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帶兵?」楊堅聞言不禁就是一怔,面帶驚訝,似是絕未想過這個孫子竟然會有這種想法。隨即蹙眉拂袖道:「胡鬧。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道天地將法五事,你小小年紀,又會得哪一樣了?這可不同單打獨鬥,說不得笑的。」
「皇爺爺誤會了。」楊昭搖頭道:「孫兒自知才疏學淺,自然不敢為三軍主帥。但孫兒的武功總算也練到勉強過得去了。就當個小兵的話,相信也還可勝任。黃帝龍骨是孫兒眼睜睜看著它被蜀王奪走的,無論如何,總要親手將它再奪回來。否則的話,孫兒這一生也不能原諒自己。」
「你有這份心,也就夠了。唉~~」獨孤皇后又嘆了口氣,回眸與丈夫對望一眼。兩夫妻眼眸內都儘是苦澀。無論如何,楊秀總還是他們的親生兒子。站在為人父母的立場上而言,儘管兒子闖下彌天大禍,也是只有儘量維護的份了。怎麼可能就真的下手大義滅親呢?
然而楊堅和獨孤皇后二人,畢竟又不是尋常人家的父母,而是大隋朝億萬子民的皇帝與皇后。尤其楊堅,更堪稱是古往今來都少有的英明君主。縱與堯、舜、禹等上古三皇相比,照樣亦毫無遜色。家事國事究竟何者在先,他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尤其得知神州龍脈,黃帝龍骨所代表的意義之後,無論在情在理在律,兩夫妻已知楊秀是非死不可了。只是……只是……唉~~
「大義滅親」這大義凜然的四字口號,說起來容易。得到當真做起來時,可當真有錐心刺骨之痛啊。
楊素在側邊冷眼旁觀,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嚴格而言,他也不是那種專拍皇帝馬屁的小人。雖說有心操縱楊廣自己做太上皇,但對於楊堅這位英主,他多少也還保持了幾分敬畏與欽佩之意。如今見到老兩口的為難了,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忍。當下越國公咳嗽一聲,道:「陛下,河南王有這份心意,足見心存孝道,委實值得稱許。不過至於要如何平息蜀中事端嘛,臣以為茲事體大,不宜倉促就下決定。今日已然晚了,陛下與娘娘不如暫且回寢宮歇息,且待來日朝會上再集思廣益,總要商量出個於國於家皆無損害的萬全之計才好。如何?」
「素公此言最善。」摩訶葉起身合什道:「來日方長,今晚就到此為止吧。陛下,今日太子舊患發作,情緒有些不穩。假若醒來後又看見昭兒在側,只怕……呃,為防萬一,昭兒今夜實在不宜留宿宮中。不如就讓貧僧帶他回極樂寺先住上一晚如何?」
楊堅點點頭,道:「這樣也好。唉~昭兒,你父王今日雖然……那樣,但他也不是存心如此的。做人兒女者,可不得因此對父母心生怨尤,你可聽清楚了麼?」
「孫兒自然不敢。」小王爺低頭回答的這句,確實是真心真意的。且不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即使只想起楊廣不但受頭痛惡患折磨,而且還失去一魂身不由己,他也無法對這個老子產生怨懟之情。
※※※※※※
大興皇宮之前,楊素向摩訶葉抱拳一拱手,隨即就轉身帶著藍絲上了屬於自家的馬車,揚鞭而去。摩訶葉望著馬車遠去的影子,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其實關於楊秀起兵要「清君側」的消息,早在半個多月之前就已經傳到大興了。由於楊秀在檄文中矛頭根本都是衝著楊昭去的,又把自己說得無比委屈,所以群臣中頗有不少人都對楊秀抱同情態度。相比之下,楊昭年紀就實在太輕,雖說新年大宴上小王爺著實出了把風頭,但和楊秀一起擺在天平上稱量的話,仍嫌分量不足。而且當時他也不在大興,無法替自己辯護。這麼著加加減減下來,於是頗有人提出建議,乾脆就依照楊秀的要求,把楊昭交給蜀王嚴加懲處,也免得妄動刀兵致使戰火連綿,既禍及無辜也落了大隋朝的面子。
這當然就是個翻版袁盎和晁錯式的餿主意。楊堅可不是漢景帝,也早看穿這些手下人究竟在想些什麼鬼心思。楊昭雖然在朝廷中無足輕重,但再怎麼說也還是太子嫡子,動了他的話,就等於朝廷承認小王爺確實十惡不赦了。而教出這麼個十惡不赦的兒子,楊廣的儲君資格同樣也要打上個大大問號。楊秀又是來勢洶洶,難道要三年之內兩廢太子?大隋朝可怎麼經得起這樣折騰?
不能把楊昭交出去,這是一定的。然而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當時還不知道神州龍脈一事的楊堅,對於究竟怎麼安撫楊秀平息這場兵變,實在左右為難。他既拿不定主意,下面的人自然就吵得不可開交。平時就靠近楊秀的官員加上廢太子楊勇一黨,和支持楊廣的官員連日來相互指責,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總之就是鬧得沸反盈天。
所以今日朝早楊昭回來的消息傳到宮中,立刻引發軒然大波。大家相互引經據典地扯皮,反而讓小王爺獨個兒留在那邊偏殿中根本都沒人搭理。要不是太子妃蕭氏心痛兒子,而楊廣又憋了滿肚子的火氣跑過來要教訓自家的小子,終於引發頭痛舊患大鬧了一場,只怕再吵三日三夜也還未吵得完。
楊素和摩訶葉兩人,按派系劃分的話本來都是屬於楊廣一系。楊昭又是摩訶葉徒弟,極樂正宗宗主自然要極力回護小王爺。但楊素在這場大爭執中卻是態度曖昧得緊,雖沒明確支持把楊昭交出去,卻也沒有明確地表現出強烈反對,這就顯得有點不對勁了。摩訶葉心思敏銳,早隱約感覺到了些什麼。只是極樂正宗如今雖然已經是國教,到底根基太淺。在朝堂間固然占盡上風,在民間老百姓心目中,卻始終仍不及天台、三論、華嚴以及禪等正統的佛門四宗。故此在扶持楊廣正式登基之前,摩訶葉也不能得罪了楊素。
裂隙雖已產生,但距離真正分道揚鑣,那還差得很遠很遠。極樂正宗宗主心中雖有了想法,此時卻也不方便向任何人透漏。他搖搖頭,轉身走向自己的馬車,招呼道:「昭兒,上來吧。」
算起來這是第二次了。想起前一次和摩訶葉共乘一車之後所發生的事,楊昭心中也不能全無概嘆。不過也只是彈指間事罷了。小王爺撇開那份心思,跟隨師父上了馬車坐好,隨手關上車門。車廂內地方不大,為方便故,又把負在背上的陰陽令卸下來橫放於膝。摩訶葉向這對天神兵瞄了一眼,揮手叫車夫開車。凝聲道:「出去一趟,看來你好處還撈得不少嘛。陰陽令雖然不及虎魄,但也是稀世之寶了。」
「雖然得到陰陽令,卻沒能保得住黃帝龍骨。要是當時沒有殺那兩頭麒麟的話……」小王爺自責地嘆口氣,低聲道:「昭兒現在想起來,也實在後悔莫及。」
摩訶葉蹙眉喝道:「做我摩訶葉的徒弟,就別說這種自怨自艾的喪氣話。抬起頭來,人生兩隻眼睛,是為了向前看,不是往後望的。」
小王爺心中一振,略帶迷朦的眼眸瞬間重新恢復清澈,用力點點頭,道:「昭兒知道了。不過師父,這個爛攤子是昭兒搞出來的,不管為什麼也好,昭兒確實想親手把它收拾乾淨。皇爺爺那邊……」
「再說吧。陛下考慮清楚了便自有決斷,用不著別人說三道四。」摩訶葉沉聲打斷小王爺說話,目光炯炯,問道:「倒是你的武功,卻實在比出去之前強得多了。之前抵擋虎魄刀術七大限的那招使得不壞啊,是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剛才在甘露殿中,楊昭只講到被泥石流沖落山腹地底,就住口沒再往下繼續了。這時師父問起,他也就繼續說了下去。把自己怎麼和梵清惠平分了兩顆麒麟內丹,怎麼在地底摸索出路,怎麼找到天坑絕谷,以及和九千歲動手等等情事都倒了出來。摩訶葉聽完之後凝思半晌,緩緩道:「〖無字真經〗是萬世武學之源,為師當年也聽過九千歲的名頭。只可惜那時侯為師的〖六神訣〗還未大成,未能和他交一交手,實在是可惜了。昭兒你能有這番際遇,倒真是難得的機緣。」
極樂正宗宗主頓了頓,又道:「你能從〖易經玄鑒〗中領悟出逆追倒溯的法門,再創出四象與兩儀之學,這份悟性確實不錯。只不過〖易經玄鑒〗是王道之學,以平和路數為主。乾陽功威力雖盛,卻偏重陽剛一路,和你本身所學頗有格格不入之處。現在新學乍練,弊端仍不明顯,日後修為深了卻十分麻煩。昭兒,你且把自悟的功訣和乾陽功心法背誦一遍,讓為師替你參詳參詳。」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59s 3.614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