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靜齋立足武林數百年,雖說並非什麼武林至尊,但在江湖中的地位,卻也確實不同凡響。一些普通小門小派小幫會,聽得「靜齋傳人」四字,往往當真就會把對方當作瑤池仙女般奉承巴結。而歷代靜齋傳人,也都以尋求適合人選,扶植真命天子為己任。可是現如今,梵清惠卻居然說出了「女兒家最重要是找到位好夫君」這樣的話,可見確是已經全心全意,卸下了那本不該由她們承擔的莫名其妙責任,回歸本我真性情了。可是,不管「挑選真命天子」這種責任有多麼莫名其妙也罷,對於一個從小就被灌輸這種思想,早把這使命看作是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之一部份的人來說,要將它徹底放下,又豈是如此容易的呢?
回想前塵舊事,楊昭更覺感慨萬千。他長長吐了口氣,凝聲道:「清惠,清惠。今生今世,我楊昭絕不會負妳。假若有違此誓,教我……」話未說完,早被溫潤如玉的柔荑按住了嘴巴,不讓他繼續講下去。梵仙子埋依偎在愛郎胸前,柔聲道:「清惠信你,用不著誓的。」
楊昭心滿意足地嘆口氣,反臂將梵仙子摟緊,但覺有妻如此,當真夫復何求?依偎半晌,忽然又想起另外那位靜齋傳人碧秀心來。人若到了平安喜樂之時,不期然地便會想將這份快樂和別人一起分享。想那碧秀心與邪王石之軒,亦是佳偶天成。前次自己在大興和石之軒會面商談時,對方言語中更透露出碧秀心已經懷孕三個多月的消息,正是好事成雙。但假如他們二人的關係,仍是按照自己記憶中那樣展下去的話,那麼恐怕到最後,便依舊難免要落得個「生離死別催肝腸」的悲劇結局了。
現在楊昭好歹也要算是慈航靜齋的女婿,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碧秀心就此香消玉隕,石之軒則變成個精神分裂的瘋子。當下不由得便動起念頭,尋思著要如何幫忙他們渡過這一劫,霎時間倒有些兒呆住了。梵清惠察覺到愛郎忽然間似乎有些古怪,心下生奇,自然仰螓相望,柔聲問道:「阿昭,想什麼呢?」
「沒什麼……」小王爺搖搖頭,笑道:「對了,我記得以前說過,清惠妳好象還有位師姐的吧?咱們正式成親的時候,可一定要把她請來喝杯喜酒。」
梵清惠嘆道:「清惠和師姐也好久沒見啦,也不知道她現在究竟過得怎樣……唉~自從師父過身以後,師姐向來也很照顧清惠的。/記得當初咱們兩師姊妹剛剛藝成之時,清惠得傳師門重寶地神兵『飛翼』,師姐則得傳地神兵『色空』,彼此相約,定要為天下貢獻一分心力。未想到……清惠現在不但丟了人,還連飛翼也給丟了。當真再和師姐見面的話……清惠可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和她說話才好了。」
楊昭肚裡暗笑,心道:「其實妳們師姊妹倆都是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了。」開口道:「飛翼?那口劍確實是不錯的。不過既然已經丟失在凌雲窟裡面,想必也找不回來了。呃……我既然要娶走靜齋的女兒,自然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就用陰陽令作為補償吧。有這件天神兵作聘禮,師姐她想必也一定會點頭的。」
梵清惠愕然一怔,道:「阿昭,你是說真的麼?可是……陰陽令如此貴重……」
小王爺涎著臉笑道:「陰陽令再貴重,也比不上我的好清惠啊,再說咱們夫妻一體,是妳的還是我的,那還不是一樣,何分什麼彼此。」頓了頓,肅顏正色,凝聲又道:「楊玄感威脅未去,天妖之劫又迫在眉睫,為了防止有甚萬一,清惠也需要利器防身以備不測。我現在和神皇已經神劍合一,多半再用不著陰陽令。清惠拿了它去,也正好替我消去幾分後顧之憂啊。」
梵清惠見小王爺神色轉趨鄭重,當下也用力點點頭,隨後將陰陽令從地上揀起,輕輕挽了朵劍花。慈航劍典本為劍術,假若是尋常武林人士的話,驟然換了其他兵器,則必然會覺得極不順手,原有十成本事,頂多也只揮得出八成。但梵清惠修為之高,卻已非尋常武林人士可比。再加上當初陰陽令曾遭損毀,是藉助凌雲窟中冰火兩頭麒麟神獸之助,方才得以重生的。而梵清惠則早將冰魄麒麟內丹的精華吸收化納,融為己用。故此此時握上陰陽令,同覺雙方如水乳/交融,未經真正施展,早知必然得心應手。她雖對這些身外之物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但想起是愛郎對待自己的一片關懷之意,心頭亦大感甜蜜。
正在這你儂我儂之際,卻有腳步聲由遠而近響起。袁天罡和東方問世兩人一先一後走進房間,左右雙手各自提著用樹藤串起的十幾條肥美海魚,都是已經收拾乾淨的。袁天罡大大咧咧,也不管這對男女面上神態如何尷尬,徑自在篝火堆邊坐下,笑道:「楊昭你醒了?好,那就一起來吃魚吧。6這附近海產可當真豐富得緊,味道想必也是極鮮美的。大家都有口福了。」隨手拿根樹枝串好一條魚,就在火邊烤起來。
外人在側,自然不好意思再繼續纏綿下去。楊昭吶吶地笑笑,麻利地動手烤魚,卻把先弄好的一條遞給了梵清惠。肚裡飢火就是最好的調料,再加上這些海魚確實鮮美,不多時四人如風捲殘雲,把十多條魚吃得乾乾淨淨。楊昭抹抹嘴巴,率先站起,道:「算算時日,咱們這趟出來也有差不多小半月了。現在神皇已經重鑄成功,無字真經的『元始篇章』也給我練成,也該是時候回去啦。」他頓了頓,回向東方問世笑道:「前輩假如不嫌棄的話,不如便請到洛陽舍下來盤恆一陣吧。至於從天妖手上奪回地獄惡的事,咱們正好從長計議。」
東方問世猶豫一下,放下手中未吃完的半條烤魚,緩緩道:「天妖肆虐,世間遭逢大劫,我原本好應該和你一起將這妖孽徹底消滅以後,方才功成身退的。但眼下看來,卻恐怕是縱然有心,卻亦無力了。」
楊昭蹙眉道:「這是為……哎喲!」驟然似是想到了些什麼,當場不由自主地脫口低呼,欺近身去,出手抓住東方問世手臂脈門,運氣探查。但覺神劍公子體內已再無半絲坤月真氣的殘留痕跡,修為至少也倒退了十年。為什麼竟會如此?那自然是因為神劍公子為了幫助自己達成「元始篇章」境界,所以不惜自廢修為,將本身所有坤月真氣全部輸送給梵清惠的緣故了。
剎那間,楊昭內心百味交陳,又佩服又感動,竟是再說不出片言隻語。好半晌過去,他終於一聲長嘆,道:「前輩大恩,晚輩無以為報。請受此一拜。」退開三步,恭恭敬敬地向東方問世拜了下去。神劍公子卻不肯受禮,側身讓開,搖頭道:「當年我助紂為虐,協助九千歲成就『元始篇章』,間接害苦了天下百姓。今日我再次協助你成就『元始篇章』,也算是償還了當年前下的孽債吧。」
東方問世搖搖頭,提振精神,又笑道:「這次重入中原,非但得遇故人之子,更可以略盡綿力,幫助他突破本身極限,我心中實在甚感欣慰。不過,現在我元氣頗有損傷,繼續覓地潛修。奪回地獄惡這重責大任,看來也就只有厚厚臉皮,付託給你了。可辦得到吧?」
楊昭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允諾道:「前輩請放心。三月之內,我必重奪地獄惡。半年之後,定當把這妖兵送回西域天宗,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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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黑霸王載著四名乘客,離開了妖盟所在的陰山絕域無極海,重新回歸中土。堪堪將到洛陽城時,妖龍照例為了避免驚動百姓,而在城外山林中降落。東方問世辭別小王爺,便單人獨劍,徑直離開迴轉西域。他坤月功的修為雖然盡廢,但劍術造詣仍是爐火純青,相信一路上自能平安順利,不需要為他多擔心。遙望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楊昭心中,更覺感慨萬千。好半晌過去,他方才牽著梵清惠柔荑,徑直大踏步向洛陽城門處走去。袁天罡緊跟在後,黑霸王則甩甩尾巴,轉身鑽入山林深處自己的老窩,急不及待地回去睡懶覺了。
離開洛陽,算來時日也不短了。但這大隋東都,看起來卻也無甚改變,仍是一如既往的繁華熱鬧。把袁天罡這個大電燈泡視為無物,楊昭與梵仙子把臂同游,當真無比舒心暢意。磨磨蹭蹭地直走了半個多時辰,方才回到河南道行台尚書行署所在的那處坊市。剛剛走入坊間,忽然只聽得人喧馬嘶,一片嘈雜之聲沸反盈天。定眼觀望,赫然只見尚書行署的大門前至少聚集了三四十輛馬車,上百名僕役正不斷將馬車裡裝載的各式事物搬下來運進行署裡面去。忙上忙下,活象一群勤勞的螞蟻。
剛剛回家就看見如此情況,可當真大大出乎楊屋書龍敵無昭意料之外。霎時間他站在當地呆呆怔,竟有些反應不過來。袁天罡及時趕到,皺起眉頭道:「怎麼吵成這樣?楊昭,河南道行台尚書行署要拆掉了,改建成菜市場麼?」
楊昭亦是無語。恰好正在此時,有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從行署大門之內快步走出,向那些搬運事物的僕役揚聲呼喝指點,正是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歐陽四。小王爺雙眼亮,當即開口叫道:「歐陽四!」
歐陽四驟然聽見有人呼叫自己名字,不由得怔了怔。回頭循聲望去,先是一愣,繼而大喜。脫口道:「王爺!」拋下那群僕役不管,快步上前,單膝下跪為禮,必恭必敬道:「屬下恭應王爺回府。」他這麼一帶頭,登時將那過百名僕役都統統嚇了一大跳。眾人連忙放下手上事物,齊唰唰地跟隨歐陽四跪倒行禮。
楊昭蹙眉點點頭,道:「都起來吧。該幹什麼趕緊繼續,別把我的大門也給堵了。」隨意揮袖一拂,將歐陽四凌空虛托而起。問道:「這些車馬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都一股腦擠在這裡了?」
歐陽四微微欠身,必恭必敬答道:「回王爺,這些都是太原李家的人。今天一大早,漢王殿下就和唐國夫人一起進了城。漢王說,王爺您在太原的時候已經親口答應過唐國夫人,要和李家小姐結親了。所以他們這回是特意送親上門,先培養培養感情什麼的。正好,還有四、五十天就是元旦。到時候大家正好再結伴同回大興拜見陛下與皇后娘娘,然後就把親事正式辦了……呃,王爺,您真的答應了要娶李家小姐?可是……那位小姐年紀也未免太小了吧?」
楊昭只聽歐陽四說到一半,心中已經暗暗叫苦。趕緊回頭看看梵清惠,雖見她仍是笑吟吟地一無異狀,心裡卻總是覺得虛,連忙叱喝道:「胡說八道,李家小姐才不過十歲,本王怎麼可能娶個毛都沒長的丫頭片子?少說廢話,漢王和唐國夫人呢?他們現在在哪裡?」
「毛都沒長齊」這種言語,原本甚是不雅。不過歐陽四好歹也是起於軍旅中人,所以對於此類粗話非但並不抗拒,反而大覺親切。當下嘻皮笑臉道:「是、是,書龍敵無揮那些人,趕緊把東西都收拾乾淨。嘈得簡直翻天了,這可成何體統?」行若無事地牽起梵仙子柔荑,聳肩道:「唐國夫人是看著自己年紀大了,擔心自己孫女兒以後沒人照顧,所以一心想提前替她先找好老公再說。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就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咳咳,話說明白了,我可沒答應哦。」
梵清惠見了小王爺努力解釋的神情,禁不住「撲哧~」輕笑出聲。那笑容猶如春花綻放,美艷不可方物。小王爺看得慣了,還有點免疫力。旁邊的歐陽四霎時間卻當真是驚為天人,暗暗道:「這位姑娘不知是什麼人?看王爺模樣,似乎很著緊於她啊。***,咱們王爺是天下英雄,也只有這種美人,才配當咱們的王妃啊。那姓李的小丫頭,看來終究只是剃頭擔子——頭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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