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蘇成意戰術後仰,拉開兩人之間曖昧的距離。
「你別這樣糊弄我。」
他嚴正警告。
「好好好。」
陳錦之忍著笑意,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最近每次打電話都是我說你聽,你連我的課表都記得一清二楚了,但是我想知道伱今天有什麼事,就只能去微博看公開的行程表。」
蘇成意錯開陳錦之的眼神,跟她一對視就完全認真不起來了。
「而且有時候行程表還不准。」
他補充了一句,又接著說道:
「私生飯這事暫且按下不表,我上次還聽到粉絲說你什麼低血糖昏倒,有這回事麼?」
「沒有啦。」
陳錦之眨了眨眼睛,語氣讓人一點兒都聽不出來真假。
「真的沒有假的沒有?」
「真的沒有,只是短暫頭暈了一會兒。粉絲們都很擔心,所以才往嚴重了說。」
儘管聽她說的一板一眼的,蘇成意還是有點將信將疑。
陳錦之輕輕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
屋內的暖氣很足,兩人的掌心都溫熱。
「蘇成意,我答應過你,會照顧好自己的。
你站在圈外,可能會覺得這樣的生活如履薄冰,諸多艱難。
可是我並不覺得,因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後能更好的和你在一起。
只要稍微這樣想一想,我就覺得很幸福。」
說到這裡,她露出了一個很好看的笑,溫柔的嘴角弧度,眼神柔軟而堅定。
「真的,常常因為你在我身邊而感到很幸福。」
「嗯。」
蘇成意應了一聲,覺得心口像是有一團正在融化的熱巧克力,說不出來該怎麼形容。
熱血漫進度條過半,主角團們揮舞著寶劍,春風得意,高呼現在我就是這世界最強的。
可是只有台下看戲的蘇成意知道,接下來還有一道天塹橫在面前。
任你天下無敵也罷,情比金堅也好,不管最後能不能成功跨過去,都必定會死傷慘重,血流成河。
懷著這樣大廈將傾的憂心,即使在幸福的此時此刻,都會感到一絲抹不開的惆悵。
「想什麼呢?」
陳錦之悠悠發問。
蘇成意如夢初醒,迅速搖了搖頭。
這樣的反應顯然糊弄不過陳錦之,但她雖然不信,也並未追究。
蘇成意暗自鬆了口氣,假裝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
「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吧。」
「好呀。」
陳錦之把手裡握著的杯子放回桌面。
蘇成意瞥了一眼,發現她喝了半天,就喝了大約五分之一。
難怪她瘦成這樣子,愛豆的身材管理刻進DNA里了。
換成自己大概兩三口就給喝完了。
再次出酒店的時候,兩人已經換上了符合當地居民日常的穿搭。
厚重的長款羽絨服,加絨手套和長靴,在雪地里跋涉的時候像是兩隻熊。
蘇成意沒有預定餐館,兩人只是隨便在路邊找了一間生意看起來還不錯的。
走進去才發現是一家鐵鍋燉。
老闆娘很熱情,主動幫他們收拾出了一間最靠里的雙人桌。
「孩子吃點啥?」
她笑眯眯地把菜單遞過來。
蘇成意接過來就反手給了陳錦之。
「你點吧。」
陳錦之垂眸看了一會兒,似乎也拿不定主意,於是笑著說:
「阿姨,您店裡的特色是什麼?」
她進店之後就摘下了口罩,老闆娘心裡一驚,這姑娘長得是真招人稀罕,這一笑笑得人心都化了。
「咱們店啊,那必須得是鐵鍋燉大鵝,你倆吃一小鍋夠夠的了!
配菜有土豆、玉米、粉條,阿姨再給你們拼點兒雞肉和排骨。」
「好嘞,謝謝阿姨。」
蘇成意把菜單遞還回去。
在東北吃飯的好處就是可以全自動點餐。
等菜的間隙里,老闆娘又來了兩三回。
又是拿壺熱茶又是噓寒問暖的,服務非常到位。
搞得蘇成意反覆確認了好幾次,店裡有沒有什麼好評KPI的活動任務。
鐵鍋燉的鍋端上來的時候,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實在是太大一鍋了,根據老闆娘說的,這還是小鍋。
以陳錦之的飯量這一鍋簡直夠她吃到明年了。
鍋中是大鵝和拼到一起的排骨、雞肉,醬汁的香氣很濃郁,一眼就能看出東北菜特有的黏糊味兒。
蘇成意的味蕾很快就被喚醒了,伸筷子要嘗的時候,被老闆娘提醒上桌之後還得稍等再燉一會。
淡黃色的玉米餅子挨個貼在鐵鍋周圍,能看到麵粉逐漸變熟鼓起來的過程,有一種莫名的治癒感。
終於可以開吃的時候,蘇成意默默把他監視了很久的一塊雞翅夾到陳錦之碗裡。
「感覺它是被我的眼神煮熟的。」
陳錦之被逗得笑起來,低頭嘗了一口,有些驚喜地「嗯」了一聲。
「很好吃。」
「是嗎。」
蘇成意夾了一塊排骨,顧不上燙,「哈呼哈呼」地嘗了一口。
味道的確很不錯,肉質軟爛很入味,滿是咸香。
最具有東北特色的還得是燉粉條,原料應該是紅薯,韌性十足,裹著醬汁入口滑嫩彈牙。
陳錦之最期待的玉米餅子,嘗出來裡頭應該加了蜂蜜,鬆軟甜香,蘸著醬汁吃和單吃又是兩種不同的風味。
這樣吃下來兩人對這家餐館的手藝都打了滿分。
可惜份量實在太足了,儘管兩人吭哧吭哧吃了半天,還是浪費了不少。
下次得和老闆商量一下少做點,蘇成意已經撐得有點發飯暈了,昏昏沉沉地想。
陳錦之就更別說了,她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努力的一頓飯。
結了賬出來,已經是下午了,停了半天的雪花又開始飄起來。
然而鐵鍋燉顯然很能提供熱量,兩人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一點都不覺得冷。
陽光隱沒在雲層里消失了,天空中又開始稀稀落落地飄著雪花。
兩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散步。
地面結了冰,稍微有些滑,蘇成意就握著陳錦之的手,步子放得很慢。
整個漠河都透著跟京城、棠安、魔都乃至所有城市都完全不一樣的氣息,這座北方小城市是沉默的,緩慢的。
適合養老。
蘇成意這樣想著,側頭看了陳錦之一眼。
她低著頭認真看路,細碎的雪花落在她額前散落的髮絲之間,隱隱遮擋住好看的眉眼。
這世界上骨相好看的人並不少,皮相好看的人更多。
陳錦之的好看卻不太一樣,莫名讓人感覺她天生就該是好看的。
就算遮住眼睛,遮住嘴巴,她也還是這世上最好看的。
若是把她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那周圍所有人就都自動褪色了,一雙眼睛只能看得到她一個人。
正所謂:「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
蘇成意搖搖頭,暗自提醒自己:
就算是阿芙洛狄忒,都看了這麼久了,也該看習慣了。
「我們去哪兒?」
走到一個路口,陳錦之仰頭看站牌上的字,笑盈盈地問。
算了,看不厭的。
蘇成意想。
你的裙子怎麼穿的,你的眉毛怎麼彎的,你的頭髮怎麼盤的。
記不清你,所以要見你,再見你。
「漠河.應該有間舞廳。」
「舞廳?」
「嗯。」
「什麼樣的舞廳?」
「不知道,找找看吧。」
兩人繼續在小城市的街道上晃晃悠悠。
結果還真的讓他們找到了一間舞廳。
半地下式的,藏的很深,要下一道樓梯才能進。
走到門口的時候,已經聽到內部傳來隱隱約約的音樂聲。
「居然真的有欸。」
陳錦之眼睛一亮,看上去有些驚喜。
蘇成意握住門把手,緩緩推開。
鐵門有些生鏽,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兩人走進室內,外界的冷空氣被隔絕,暖氣拂面而來,耳邊的音樂聲有一瞬間的朦朦朧朧。
蘇成意後知後覺聽出來,曲子是《Second Waltz》,也就是著名的第二圓舞曲。
這是一間非常典型的老式迪斯科舞廳,五顏六色的彩燈有些晃眼。
興許是時間還早,此時整間舞廳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居中的位置有一個矮矮的舞台,話筒和音響就擺在那裡。
一直走到廳中央,才有疑似老闆的人迎上來。
「你好,門票一人10元。」
蘇成意一愣,第一反應是:居然這麼便宜?
這裡看著就像是KTV的包間似的,還是豪華包房版。
最多也只是少了點果盤。
蘇成意點點頭,付了錢。
老闆就自顧自回了門口的吧檯里,一副「你們自便」的模樣。
「這麼.隨意的嗎?」
蘇成意頓了一下,語氣有些遲疑。
陳錦之環顧了一下四周,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突然意味深長地一笑。
蘇成意登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還記不記得你欠我一支舞?」
陳錦之湊近一點,眉眼含笑。
「是麼?不會吧。」
蘇成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但其實他已經想起來了,是很久以前。
午休的時候,兩人在教室聊天,無意間提到了交際舞的事,於是陳錦之就趁火打劫,向他要了這個承諾。
沒想到她會記這麼久。
「二零一四年四月七日中午十二點十三分,蘇成意欠陳錦之一支舞。」
她慢悠悠地複述了一遍。
「好好好。」
蘇成意抬手告饒。
「你想跳什麼舞?不會是你們團的舞吧,我倒是都有看視頻,但是那也太難了!」
蘇成意想到她們公司出的舞蹈練習室視頻,陳錦之一出場,彈幕就瞬間蓋了滿屏,害得他只能關掉彈幕觀看。
陳錦之輕笑了一聲,搖搖頭。
「都來這裡了,當然要入鄉隨俗啦。」
她原地轉了個優雅的圈,以最為標準的舞蹈姿勢沖他遞上自己的手。
蘇成意下意識牽住她的指尖,然後就頓在了原地。
「.然後呢?」
「然後跟著我來就好了。」
《Second Waltz》喜悲相交的曲調,繚亂的五彩燈光,空蕩蕩的迪斯科舞廳。
陳錦之是個很好的老師。
蘇成意想,語調溫柔,動作耐心。
一開始他還有些緊張,僵硬得像塊木頭,但在陳錦之有條不紊的帶領下,他不知不覺就放鬆了下來。
於是一曲終了,就連他這種舞蹈天分為零的人,居然也能磕磕絆絆跳下來一支最簡單的交誼舞了。
堪稱舞界奇蹟。
剛剛還在吧檯掛機的老闆不知道什麼時候抬頭開始欣賞這支雙人舞了,忽然發出一聲讚嘆的猴叫。
「蕪湖!跳得很不錯嘛。」
他從吧檯倒了三杯果酒,放到托盤端上來。
「謝謝。」
蘇成意自覺接不起這句誇讚,乾巴巴地應了一聲,拿過兩隻酒杯。
「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會來我們這種舞廳啦。」
老闆笑著嘆了口氣,又接著說道:
「現在還太早了,你們該等晚一點來,還是有不少老頭老太太來跳舞的。
在我們這裡啊,這是傳統。」
「這樣,很厲害。」
陳錦之微微一笑。
老闆端起酒杯跟兩人碰了碰,隨即介紹說這是他們自家釀來喝的白葡萄酒,度數不高。
蘇成意聽了這話才放心,淺淺嘗了一口。
入口順滑,味道清甜,沒有一點苦澀感。
老闆一杯酒下肚,變得更加健談起來。
只是這樣聊了一會兒,蘇成意已經知道他祖上是哈市人,二十五歲的時候調來這邊工作。家裡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妻子是老師,教語文。女兒在上一年級,十以內的加減法都學不明白。
在老闆好奇問他們倆的信息時,蘇成意只說是趁著周末出來旅行的大學生。
在這個最北邊的小城市裡,似乎信息也要更閉塞一點。
不然陳錦之這位當紅流量明星應該很快就被認出來了。
幾人邊喝邊聊,直到一塑料瓶的酒喝完,蘇成意才站起身來說要先走了。
老闆依依不捨,留了聯繫方式約定以後有機會再見面,一直把兩人從半地下送到了街道上。
外面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分,夜風四起,鵝毛一樣的大片雪花被吹得紛紛揚揚。
地面上已經積起了一層雪,或許是厚度不夠,踩上去不如想像中鬆軟,反而像是冰碴一樣的觸感。
酒勁帶來暖意,蘇成意感覺耳朵有些發燙,下意識身上想把圍巾摘下來,被陳錦之伸手阻攔住。
「會著涼。」
「嗯。」
夜晚的街道居然比白天更有了人氣些,對面的行人和他們一樣,深一腳淺一腳走著。
有年代感的歐式建築旁邊,暖黃色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來。
越往前走,視野就越空曠。
終於,一片乾乾淨淨的雪地出現了。
蘇成意像脫力一樣,仰面躺在了雪地里。
陳錦之想拽住他,奈何力氣不夠,被他連帶著一起倒在了地上。
雪花鑽進脖子裡,她凍得打了個哆嗦,登時抬眼看他。
蘇成意笑了一聲,忽然伸手把她攬進懷裡。
那瓶果酒的味道他很喜歡,不知不覺喝了得有一多半瓶。
現在酒意上頭,已經有點醉了。
陳錦之早就看出來這傢伙已然是個醉鬼,也不跟他計較,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根。
「不會喝還要喝。」
「沒有。」
蘇成意還是笑,他起初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但夜空的星星又隱隱閃爍而耀眼。
腦子裡忽然響起了一段應景的旋律,他跟隨著記憶,斷斷續續地唱出來。
「我從沒有見過極光出現的村落,也沒有見過有人在深夜放煙火。」
陳錦之微微一頓,示意他接著唱。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鯊人又放火,你什麼都沒有說,野風驚擾我。」
蘇成意唱到這裡,忽然又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陳錦之的眼睛在夜色里真是,漂亮得「鯊人又放火」。
「三千里,偶然見過你。花園裡,有裙翩舞起。
燈光底,抖落了晨曦,在1980的漠河舞廳.」
唱到這裡,他忽然頓住了。
1980這個年代數字提醒了他一件事,讓他從酒意朦朧中短暫地感到了一分清醒。
2014年,有這首歌麼?
「嗯?怎麼不唱了。」
陳錦之聽得很認真,這首歌的曲調雖然陌生,但很好聽。
蘇成意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還挺好聽的。」
陳錦之問。
「嗯瞎唱的。」
沒辦法,他只能信口開河。
「嗯?」
陳錦之顯然不信,沉靜地看著他。
「好冷啊,肘了肘了。」
蘇成意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酒意醒了大半,抬腳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陳錦之被他這小孩兒似的行為逗笑了,她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沒動。
蘇成意裝模作樣地走了幾步,意識到她沒跟上,只好又折返回來。
陳錦之抬起眼睛,伸手示意他拉一下自己。
蘇成意卻彎下腰,雙臂繞過腋下成環狀,順勢把她抱了起來。
「不問你了,再唱一遍總沒關係吧?」
「好啊。」
「三千里,偶然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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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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