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校於上月舉行的高三年級分班考。第一名蘇成意,獲獎學金一千元。第二名鄒斂,同時獲得最佳進步獎和獎學金總計一千五百元
以上,僅作公示,不必上台領獎。」
教導主任收到了後台校長的眼神暗示,立即表示明白。
不能讓蘇成意再上台領獎了,否則今天大會的主題「獎懲分明」,獎懲全都在一個人身上了,還怎麼分明?
蘇成意在台下聽得莫名想笑。
聽說鄒斂好像連獲獎感言都寫好了,結果又被自己拖下水,沒機會講了。
蘇成意啊蘇成意,你真是壞事做盡。
「關於前段時間我校發生的一起惡性打架事件,原定的處理結果在與雙方家長溝通過後取消。
校方決定採取更為溫和的處理方式。即,當事學生蘇成意,於全校師生面前作檢討。」
教導主任這話一出,全場譁然。
「憑什麼呀!」
隔著老遠蘇成意都聽到遠處看台上徐洋的怒吼,他氣得連帽子都摔了。
剛領完獎就要做檢討,估計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台下幾千人鬧嚷的聲音在蘇成意站到話筒前的那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手上拿著一張稿紙,是剛剛上台前校長遞給他的。
蘇成意低頭粗略地掃了一眼紙上的內容,和他預想的大差不差,於是又重新抬起眼睛。
從這個角度看,台下人的臉居然都很清晰。
學生們多數是義憤填膺或幸災樂禍的表情,也有少數事不關己,並不關心的。
第一排的楚傾眠似乎有點凝滯住了,又再一次變成了那種熟悉的放空狀態。
她是知道侯玉坤要求蘇成意念檢討的,但是沒想到會是今天這種當著全校的情況。
楚傾眠還是笑起來好看,蘇成意想,不想看到她這個表情。
韓冰和林桐在說著話,兩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看韓冰的嘴型估計是正在口吐芬芳,少兒不宜,林桐可別跟著學。
而陳錦之站在隊伍的最後面,距離有點遠,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她的視線沒有移開,一直安靜地看著台上。
她一直跟整個班級都有種游移的距離感,只和站在台上的自己有一條遙遙相連的長線。
蘇成意的心裡突然生出幾分慶幸來,還好自己沒打算照侯玉坤的安排行事。
不然陳錦之肯定又會替自己覺得委屈,然後把責任往她自己身上攬。
「大家好,我是高三年級的蘇成意,也是這次打架鬥毆事件的主要責任方。」
蘇成意開口慢悠悠地說道。
比起上次的緊張和無所適從,這次他整個人都平穩安定了許多。
遙遙看見操場邊緣站著兩個穿黑西裝的人,一人給另一人撐著遮陽傘。
是侯玉坤。
他居然親自來現場督察了。
蘇成意瞧著他模糊的身形,接著說道:
「關於本人在學校引發的惡性打架鬥毆事件所造成的惡劣影響,我感到十分懊悔和歉疚。」
雖然有些許紕漏,但這和自己準備的稿子大差不差,半張臉藏在傘下的侯玉坤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桀驁不馴的年輕人就需要這樣打壓一下,才知道什麼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衝動是魔鬼。無心尋找過多的藉口,我願意為我的暴力行為買單。
這段時間來,眼見侯小宏同學和他的家庭都因此遭受非議,我的內心一直受到強烈的譴責和煎熬。因此,我自願做這番檢討來償還我的罪過。
而這次事件的起因在於,我對於侯小宏同學的條件、人脈以及能力,產生了強烈的嫉妒心.」
講到這裡,蘇成意突然沒忍住,一下笑出了聲來。
他帶著嘲諷意味的笑聲在安靜的操場上迴蕩,所有知道內情的人心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
「蘇成意嫉妒侯小宏?大丈夫?嫉妒他是混混,嫉妒他一米六?」
「就是說啊,以為誰都惦記他家那兩個臭錢嗎?」
「你們太天真了,階層是難以逾越的鴻溝。」
「是是是,就你最懂。」
台下的學生們也針對這過於不合理的理由議論紛紛起來。
侯玉坤這詞寫得實在太過離奇,太考驗人的演技了,好難演。
還以為他只是想讓自己顛倒一下事實黑白,沒想到還要趁機借他來吹捧一番侯小宏。
沒耐心再走流程了。
蘇成意從兜里掏出那支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
「.錢不是問題。檢討內容我會提前發給伱,務必照著上面完完整整地念你爸媽的經濟來源,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是那種會留情面的人。」
略微嘈雜的背景音中,侯玉坤的聲音由錄音筆的筆帽處外放了出來,又通過話筒的擴散,成功傳到了現場每個人的耳中。
錄音播放完畢之後,蘇成意接著說道:
「侯玉坤先生,這是您之前對我提出的要求。很遺憾,我從頭到尾都不打算執行。
更遺憾的是,您居然愚蠢到相信我會乖乖執行。」
得知這是侯玉坤的聲音之後,現場所有圍觀群眾都被震驚了,紛紛舉起手機錄像、發帖。
遠處的侯玉坤一把將頭頂的黑傘打翻,怒不可遏地看著台上的身影。
無視了校長在後台的嘶聲警告,蘇成意伸手從話筒架上取下話筒,動作像搖滾樂手唱嗨了的時候一樣自然。
一副要放飛自我的樣子。
「大家好,我是高三年級的蘇成意。上次站在這裡和大家講話,還是在不久之前的百日誓師大會上。
那麼,不就是脫稿演講嗎?我最會脫稿演講了。」
說完這句話,蘇成意就隨手把手裡那張稿紙團成一團,向台下扔了出去。
不少好奇的學生衝上前去撿,爭相傳閱。
然後都被侯玉坤不要臉的程度震驚了。
「侯玉坤先生在成為社會成功人士的路上,想必一路泥濘,很是艱辛。所以他用慣了那些骯髒下作的手段,以至於在我這個涉世未深的高中生身上,也沒有絲毫懈怠。
在我與侯玉坤先生的交流之中,我察覺到侯先生並不覺得自己這樣仗勢欺人、以大欺小的行為有任何可恥之處。
那麼可想而知,他一定不止一次做出過這樣的事情來。」
三年來,台下被侯小宏仗著家境欺負過的同學少說也有幾十上百個。
天下苦侯久矣,此刻被蘇成意這話一提,頓時都群情激昂了起來。
如果不是覺得會使場面變得更加難看,而且自己這把老骨頭不一定搶得過蘇成意,校長已經急得要上台去搶話筒了。
見過大風大浪的教導主任則在後台緊急尋找著插頭,準備把有線話筒的電切掉。
李璐看著他的動作,立馬心領神會上前幫忙。
實際上一腳把插板踢到了幕布下面。
「糖衣炮彈,威逼利誘,左手金幣右手大棒,甚至以我的家人為籌碼,他似乎以為這樣就能拿捏住我。
那麼,我也在此代表所有被他威脅欺壓過的人們,對他的所作所為禮貌回敬一句——去你媽的。」
蘇成意並不會罵髒話,這句經典國罵從他嘴裡說出來依然很溫和。
台下被調動情緒的學生們卻無不跟著大喊:「去你媽的!!!」
操場的每個角落頓時都迴蕩著這句話。
他媽的,今天被罵了幾千聲媽。
侯玉坤面色像誰死了一樣陰沉,他身後的保鏢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
教導主任最終還是順藤摸瓜找到了話筒的線,他迅速一把扯掉了插頭。
校長這才捂著胸口給自己順著氣,一副快要心肌梗塞的樣子。
蘇成意手裡的話筒突然沒聲音了,他笑了笑,沖台下意猶未盡的同學們攤了攤手,輕輕把話筒放在地上。
他知道遲早會被切掉的,但好在還是讓他把那句「去你媽的」說了出來。
「意總!」
徐洋卻揮舞著他的帽子,穿過人群朝他跑了過來。
「給你!」
蘇成意還沒反應過來時,徐洋已經扒著主席台,把手裡的大喇叭遞了上去。
兩人對視一眼,如同戰場上終於碰頭的戰友一樣,彼此心領神會地一笑。
於是蘇成意拿著已經被徐洋調到最大檔的喇叭,繼續說道:
「上次誓師大會演講時,我引用了王小波先生的話作為結尾。那麼這次,我也有想和大家分享的一段。」
聽到他這樣說,不知為何,不管各自是什麼立場,抱著何種心態。
總之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等待著他的下文。
「願在場的諸位都擺脫冷氣,只是往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蘇成意微微抬頭,經過前兩天的大雨清洗,此時的天空一碧萬頃,萬里無雲。
「儘管世道澆漓,前路艱險,慶幸此刻的我們依然擁有發光發熱,挺直脊樑的勇氣。」
全場安靜了一瞬之後,掌聲和歡呼聲瞬間如潮水般吞沒了一切。
蘇成意沖台下的人微微鞠了一躬,即將下台時,他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於是折返回來。
「高一年級的陳銘和楊思然同學,雖然不知道你們具體是誰過生日,但,生日快樂。」
於是新一輪的尖叫和歡呼又重新響了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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