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聽到蘇成意的回答之後,楚傾眠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
她之所以會問這個問題,其實是想用一個最婉轉的方式,讓蘇成意說說她有沒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
雖然在其他人的眼裡,她大概是個很完美的女朋友。
尤其是面對韓冰這樣的親友團,楚傾眠更是根本不敢問這種問題,否則對方一定會氣急敗壞地罵她戀愛腦。
但無論其他人怎麼看,楚傾眠自己心裡都很沒底。
因為在談戀愛這方面她沒有任何經驗。
從知道「喜歡」意味著什麼之後,她眼裡就只有蘇成意一個人。
戀愛和這世界上其他的難題都不一樣,課本上再難的題目也能找到標準答案,再難的曲譜多練習幾遍也可以形成肌肉記憶,不再出錯。
可是談戀愛沒有人可以教,很多事情楚傾眠只能憑著直覺來做。
父母往往會作為詮釋親密關係的人生第一課,所以那些原生家庭不幸福的小孩,今後在看待戀愛和婚姻的態度上都會比較悲觀。
因為深知這一點,所以楚傾眠很理解蘇成意性格上的各種問題。
但事實上,蘇成意還是見過楊柳和蘇澤朗真正相愛的階段的。
他們倆屬於蘭因絮果,雖然結局一地雞毛,但至少在故事的一開始,一切都是真的很美好很羅曼蒂克。
楚傾眠這邊可就不一樣了。
楚遠江和韋佩蘭兩人之間是絕對不存在愛情的,與其說是愛人,不如說是戰友。
兩人只是在生意場上碰見,然後表面禮貌微笑,心裡大驚:
臥槽這世界上居然還有比我更老奸巨猾的人?!
於是兩人一對視,就很有默契地交換了聯繫方式。
他們會走到一起是必然的,因為無論是性格還是能力上都很契合,他們都知道對方可以幫助自己在商業這條道路上走得更遠,也更輕鬆。
但是他們並不相愛,或者說,連真正的信任都沒有給過對方。
在這樣的家庭里出生成長的楚傾眠,其實很難擁有愛人的能力,但偏偏她又生來就有。
楚傾眠小時候其實很奇怪也很困擾,為什麼世界和故事書上不一樣,她的爸爸媽媽很少一起陪她,甚至很少一起出現。
韋佩蘭每次回家都會檢查她的課業,不僅僅是學校的功課,她更關注的是她安排的那些課外補習。
如果發現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韋佩蘭倒也不會沖楚傾眠發脾氣,只會當著她的面給家教打電話質問。
但這種方法遠比直接罵她更叫人局促不安。
幼崽楚傾眠一開始還想過用故意出錯這種小把戲來吸引媽媽的注意,這樣媽媽說不定就能多陪她說說話了。
但是知道這樣只會連累無辜的老師之後,就趕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楚遠江倒是願意陪她玩各種幼稚的遊戲,也從來不催她去補習。
但是他工作很忙,陪她玩遊戲機的時候,一局坦克大戰都還沒結束,就會被突如其來的緊急電話給打斷。
幼崽楚傾眠也不吵鬧,就抱著手柄在旁邊默默地等,電視屏幕上的倒計時滴滴滴地響著,她就在心裡跟著數數。
每當楚遠江抓著腦袋一臉抱歉地轉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短暫的親子活動時間又該結束了。
楚遠江匆匆離開之前,會因為歉疚而做出各種承諾,譬如周末一起去遊樂園啦,這個月底的校園文藝匯演爸爸一定會去啦
結局當然也是顯而易見的。
這樣的承諾一次都沒有完成過。
楚傾眠很懂事,所以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情而哭鬧。
但她也是真的很困惑,難道這就是愛嗎?
十天半個月見一次面,電話時長不會超過一分鐘,愛一個人是這樣的嗎?
楚傾眠就帶著這樣的疑惑,在偌大的莊園裡一天天長大。
她沒有出現青少年時期多發的叛逆傾向,反而越來越優秀,越來越符合所有人的要求。
再參加小時候最害怕的家宴時,她也已經成為了親戚們口中引以為傲的完美繼承人。
但她的困惑始終沒有得到解答。
直到遇見蘇成意,直到勇敢地將喜歡說出口,直到和他成為戀人。
楚傾眠覺得她好像終於摸到了一點點答案。
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看到有趣的事情第一時間想分享給他,他在身邊就覺得很安心很幸福,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就會一直想「如果他在就好了」。
關於愛的答案就是蘇成意。
所以楚傾眠很努力地表達自己,她不想讓蘇成意體驗她所經歷過的那些困惑和糾結。
因為自己從小就很少聽到表達感情的話,所以總是把「喜歡喜歡」掛在嘴邊。
因為缺少陪伴,所以一有機會就想粘在他身邊。
因為沒有安全感,總是絮絮叨叨地和他說那些無聊的日常和偶爾冒出來的奇思妙想。
楚傾眠很慶幸自己可以找到這個答案,但有時候她也會感到惶恐。
因為她不知道蘇成意想要的答案是什麼。
如果她關於這一切的想法都太主觀了呢?如果她做得不夠好呢?
如果她自以為是的表達感情的行為其實並不夠討喜呢?
這樣的擔憂一直隱隱約約地壓在楚傾眠心上,所以她趁著這樣一個真心話的機會,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其實她想過很多可能的回答,有的可能會有點惹人傷心,譬如「啊我覺得你話有點太多了,明年如果可以變得安靜點就好了」之類的。
但是楚傾眠勒令自己不許傷心,不管蘇成意說什麼,她都要嘗試著改變一下自己。
但她沒有想到他會說:
「我希望,明年的楚傾眠,也能像現在一樣喜歡我。」
反應過來之後,楚傾眠的情緒從緊張變成了困惑。
怎麼會這樣問,難道是她平日裡表達得還不夠多嗎?
但蘇成意的神情看起來很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於是楚傾眠抿起嘴唇,一臉嚴肅地回答道:
「不行。」
蘇成意眉梢一挑,像是在無聲反問。
「為什麼?」
楚傾眠好不容易裝出嚴肅的樣子,此時又忍不住笑起來,眉眼彎彎地說道:
「呆子!當然是因為明年的楚傾眠會更加更加更加喜歡你呀!」
「是嗎?」
「嗯!我保證。」
楚傾眠的眼睛在這樣氤氳的氣氛里依然明亮,像是閃著光芒的黑曜石。
蘇成意之所以這樣回答,其實是在給遲早有一天會爆發的修羅場做鋪墊。
但此時此刻,他看著楚傾眠這雙澄淨剔透的眼睛,一邊覺得自己的行為值得唾棄,一邊又不得不為了她的真心而感動。
「拜託,拜託!這是真心話環節,不是撒狗糧環節好麼!」
徐洋敲著桌子大聲抗議。
「就是說啊,眠眠你再星星眼試試呢!!絞殺全世界戀愛腦的行動真是迫在眉睫了!」
韓冰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只有林桐聽出來了蘇成意這話的意思,幽幽嘆了口氣。
這很難評,祝他成功吧。
為了聽八卦而進行的遊戲環節結束,進入到了正經的推杯換盞環節。
五個人的大學生活都已經一年了,又是一茬新的高考生即將步入大學校園。
現在聊起高中生活,也還是歷歷在目。
「對了,你說咱們怎麼也沒見人組織同學聚會呢?」
酒過三巡,徐洋紅著臉,說話已經有點大舌頭。
「現在要聚一塊兒太難了,出國的出國,留校的留校,旅遊的旅遊。」
韓冰也喝了不少,但她藏得很深,酒量居然很不錯,看起來還算清醒。
「還有,什麼咱們,你是我們班的麼?」
「怎麼不是了?連李天王都說我是火箭班編外成員呢。」
徐洋笑嘻嘻地說道。
他一提這茬兒,蘇成意倒是想到了另一位火箭班編外成員。
周凱榮,之前暗戀韓冰的那一位。
蘇成意一問,徐洋就「呵呵呵」地傻笑起來,笑得怪嚇人的。
韓冰則有點不自在地別過臉去。
這兩人這反應極度不對勁,蘇成意正想追問兩句,楚傾眠就主動插嘴解釋道:
「哎呀~事情是這樣的啦。」
周凱榮在上大學之後並沒有放棄過追求韓冰這件事,攻勢甚至可以說是愈演愈烈。
有一天韓冰實在忍無可忍了,直接在電話里和周凱榮說:
「我沒和你開玩笑,我有喜歡的人了。」
周凱榮以為她同往常一樣只是在找藉口,並不相信,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在嘻嘻哈哈。
「哈哈哈,我不信,除非你告訴我他是誰!」
沒想到韓冰字正腔圓回答道:
「我喜歡的人是徐洋,他什麼時候表白,我就什麼時候答應。」
「.」
周凱榮手指一松,手機「啪」地一下滑落到地板上。
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旁邊豎著耳朵聽牆根的人,而對方臉上的表情比他還要震驚八百個度,下巴都快驚掉了。
「就是這樣子啦,是不是很巧?」
楚傾眠笑吟吟地說。
「哈。」
韓冰冷笑了一聲。
徐洋開心得又給自己倒上一大杯酒,湊過來跟蘇成意碰杯。
「干!」
蘇成意沒想到他倆是通過這樣的機會戳破窗戶紙的,搖頭嘆了口氣,跟他碰了碰杯口。
「你小子倒是運氣不錯。」
如果不是這麼巧,他倆至少還得拉扯好一段時間。
「哈哈哈哈!!」
徐洋笑得像個得逞的反派,他順手把木頭也拉了過來一起碰杯。
「敬幸運的愛情!」
到了凌晨,酒吧的整體氣氛變得更加醉醺醺的,人也少了一些。
因為更好地欣賞樂隊的後半夜表演,五人成功從二樓的雅座喝到了一樓的大廳。
除了林桐這個酒量怪物之外,其他四人都已經有點不太清醒。
林桐正在盤算著一會怎麼打車送這幾個醉鬼回去,就與靠在酒吧角落的高叔對上了視線。
林桐一愣,對方沖他點了點頭,意思大概是叫他放心。
林桐這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這次他不用當酒保了。
果然大小姐來這種場合還是需要安保團隊的。
「乾杯乾杯!敬暑假!敬我們所有人!」
徐洋端著空杯子又是哈哈大笑又是大聲嚷嚷,顯然已經把徐俊大的丟臉事跡拋到了腦後。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韓冰,她抱著酒瓶子一臉嚴肅,大概是在思考人生。
林桐觀察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把被她推到桌角搖搖欲墜的杯子往裡挪了一點。
這一下成功吸引了韓冰的注意,她忽然說道:
「木頭。」
「啊?」
林桐縮回手,謹慎地應了一聲。
「我這一生如履薄冰,伱說我能走到對岸嗎?」
韓冰一臉悲傷地問道。
「.」
林桐陷入了沉默。
這位大概是酒後emo時間,直接化身薄冰姐了。
林桐又看向桌子對面的兩位,表面看起來還算正常,但大概也是醉得不輕。
而事實和他所推測的一樣。
「蘇成意,你玩過坦克大戰嗎?」
楚傾眠沒頭沒腦地問道。
「要保護老鷹基地那個?」
蘇成意雖然有點酒意昏沉,但還是記起了那個非常古早的像素遊戲畫面。
那還是小霸王遊戲機年代的產物。
「嗯。」
「玩過。」
蘇成意點點頭。
「那忍者神龜呢?」
「也玩過。」
「你喜歡哪個顏色的神龜?」
「不記得了,只記得它的武器是雙節棍。」
蘇成意配合著她的問題,認真回憶著。
但其實這種遊戲得是本地聯機才最好玩,他都是自己一個人玩的。
當然了,有時候為了降低難度,也會建立兩個角色,然後自己一個人操控兩個手柄。
「你居然玩過這種遊戲機?」
蘇成意倒是有一點奇怪,這傢伙可是被《喵了個喵》這種連連看小遊戲折磨得很慘的遊戲黑洞,還以為她是從小到大都沒怎麼碰過遊戲的那種類型。
「嗯。」
楚傾眠把臉埋在他懷裡悶悶地應了一聲。
「你肯定玩得很笨。」
蘇成意又開始了他的高情商發言。
「你才笨!」
楚傾眠軟綿綿地反駁了一聲,又抬起眼睛看他。
「想要你陪我玩。」
蘇成意看著她因為酒意而有些朦朧的眼睛,點頭答應下來。
「好。」
雖然已經是被時代淘汰的遊戲了,但想玩的話,還是會有很多辦法的。
楚傾眠好哄極了,立馬就開心了起來,她的酒窩在這種時候總是特別好看。
「那你想要什麼獎勵嘞?」
「嗯」
蘇成意想了想,隨口說道:
「唱首歌?」
「唱什麼呀。」
「什麼都行。」
蘇成意只是覺得這個時間點的酒吧,這個曖昧的距離,很適合唱點什么小情歌。
楚傾眠「唰」地一下站起身來,倒是嚇了他一跳。
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已經一路小跑溜到了酒吧的舞台上。
樂隊對於這樣的場面顯然已經見怪不怪了,不僅沒有制止,還立馬把話筒遞到了她手裡。
「這位小姐想唱什麼?需要伴奏嗎?」
「借用一下鋼琴啦~」
楚傾眠剛坐到琴凳上,酒吧的燈光師就特別自覺地調暗了其他位置的燈光,將聚光燈打到舞台上。
這個酒吧收費這麼貴看來是有原因的,各個部門都很有眼力見,超會做生意的。
徐洋和韓冰兩個醉鬼已經開始開香檳起鬨了,其他人也被他倆帶得鼓起掌來。
林桐一邊拍手,一邊看了一眼方才的角落。
高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此時抱著胳膊站到了舞台的另一側。
可以說是很專業的一個位置,有什麼突發情況的話他瞬間就能衝上台。
楚傾眠像是沒注意到台下這些動靜似的,她垂著眼眸,敲下幾個音符。
蘇成意一下就聽出來了她彈的是什麼曲子。
《Fly Me to the Moon》
他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還是在電視上播放的動漫《新世紀福音戰士》的片尾曲。
「Fly me to the moon
帶我飛向月球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並讓我在群星之間嬉戲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讓我看到春色如何爛漫,在木星與火星之上」
楚傾眠唱歌的聲音比她說話的聲音要更輕一些,像是清甜的山泉潺潺而過。
此時此刻,因為染上醉意的緣故,尾音里又帶著一點葡萄酒的味道。
「In other words,hold my hand
換句話說,請握住我的手
In other words,darling kiss me
換句話說,親愛的,請親吻我」
她唱到這裡,酒吧已經安靜了下來。
楚傾眠安安靜靜坐在那裡,周圍的場景卻像是群星閃爍,月球的光輝吝嗇地只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你是我所有的渴望我所敬仰與熱愛的一切
In other words,please be true
換句話說,請真心對我
In other words,I love you~
換句話說,我愛你。」
曲子即將結束,楚傾眠手指翩躚,鋼琴節拍順著她的動作俏皮地跳躍了幾下。
這時候她的目光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台下的蘇成意。
明暗交錯之間,兩人遙遙對視,她噙著笑意重複道:
「I~Love~You~」
雖然完成了一場非常漂亮的即興演出,但楚大小姐站起來謝幕的時候,顯然已經暈暈乎乎了。
蘇成意提前走到了台邊,她眨著眼睛確認對方是誰之後,就乖乖地伸手被他順勢抱住。
「Asuka小姐?」
蘇成意揉了揉她的發頂,開玩笑地說道。
Asuka是《新世紀福音戰士》裡的角色明日香。
「あんたバカ?(你是笨蛋嗎?)」
楚傾眠很配合地說了一句Asuka的口頭禪,然後把臉埋到他懷裡。
回到位置上之前,蘇成意忽然聽到她非常小聲地叫了他的名字。
「蘇成意。」
「嗯?」
蘇成意腳步一頓,微微低下頭。
「我會等你的。」
她的聲音細微到像是在自言自語。
蘇成意愣了一下,低聲問道:
「等我什麼?」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現在還不想告訴我。」
楚傾眠說到這裡,甚至輕輕笑了笑。
蘇成意感覺到帶著淡淡果酒味道的氣息順著脖頸爬上來,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一瞬間。
「不過沒關係的。」
楚傾眠閉上眼睛,湊上來親了親他的嘴角。
「我相信你,我會等到你想告訴我的那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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