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皇殿之中,大多數人已陸陸續續離座,宮女來回穿行,收拾著狼藉的桌面。
高高升起的太陽照了進來,如將一條雪白的地毯鋪到了前方,那明亮地毯的盡頭,趙襄兒站在破碎的王座前,身影冷清,接下來她要做的,便是親自宣判對趙國真正有重罪的人。
寧長久坐在案前,閉著眼睛,衣袖垂疊身側。那封婚書他雖已收下,卻始終沒有取出翻閱。
寧小齡坐在他的身邊,只覺得有些尷尬……師兄居然成了趙襄兒的未婚妻?
在今日踏入殿門之前,她打破腦袋也想不到如今這般局面的,還有那個三年之約……她知道師兄肯定厲害極了,但如果對手是這位小殿下,她還是為師兄捏一把汗的。
畢竟這位小殿下連那曾到過五道之上的老狐都殺了,師兄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比那頭狐狸厲害吧?
想到這裡,寧小齡心中忽有些喜悅,想著自己也是小狐狸,只要不出什麼岔子,以後修為想必會是極高的吧。
陸嫁嫁手握空盞,橫劍膝前,若不是白幔遮掩,便可以看見她臉上淡淡的笑意,她雖然並不看好寧長久,但他們劍拔弩張的對話確實很是有趣。
各異的思緒間,丘離緩緩走入殿中,兩人黑袍鐵甲的男子踢了踢他的腿彎,丘離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丘離,你可知罪?」趙襄兒的聲音威嚴而平靜地響起。
丘離慘笑著說道:「事已至此,丘離自然罪無可赦。」
趙襄兒懶得廢話,擺了擺手:「知道就好……既然如此,帶下去吧。」
皇殿之外,他立了一個多時辰,聽到的只是這麼一句簡短至極的話語。
丘離眉頭一皺,立刻道:「等等,我有話要說!」
趙襄兒抿了口酒,微醺的笑意猶然冰冷,「我沒興趣聽,帶下去。」
兩個黑袍男子走上前,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正要將他押下,丘離嘶聲大喊道:「殿下!我有急事稟報!」
趙襄兒依舊沒有理他。
黑袍鐵甲的侍衛手勁一大,只聽咔得一聲,他兩邊肩膀的骨頭都碎裂了一般。
丘離卻依舊不依不饒地掙著身子,緊咬著牙齒,忍受著那骨頭斷裂的痛意。以他的修為,若是平時,原本可以輕鬆殺死他們,但如今趙襄兒在殿前,那劍仙女子亦在,他知道自己沒有造次的機會。
丘離立刻嘶聲喊道:「殿下!那血羽君還未離開皇城!殿下千萬要小心啊!」
「血羽君?」陸嫁嫁眉頭微蹙,哪怕她此刻跌境,她也自信可以穩勝過它。
丘離掙著身子,繼續嘶喊著:「那頭血羽君不僅還在,而且揚言今日要破城屠城,殿下不得不防啊……」
「哦?」趙襄兒稍來了些興趣:「你是怎麼知道的?」
丘離一愣,但如今時間緊迫,他顧不來多想,道:「血羽君曾找到我,想要與我合作陷害殿下,所以我知道,他對於皇城依舊心懷不軌,如今大難才過,人心鬆懈,若是血羽君真如其言,忽然來此大開殺戒,後果不堪設想啊。」
藏著一個小世界的古卷還在緩慢修復,國璽切斷聯繫之後還未重新認主,焚火杵雖在,但殺陣已被毀得七七八八,而趙襄兒終究不過是通仙境修為,哪怕手持紅傘,若那血羽君再來,只靠她自己,多少會有麻煩。
陸嫁嫁淡然道:「若它再來,我親手殺它。」
趙襄兒輕輕點頭,看著丘離,問道:「那它是怎麼和你說的?打算如何殺我,還有……你答應了嗎?」
那清冷的話語聲如刀割過心頭,丘離身體忍不住顫慄著,他連連道:「自然不敢答應,今日我前來,就是為了告知殿下此事。」
趙襄兒問:「你想以此贖罪?」
丘離哀聲道:「我自知罪無可赦,只想以此免去一死……求殿下從輕發落。」
趙襄兒道 :「那給你個機會,說一說它的謀劃,若是內容有用,我可以考慮放過你。」
「多謝殿下!」丘離連忙道:「那血羽君昨夜化作一隻紅羽的小隼,現身不死林,它找到我,問我想不想要給巫主大人報仇,我心想巫主大人分明是那老狐殺死的,怎能怪責殿下,我表面不動聲色,問它,你打算怎麼做?」
「那血羽君便問我,有沒有辦法拿到國璽和古卷。」
「國璽和古卷?」趙襄兒問道:「它要那兩樣東西做什麼?」
丘離搖頭道:「我也不知,所以當時我虛與委蛇,假裝答應與它合作,再問它到底想要做什麼?」
趙襄兒有些不耐煩:「說重點。」
丘離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稍稍抬起,鼓氣勇氣道:「那血羽君與我說,它的……」
轟隆!
話音才到一半,皇宮之外忽然想起驚人的聲響。
「地動?」
「外面……外面樓塌了!」
有驚呼聲傳了進來。
「它來了!」
在場的人中,陸嫁嫁境界最高,也最快反應過來,她神色微變,膝上長劍在刷得一聲中已然出鞘,劍光如一泓碧泉,在空中斬出一道靈妙的軌跡,跨越過眾人的頭頂,瞬息間斬至了大殿之外那混亂聲響起的地方。
陸嫁嫁白衣雪影倏地一閃,殿中掠起一道劍風,眨眼之間,女子身影在殿中消失不見,已然隨著那柄雪亮長劍破空而去。
而外面的天空上,一隻血紅大鳥撲棱著翅膀,如鷹般低低地盤旋著,妖氣犁地,本就破碎不堪的城池再次響起一道道塔樓坍塌的巨響,而那大鳥在空中嘶鳴怪叫不已。
「好你個丘離,這才過去幾個時辰,便敢叛變於我!稍後看我不把你扒皮抽筋!」
它環視四周,顧盼自雄,繼續道:「今日本天君再臨皇城,無人能擋,那諭劍天宗的小娘皮子,快快出來領死,還有趙襄兒這賤人也速速來見我,現在你娘沒了,再不出來,本天君把你家也順便拆了!」
血羽君不停地怪笑著,皇宮外,人們的驚叫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它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一次來到皇城時的樣子,那時如君臨天下意氣風發……
它的思維未能延展出太多,視線便被白光照徹。
陸嫁嫁的白虹一劍已斬至身前,血羽君痛哼一聲,立刻凝聚妖力格擋,猩紅一片的雙翅間妖風如箭,左右一同朝著那道雪白劍光撲去。
「讓你出來你還真出來,你這丫頭果真是個賤皮子,等今日本仙君將你擒下,廢去一身修為,倒要看看你這身子是不是也如你這臉這樣冷冰冰。」血羽君在空中騰躍不止,口中爆發出聲聲怪笑。 陸嫁嫁冰眸一凝,冷聲道:「找死。」
陸嫁嫁握持長劍,靈力涌至右臂,擦著它鐵皮般的爪羽,猛地划過它的身前。
血羽君被那一劍鋒芒逼得後退不止。
「這點力氣,切豆腐腦呢?」血羽君依舊譏諷不止。
陸嫁嫁腳踏虛空,長身玉立,仙劍明瀾划過身前,斬出兩道飄逸而凌厲的劍光。
虹光橫切豎斬,在空中畫成一個十字,十字的交匯處,陸嫁嫁如雪的身影自那一點破出,無論是秀麗長發,雪白劍裳亦或是淡金邊的飛揚袍袖,在劍落下的一顆,都沾染上了極寒的劍氣。
周遭溫度驟降,如入冰窖。
血羽君身前的妖盾也被瞬間刺破,它收攏翅膀,身形在空中一墜,想要躲避那強橫無比的一劍,只是它終究稍慢了一籌,那劍還是精準地刺中了它的身體,一刺一攪之間,鋼鐵般的焰羽紛紛碎裂凋零,鐵羽剝盡之後,還硬生生刺開一個血洞。
血羽君慘叫不止,口中卻依舊喋喋不休:「趙襄兒這賤娘們呢?怎麼,沒了你娘的一身家底,自己通仙境的修為不敢來見本仙君?總聽說你驚才絕艷,哈哈哈,什麼時候,一個十六歲的區區通仙境便算是驚才絕艷了,嘖嘖,你娘親想必就是看你太廢物才離你而走的,稍後我將你和這使劍的小娘們一同帶回老巢,我看你還能心高氣傲到幾時!」
大殿內,趙襄兒自王座的廢墟後抽出傘劍,雙眸冷冽。
「等等!」寧長久忽然道。
趙襄兒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怎麼?想管我?真當自己是我未婚夫君了?」
寧長久認真道:「不對!那頭血羽君的修為絕不比陸嫁嫁高明,它若是聰明,此刻應當逃得越遠越好,憑什麼敢猖狂現身?」
趙襄兒秀眉一凝,此刻殿中一片混亂,她持劍的手忽然一緊,目光如閃電般望向了丘離所在的方向。
混亂中,丘離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再沒了一開始那惶恐不安之色,神色竟熾熱如瘋癲。
反正,都是一死……
在趙襄兒目光望向他之前,他便已捏碎了一個纏在手臂下的血囊,一道猩紅色的血激射而去。
那血的目標卻不是趙襄兒,而是寧長久身邊的小丫頭。
寧長久神色也變了,他不確定那血是什麼,但隱約已有了猜想,只是他如今重傷,修為耗損,根本攔不下這一記血箭。
丘離大笑著向外面奔去。
趙襄兒劍光如電,瞬息便至,劍光斬開那記血箭,去勢不止,直接撞上丘離的後背,嗤得一聲,丘離後背衣衫碎裂,長劍直接貫穿他的身體,他砰然倒地,血泊之中,丘離雖已一句話都說不出,身體卻興奮地顫慄著,他嘴角咧開,痛苦扭曲的臉龐上,笑容詭異到了極點。
而寧長久抬袖去攔,動作同樣極快,那道血箭在半空中時已被趙襄兒斬成了半截,如今寧長久袖袍一揮,又將其幾乎打散。
但是那炸成一蓬雨水般的鮮血依舊有幾滴衝破了重重阻隔,落到了寧小齡的身上。
幾滴沾在她的道裙上,幾滴落在她的髮絲間,也有幾滴落在她纖白的秀頸上,那一點顏色似肌膚刺破溢出的血珠,卻刺眼至極。
……
……
(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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