽然感到自己的手指被那粉嫩的小手握住。雷依依頓時淚流滿面，感慨道：「這一瞬間，我才感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雷依依和莉莉相視而笑，一同向岔路盡頭走去。而這時，雷依依身後卻響起了一聲沙啞的聲音：「依依！」

    「依依！」身後的雷曼竟然睜開眼睛，眼神中充滿柔情。

    「倒數四百秒。」就在雷曼喊住雷依依的那刻，通道內又想起了那惱人的合成音。

    「依依！我的女兒。」

    雷依依的眼淚再一次流下，轉身邁步向自己的父親跑去。莉莉站在一旁，左手微微抬起，想拉住雷依依，卻又搖了搖頭，站在一邊靜靜地等著。

    「依依！你長大了！」雷曼看著蹲在自己身邊淚流滿面的女兒，微笑著說道。

    「嗚……」聽到這句話，雷依依一下沒忍住，痛哭起來。

    「堅強！你現在是個領袖了！」雷曼輕聲安慰道。

    「爸爸，我好想你，可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雷依依撲到雷曼身上，擁抱著他抽泣著。

    「依依，我的好姑娘，擦乾你的眼淚，仔細聽我說。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沒有人能改變了。我們都為了我們的自大和固執付出了代價，現在我們這一代已經落幕，未來是你們的了。但是，你要知道，你們的敵人不會放任你們擁有自己的未來。依依，我的好姑娘，你的時間緊迫。」雷曼奮力挪動了下身體，輕聲說道，語氣中卻有一絲焦急。

    雷依依擦了擦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依依，我通過女媧植入我們身體的神經元中繼器，看到了女媧的終極計劃。那是一個恐怖的計劃，那是一個沒有人類生存空間的計劃；而現在這個計劃才剛剛展開。你不能被眼前短暫的勝利蒙蔽，女媧的力量遠遠不止如此。現在的所有人包括被改造的菲夜都屬於『市民』這一類型，在女媧剛來到這片大陸時，她的指令是將所有人改造成市民，在這個一類型下，所有人只要不反叛女媧，都還能保持自由的主觀意識，身體也僅會為了健康和長壽進行微量改造。」

    「而現在，由於月球軍的介入，女媧為了抗擊、戰勝月球軍，下令屠殺並將所有人改造成初級士兵，這些士兵將永遠喪失自由意識，僅僅是披著人類外皮的的機械士兵。不過，我想這些披著人類外皮機械士兵還不是不可戰勝的，或者說，這種改造人類的方式還不是最邪惡的。」

    「除了這些初級士兵，對於像我一樣，以前具有豐富指揮和戰鬥經驗，或是擁有強大基因能力的人會被改造成「衛士」。這種衛士是和那個叫死神伽馬的傢伙一個類型的。這種改造方式，是通過類腦晶片在人潛意識狀態不斷輸入洗腦的信息，讓他在一個輪迴的夢中做盡喪盡天良的事、受盡折磨的同時也享盡變態的快感。摧毀他心裡防線，扭曲他的三觀，直至讓他成為一個性格極端、對女媧無比忠誠的變態。這個類型的人將擁有全部主觀意識，但是會變成一個純邪惡和變態的人。」

    「相比把死人改造成機械士兵，這種改造方式是通過泯滅人性的一種終極邪惡手段，是讓整個人類墮落地獄永不超生的手段。」雷曼說到這，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接著嘴角一抽，露出一種詭異的笑，而看向雷依依的眼神也變得渾濁與邪惡。

    「爸爸！爸爸！」雷依依大喊道。

    「真是地獄。」雷曼聽到女兒的呼喚，眼睛變回清澈，繼續說道。

    「沒錯，我在之前的一段時間內，一直躺在古堡的房間內，在夢中接收這種邪惡的洗腦。那種力量太過強大，起初幾天我還能抵抗；可那之後，哎。不過，我還是找到一種方法；我在夢中訓練自己，迫使自己人格分裂，將自己僅有的良知和愛藏了起來，與我最美好的回憶一起，深深地埋在腦海深處，再將其忘卻。但我體內邪惡的人格越來越龐大，我的良知和愛已經燈枯油盡。」

    雷曼說道著，臉上的表情又扭曲起來：「不過我很欣慰，在我人生最後階段，那一聲嬰兒的啼哭喚醒了我最美好的回憶，就是你誕生的那一刻。這時，我僅存的另一個善良人格才短暫占據上風，能見到你最後一面。」

    雷曼說著，通道內又響起惱人的合成音：「系統重啟中，倒數60秒！」

    「爸爸，對不起，以前是我太任性了。我應該好好聽你的話，好好陪你的。可現在一切、一切都太晚了。」雷依依又痛哭起來。

    「不，現在還不晚。你還有美好的未來，記住，一定要聽從你最初的純真，不要被權力和仇恨填滿。」雷曼突然提高聲音，繼續說道：「還有，你是個領袖了。你應該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不要傷心，那對於我是真正的解脫。」

    「哇哇……」雷依依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倒數30秒！」

    「倒數20秒！」

    「倒數10秒！」

    雷依依擦乾眼淚，站了起來。莉莉走到她的身邊，遞給她一支小小的手槍。

    「6、5、4……」倒數就快要結束。

    雷依依舉起手槍，在心中默念道：「爸爸，我愛你！」

    女媧神殿的最下層，啟動的界門前，僅存的幾十個斷掌人隊員互相安慰，陸續進入那讓人充滿希望的光環中。

    莉莉的醫療助手、那一直穿著白大褂和防毒面具的老白站在界門邊操作著。

    「老白，你先走吧。我斷後。」雷依依對界門邊的白大褂說道。

    白大褂搖搖頭，面具中發出沙啞的聲音：「謝謝，姐們，可我沒法離開。」

    「為什麼？」雷依依疑惑道。

    「老白，你給她看看吧。」莉莉在一旁輕聲說道。

    「好吧。」白大褂說完，便摘下了防毒面具、脫下了白大褂。只見這白大褂下面竟是一個全身都包裹著瑰金色的冰冷金屬的機器人，而且還有很多地方似乎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掉漆泛白。機器人的軀幹、四肢看起來很古老，但他的面部似乎有一層有機材料。機器人的左胸口印著一個小小的「創世」二字，右胸口印著一個羅馬數字ix。

    「走吧，自由在等著你們！」

    目送著所有人進入界門，白大褂回到了醫療室。他看著最後兩台已經停止了運行的維生艙，裡面躺著已經陷入冰凍的穆蘭和杜克。

    「哎，你們的同伴不願意把你們進行機械化改造。可我覺得變成我的同類有何不好，何況現在的技術能讓你們還能擁有原來的外表、記憶和情感。對吧，哥們姐們。現在既然只剩我們仨了，乾脆我來問問你們的意見吧。」白大褂說著，按下了維生艙的啟動鍵。

    而同一時間，戈壁灘破敗古堡內的一間房間內，一個男子從床上醒來。他來到窗邊，望著極遠處中央山脈里比星光還淡的火光，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

    斗轉星移。

    深夜，綠海大陸的中央，卡拉山口南邊的山脈叢林中，一群人正在黑暗中奔跑，隊伍末尾斷後的姜子恆對身邊的雷依依抱怨道:「我們已經這樣隱藏了，那些女媧士兵怎麼還能找到我們？再這樣下去根本堅持不了一個月。實在不行，我們跟他們拼了！」

    雷依依聽著，也慢下腳步，說道:「你帶著他們逃到山的那一邊，我回去拖住他們。」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能回去送死。他已經不是你的哥哥了。」

    「我知道，可這是唯一的辦法。」

    「不行！」

    雷依依沒有理會姜子恆的阻攔，深吸一口氣向後轉去，可就在她剛轉身的那一刻，黑暗的天空突然爆發出一道耀眼的亮光，接著是一聲巨響從夜空傳來。

    所有人都停下腳步，抬頭向夜空望去。

    只見一道巨大的流星像火球一般出現在夜空，拖著一道長長的尾巴沖向戈壁灘。

    這顆流星離地面越來越近，近到眾人都清楚地看見那流星的樣子——那是一艘巨大的飛船，飛船上閃爍著無數的燈光。

    在飛船離地面還有幾千米時，飛船上噴出巨大的氣流，開始減緩下落的速度，最終停在了冰冷的戈壁灘上。

    然後，飛船的炮塔向空中發射了好幾顆彩色的信號彈，拖著彩色的軌跡在夜空形成一個曲線圖案。

    「那是帝國的信號語，是古月！是月球的救兵！我們得救了！」

    「得救了！」黑暗中的人們爆發巨大的歡呼聲。

    同一時間，古堡頂層的一個房間內響起了女媧的憤怒聲音:「丁啟元，月球軍為何比預定抵達時間整整早了一個月？」

    女媧憤怒的聲音迴蕩在空蕩的古堡中，久久沒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