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國之上 第四百六十三章:無名婚書與循環之夢

    宛若水晶雕就的宮殿裡,葉嬋宮指間的婚書宛若楓葉。

    寧長久看著這封婚書,袖間的指忽地一顫,這一刻,他感覺世界是清晰的。

    蝴蝶之風從窗外刮過,在庭院灑下金色的碎芒,光透過窗落到寧長久的臉頰上,光影如水流瀉過去,寂靜的時間就在這樣同樣寂靜的意象里流淌著。

    葉嬋宮注視著他,不知是在看他,還是在看他臉頰上浮過的美麗金影。

    片刻後,葉嬋宮手指微縮,似要將婚書收回,寧長久的手阻攔了這一切,他的手不知何時也落到了婚書上,捏住了婚書的一角。

    葉嬋宮再次看向他,卻並未立刻鬆手。

    寧長久微低著頭,道:「謝謝師尊。」

    葉嬋宮這才鬆開了手指。

    寧長久接過婚書,輕輕放到膝上,並未打開,看上去尚有些猶豫。寧長久有一種女帝傳召自己面聖,他上了殿沒拿到聖旨卻被賜了婚,他心知肚明婚書的對象很有可能就是女帝本人,心中雖有暗喜,但是自身的道德水準又不允許他生出妄念的為難之感。

    葉嬋宮倒是率先開口了:「你不關心婚書的對象是誰麼?」

    寧長久心想這個永生界裡難道還有第三個人麼……

    當然,他知道,師尊雖然看上去輕柔單純,但實質上卻是謀劃了縱貫千年的獵國之戰,親手將歷史引到這一步的、擁有天人之算的少女。畢竟,哪怕溫柔善良如嫁嫁也有黃雀在後的時候,更何況師尊……所以,寧長久一時不敢貿然回答此問。

    寧長久道:「既然是師尊許配的婚約,當然是關心的。」

    葉嬋宮說:「不必拘謹,若是想看,打開看看就是了。」

    葉嬋宮話語越是平淡,寧長久就越是不安,同樣,他也很好奇,婚書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既然師尊發話,寧長久便也面色自若地打開婚書,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道殿內,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對坐著。

    寧長久的目光落到了婚書上。

    婚書的內容很簡單,大抵是良辰好景,共締姻緣,同道為侶,守白首之約紅葉之盟之類的詞,其筆鋒卻是雋秀,嫩若茶蕊。

    寧長久微微緊張地看到了結尾。

    結尾卻沒有寫明任何的名字。

    寧長久抬起頭,道:「師尊,這是何意?」

    葉嬋宮取出了一支筆,遞交到他的手裡,淡淡道:「你可以寫下任何名字。」

    寧長久微怔,道:「任何名字?」

    葉嬋宮頷首:「是。」

    寧長久道:「可與我兩情相悅之人,已皆為眷侶……」

    葉嬋宮柔聲道:「若你想念她們,也可以寫下她們的名字。」

    寧長久微愣,道:「師尊可以連接她們的夢境麼?」

    「不可。」葉嬋宮說:「此處為永生界,非人間,我的夢境權柄無法跨界勾連。」

    寧長久更好奇了:「那若我寫下她們的名字,又會發生什麼呢?」

    葉嬋宮道:「不要忘記這裡是夢境,既然是夢境,那一切皆有可能發生,至於它們能不能真正發生,只取決於你敢不敢想。」

    「只取決於我敢不敢想?」寧長久盯著這份婚書,寧靜的心緒激起波瀾。

    葉嬋宮柔和道:「嗯,這是夢境,屬於你的夢境,你隨時可以在婚書上寫下名字。」

    寧長久輕輕搖頭,道:「可夢境終歸是假的。」

    葉嬋宮說:「人正是因為太多時候活得太清醒,所以需要夢的虛假來慰藉靈魂。」

    寧長久覺得有理,點了點頭,收下婚書與筆,再次謝過師尊。

    「若我填下妻子的名字,那屆時……師尊會在哪裡呢?」寧長久低聲問。

    「我會在無形之處。」葉嬋宮說。

    「師尊,會看著我們麼?」寧長久問。

    「你還未有習慣於我的注視麼?」葉嬋宮反問。

    寧長久這才恍然想起,不可觀中,師尊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每日的生活,就像是……襄兒那樣。

    寧長久問:「師尊一直在看麼?體悟……又是如何?」

    葉嬋宮淡然點頭,道:「司空見慣,如是而已。」

    寧長久反倒覺得耳根發燙。

    他一時不知說些什麼,不由回憶著記憶中的師尊……縱觀歷史,哪怕他們為夫妻之時,葉嬋宮似乎也一直如此,清清淡淡,總想表達什麼,卻又總有詞不達意之感。

    當然,他在面對她時,同樣如此。

    這是日與月固有的隔閡麼?

    寧長久一時無言,只是道:「多謝師尊婚書,弟子……斗膽收下了。」

    葉嬋宮輕搖螓首,微薄的唇翕動,「你是我徒兒,我自當為你操勞終身大事。」

    寧長久道:「弟子已有道侶摯愛,此生無憾,此間又有師尊作陪,更無奢念。」

    葉嬋宮卻說:「那是夢外之你,夢裡之你仍舊是孤家寡人。」

    葉嬋宮說完此言,便立起身,走入了道殿中央的萬千白紗里,白紗垂落,少女姿影曼妙而動,如停留在白紗間的寂寞之風。

    寧長久想要起身,說自己並非孤家寡人,但他捏著婚書,婚書如火燎得指尖幻痛,他張了張口,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只是靜靜地看著葉嬋宮走入白紗。

    如藕花隱於霧水深處。

    ……

    庭院的池邊,魚漂浮著,鰭如薄翼,無形的風正托著它們。

    寧長久坐在桌上,看著縱橫十九道線交錯的棋盤,隨意地將黑白子置在上面。

    他復盤著自己與師尊昨日的對局。

    這些日子,他們偶爾會對局一番,寧長久並不服輸,不斷增長著棋力,可距離葉嬋宮,卻依舊有著肉眼可見的差距。

    他重新復盤了一遍,發現自己無論怎麼下,似乎都贏不了她,這是純粹算力上的差距,是短時間內不可能跨越的鴻溝。

    寧長久微微地笑了一笑,棋局至最後,他開始給自己收拾棋子,將黑與白斂入了各自所在。

    在永生界裡,他並沒有神通廣大的法力,如師尊所說,他只是一個正在療養的病人,如今的作息與習性亦像是無所事事的老人家。

    收拾好殘局,寧長久坐在一邊,看著浮空的魚,不自覺地取出了婚書。

    他嘗試著在婚書上寫了一個字,隨後他以手指按上此字,發現這個字是可以抹去的……

    還可以隨意更改名字麼?師尊可真貼心啊。

    得知了名字可以隨意修改後,寧長久的心理負擔便輕了許多,他大膽了些,提起筆,稍稍斟酌,打算先試一試夢境的力量。

    寧長久提起筆,猶豫之後,在婚書上寫下了『趙襄兒』三字。

    趙襄兒三字剛剛落下,院子外,敲門聲便響起了。寧長久訝然抬首,說了一聲請進後,門便被推開了。

    趙襄兒推開院門,走入了屋內。

    只見襄兒隨意地穿著一襲凰裙,腰帶半系半垂,裙擺迤地,內裳柔軟松垮,露著纖秀的香肩鎖骨。她抱著書,書本壓著酥軟處,就這樣披著墨發走了進來,在寧長久身邊隨意坐下,書本攤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趴在自己的肘彎間。

    「襄……襄兒?」

    寧長久眨了眨眼,看著眼前栩栩如生的少女,一時間根本無法分辨夢境還是現實。

    趙襄兒聽到他的叫喊,抬起頭,問:「嗯?怎麼了?」

    寧長久道:「襄兒……怎麼會在這裡?」

    趙襄兒道:「此處是三千世界,我不回這裡又回哪裡呀?」

    寧長久愕然,他這才發現,自己已不在不可觀中,而在三千世界裡了……夢境變化得真快啊。

    趙襄兒盯著寧長久,道:「你怎麼看上去有些心虛呀?」

    「嗯?」寧長久微異:「我心虛什麼?」

    趙襄兒道:「是不是又瞞著我在外面勾搭什么小姑娘了?」

    寧長久平靜道:「我哪有。」

    趙襄兒冷哼一聲,「哪有?哪有是指沒有勾搭小姑娘,還是指勾搭小姑娘已經不用瞞著我了?」

    寧長久模稜兩可的話術被一句揭穿,心中不由感慨襄兒的聰慧。

    寧長久自嘲道:「我對付襄兒已然吃力,哪有其餘閒力了?」

    趙襄兒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她目光微動,道:「你怎麼看上去這般虛弱呀?」

    寧長久道:「最近生了場病,故而弱了些。」

    趙襄兒彎起眼眸,湊近了些,問:「是什麼病呀?需要本殿下幫忙治療一番嗎?」

    寧長久看著襄兒衣衫不整的模樣,平日裡威嚴端莊的她,此刻無比可愛誘人。

    他心情放鬆了些,道:「是思襄兒的相思病啊。」

    趙襄兒的眸光卻是一厲:「不對!」

    「嗯?什麼不對?」寧長久感覺有些莫名。

    趙襄兒道:「你說你得的是相思病,可若是思我所致,如今我回來了,你的病也該好了呀,可為什麼你一點好轉跡象沒有?說!你言之鑿鑿的相思病,思的到底是誰?!」

    寧長久震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夢境中的襄兒,竟這般敏銳,他強詞奪理道:「這是……嗯,病的慣性。」

    趙襄兒根本聽不進去,她容顏斂去慵懶之意,剎那威嚴,她揉著小拳頭向寧長久走來,「不說是麼?還想狡辯是麼?」

    寧長久解釋道:「我真的在生病,襄兒不若……」

    「住口。」趙襄兒已來到他的面前,她陰沉著臉,身軀壓到他的身上,那容顏上卻又綻放出了微冷的笑:「我可以治好你的病呀,只要死掉就不會痛了吧?這樣……你就可以永遠留在我身邊了……」

    寧長久心中劇凜,心想這夢境怎麼回事,自己夢裡的襄兒便這般黑化的麼?

    他意識到不妙,襄兒的小拳頭已轟了上來,他瞬間被砸入層層雲海里,煙塵喧囂,他痛得嘶啞咧嘴,眼看襄兒要再次撲來,他連忙取出婚書,抹去了名字。

    夢境崩塌。

    寧長久從不可觀醒來。

    停在他手臂上的蝴蝶受驚飛走。

    寧長久揉了揉眼,發現自己正睡在棋盤上,魚兒在一旁飛來飛去,怡然自得。

    這……算是夢中夢麼?

    寧長久展開婚書,上面的名字已經空白了。

    夢裡的襄兒也太兇了,若是自己動作不及,能不能活著醒來都是問題啊……

    寧長久盯著婚書,猶豫片刻後不信邪,又寫上了陸嫁嫁的名字。


    他再度進入夢境。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在一個熟悉的木堂里。

    嗯……這是諭劍天宗的木堂。

    他抬起頭,發現很多人在看著自己,其中有許多熟悉的臉,少年們的名字他都不記得了,那個惡狠狠盯著自己的少女,嗯……好像是叫樂柔,寧小齡也坐在不遠處,用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己。

    寧長久抬起頭,發現陸嫁嫁正立在講堂上,手中端著戒尺,目光如刀地望著自己。

    寧長久意識到了不妙。

    很快,陸嫁嫁的訓斥聲便清冷響起。

    「你雖成了內門弟子,可也不能這般狂妄自滿,終日於木堂睡覺,成何體統,縱我能容你,先祖規矩也容不得!為師若不理不會,這劍堂門規便也是一紙空言了。」

    陸嫁嫁走到他的面前,白裳如雪,眉目清傲,目光中帶著深深的責備之意。

    「把手伸出來!」陸嫁嫁當老師時,威儀十足。

    寧長久看著陸嫁嫁很兇的樣子,充滿了懷念,可懷念歸懷念,總不能就這般挨打。

    「還有一隻手呢?」陸嫁嫁見他只伸出左手,戒尺已經落下。

    寧長久吃痛,另一手在袖中,連忙悄悄將名字抹去。

    夢境崩潰。

    他再次在不可觀醒來。

    寧長久嘆了口氣,揉了揉手心,依舊覺得有些痛……嫁嫁怎麼也這麼凶啊,哎,若非方才實在虛弱,定要將嫁嫁戒尺奪了,反揍將她鍛劍一頓。

    寧長久看著婚書,又試探著寫下了司命二字。

    這一次,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身子不能動彈,掙扎之後,才發現自己似乎被綁在什麼地方。

    睜開眼,寧長久看著司命坐在前方,依舊是黑袍銀髮的模樣,她疊腿而坐,樣子清艷嫵媚至極。只見雪瓷看著自己,冷冰冰的眼眸里飄忽著愛意,她的手中卻持著一截細長鞭子。

    而自己……竟被綁在十字刑架上?!

    這是什麼顛倒的夢啊?

    寧長久連忙想找出婚書重置夢境,可他卻沒找到婚書。

    「夫君,這是什麼呀?」司命玉指夾著婚書,在手中晃了晃,「這是在你身上找到的哦。」

    寧長久裝瘋賣傻,「嗯?我也不知道啊,雪兒,你能不能拿近些,我看看。」

    「雪兒?」司命眼眸微厲。

    寧長久意識到自己喊錯了,他結合自己的處境,試探性道:「雪瓷?司命?四師妹?」

    司命眼眸更厲,儼然有風雪吹起。

    「神官大人,女王殿下?」寧長久咬牙切齒,頗不情願道。

    司命神色這才緩和了些,她展開紙,道:「將上面的內容念於本座聽。」

    夢裡的司命很是出息,話語中帶著女王獨有的冷艷。

    「神官大人可以再放近一些麼?」寧長久小聲道。

    司命淡淡點頭,湊近了些。

    寧長久立刻以腦袋撞上了婚書,額頭一抹,將名字抹去。

    於不可觀醒來時,寧長久看著自己可以自如活動的手腳,鬆了口氣,他拍了拍心口,依舊心有餘悸。

    寧長久望向了道殿,心想生活似乎確實變得有趣了起來,師尊對自己可真是……無微不至的關心啊。

    寧長久連續做了三個噩夢,有些不敢寫名字,但他又有些不信邪。

    「邵小黎。」

    寧長久寫下了小黎的名字,心想小黎總該是乖的吧……

    撞入夢境,眼前一片昏暗,飄著微冷的薄霧,寧長久看見一襲淒艷的紅衣在前面飄來飄去,紅衣少女轉過頭,蒼白而美麗的臉頰露出了病態的笑顏:「羿,你終於回來了呀,這次……你可逃不掉了。」

    寧長久渾身發冷,連忙離開夢境。

    「小齡,你是師兄最後的希望了!」

    寧長久坐在不可觀里,看著婚書,仰起頭望著漫天蝴蝶,他無法想像,小齡這般單純可愛的少女,能給他弄些什麼嚇人的花樣。

    寧長久端端正正地寫下了寧小齡三字。

    果然,與小齡的夢境要溫馨許多。

    他們再次回到了諭劍天宗的歲月,寧小齡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望著窗外厚厚的霧,正搖晃著雙腿,那一襲梨花白的道裙飄舞,側顏的線條亦是嬌俏柔美。

    此刻的小齡雖不及襄兒她們傾國傾城,卻也端得可愛漂亮,至少不會對自己構成性命之虞。

    她似察覺到了什麼,別過頭,一臉天真道:「你醒了呀?」

    寧長久意識到一絲不對勁,卻想不通是哪裡不對。

    「嗯,醒了。」他回了一句,發現喉嚨有些不太舒服,聲音怪怪的,他也並未在意,微笑道:「小齡怎麼在這裡呀?這要是讓師父看到了,我們可就要挨板子了。」

    很顯然,寧長久對於先前的夢境是有怨念的。

    寧小齡露出了微微詫異的神色:「誒,我這幾天不是一直在這裡嗎?」

    「這幾天?一直?」寧長久瞳孔微縮,心想自己有這麼喪盡天良麼?

    寧小齡悄悄然走進,伸手撫摸著他的額頭,道:「怎麼了呀?是發燒了麼?還是說故意裝傻,想要趕走小齡呀。」

    「額,怎麼會呢,小齡最可愛了。」寧長久看著她,雖覺得小齡也有些奇怪,但比之先前的妻子們,還是師妹最為無害。

    寧小齡嫣然一笑,道:「寧師姐也最好了!」

    寧長久的微笑僵硬在了臉上。

    寧……師姐?!

    他身子微僵,試探性摸了摸自己的喉嚨,發現似乎少了什麼!他病中驚坐起,掀開了被子,看到了一襲梨花飛舞般的道裙,他跑到了鏡子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失神良久。

    寧小齡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後,從身後抱住他,道:「師姐怎麼了呀?是不是睡昏頭了?誒,對了,師姐最近和師父走得很近哎,能不能想辦法將師父也騙進來,我們一起……唔。」

    寧長久看著鏡中秀美絕倫的,面容有幾分熟稔的道裙少女,嗯……還蠻好看的……不對!我在想什麼!寧長久憤然出拳,砰得一拳砸碎了鏡子。

    寧小齡嚇了一跳,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寧長久已斷然取出婚書,抹去了名字。

    不可觀中,他第五次醒來。

    寧長久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觸及堅硬之物,這才安定了心神。

    他嘆了口氣,趴在棋盤上,只感覺心力交瘁。

    自己的夢境,怎麼越來越扭曲離譜呀……

    寧長久原本還想試試柳希婉,但接連的衝擊使得他猶豫了下來,寫了個歪歪斜斜的柳字後,希婉二字實在不敢再下筆了。

    寧長久看著這封火紅的婚書,又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忽然明白了什麼。

    師尊看似是讓自己隨意填寫姓名,但填寫其他姓名的下場,他也已看到了。

    所以說……事實上,這個婚書只能是一個名字。

    而那個名字,需要他親自寫上去。

    「師尊……」

    寧長久想著少女消失在白紗之間的影,怔怔出神。

    他在桌上坐了許久,目光落在婚書上,婚書如火,灼燒著他的目光。

    最近的兩世是對他影響最大的兩世,更早的身世於他而言,反倒像是虛無縹緲的幻覺。

    所以葉嬋宮是他師尊這件事,在數十年的認知里,早已根深蒂固,而三四千年前互為道侶斬妖除魔的往事,倒更像是在聽一段親切的歷史,所以哪怕此刻他們兩人獨處,寧長久依舊會叫她師尊,而不是任何輕浮放肆的說法。

    這是他發自內心對於葉嬋宮的尊敬,也是他一直以來形成的思維慣性。

    寧長久偶爾也會想打破現狀,會想再續前緣之類的事,但真正站在師尊面前時,他看著師尊清冷淡雅的模樣,又會覺得,任何旖念都是褻瀆。

    但……原來師尊也在主動尋求改變麼?

    寧長久睜開眼,緊繃的心弦終於緩緩放鬆。

    他執起筆,筆尖在微微停頓後行雲流水地書下了『葉嬋宮』的名字。

    名字寫下,他忽有一種恍然之感。

    寧長久閉上眼,定神,隨後折起婚書,走過池塘,敲開了殿門。

    殿門中,白紗搖影。

    「婚書寫好了麼?」葉嬋宮好聽的聲音飄來。

    「嗯,寫好了。」寧長久話語平靜。

    葉嬋宮問:「寫的誰的名字?」

    寧長久道:「弟子斗膽,寫了師尊之名。」

    殿內片刻寂靜,隨後微風再度徐來,吹開了簾影。

    白紗間,葉嬋宮不辨神色。

    「所以說,這封婚書是給為師的麼?」葉嬋宮又問。

    「是。」寧長久簡潔有力地回答。

    「嗯,你果然……好大膽子。」葉嬋宮輕輕點頭,挑簾而出。

    寧長久看著師尊,呈上了婚書。

    葉嬋宮接過婚書,看了一眼,將其合上。

    寧長久等待著她的回覆。

    「很好,那為師……」葉嬋宮話語忽然清冷:「為師,要退婚。」

    「什麼?」寧長久有猝不及防之感。

    微驚間,寧長久陡然醒來。

    他發現自己依舊睡在石桌的棋盤上,金色的蝴蝶在上空來回飛舞,魚兒亦在腳胖洄游。

    寧長久看著婚書,婚書上依舊是空白的,沒有名字。

    方才的一切……竟還是一場夢!

    她抬起頭。

    不可觀的道殿就靜靜地落在他的面前,殿門緊閉,似在等他扣開。

    他忽然明白,自己困在了師尊的夢境裡,唯有真正將婚書交到師尊手中並被她接受,他才能走出這個循環往復的夢!

    ……

    ……

    (感謝書友牛頭人千夫長打賞的舵主!萬分感謝書友的大力支持!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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