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這個時代以來,那堪稱離奇的出身對於馮天養來說一直是個隱患。
讓其多經歷了許多波折,一度險些難有出頭之日。
但好在苦盡甘來,憑藉接連立下的功勞和個人能力的展示,馮天養終於熬出了頭。不僅如願謀取到了縣令的身份,還成為葉名琛心中可靠之人才。
時至今日,出身問題終於不再是馮天養前進之阻礙,以致於他甚至都有些忘了此事。
只有碰巧看到太平軍的戰報時才會想起自己和太平軍還有這一層關係。
但三叔的這番話卻讓馮天養瞬間想起那陣惶恐不安的日子。
沉下心來思考片刻,馮天養細細詢問一番,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三叔馮雲木到那藥房抓藥時,恰逢那藥房主人外出診療,且那藥房主人家的女兒本在後院。
因夥計給馮雲木同行的鄰居算錯了賬,那藥房主人的女兒出來道歉時看到了三叔的面容,然後下意識的用家鄉俚語喊了馮三叔。
馮雲木則是下意識的應了,看著那女孩那熟悉的面容,認出這是老營同袍曾天養的孫女曾綰娘。
馮雲木應聲之後,雙方都是一愣,只有夥計恍然未覺還和鄰居糾纏。
馮雲木不敢多留,將鄰居帶出藥店後不敢直接回家,找藉口去洋行巷繞了一圈才回到家中。
而那藥房主人的女兒也並未追出,馮雲木返回一路上也並未發現跟蹤之人。
聽完馮雲木所言,馮天養心中略定,估摸著這應該只是一次突發事件,那處藥房或許是太平軍在廣州情報人員的一處據點,亦或許只是有脫逃太平軍之人投奔親戚讓自家三叔撞上了而已。
唯獨曾綰娘這個名字好生熟悉,仿佛是原身記憶中極為重要之人,但馮天養卻死活想不起來。
好言安慰了一番三叔,叔侄二人各自睡去,馮天養計劃在明日差幾個衙兵過去試探一二。
且說這邊叔侄二人正在談論此事同時,日間馮雲木買藥的那間藥房後院正堂內。
藥房主人正凝神聽著夥計和曾晚妹說著日間的情況,面色逐漸嚴肅起來。
「綰娘莫嫌老夫囉嗦,你確認今天所見那人是故南王親弟,後軍潯州老營副將馮雲木?」
藥房主人司馬運鋒是太平軍在廣州暗探網絡的首領,是金田舉義的元老,雖然從官職上來說不如曾綰娘所任檢點高,但司馬運峰和曾天養是結義兄弟,自然也是曾綰娘的長輩,彼此關係十分親近。
「司馬叔公,永安一戰,我和天養陷在城中,是馮三叔折身殺回將我和天養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我豈會認錯!今日我喚他,他明明都答應了的,怎會不願相認了呢?」
曾綰娘臉上滿是焦急委屈之色,讓司馬運峰不由也是黯然一嘆。
「司馬指揮,確如曾檢點所言,其人顯然也認出了曾檢點,只是未開口而已,俺在旁聽得一清二楚,那人走後俺還出門瞧了瞧,只是情況不明,不敢尾隨而已。」
一旁的店夥計也在旁邊附和道。
「那人穿的什麼衣服,是官服還是商人衣服,還是普通百姓的衣服?」
司馬運峰沉吟片刻,問起了當時的細節。
「那人穿的只是普通百姓的衣服,不過甚是整潔,且與那人同行而來之人對其頗為尊崇,稱呼他為老大人,想來可能是此人家中子侄有做了清妖偽官的。」
這夥計也是個伶俐的,此刻將當時情況回憶的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曾綰娘委屈的面容瞬間明亮起來,剛想開口卻聽司馬運峰搶先開口,將那夥計支到院外放哨把風去了。
司馬運峰親手關上院門,待到回到屋中,曾綰娘已是迫不及待的迎上來開口詢問:
「司馬叔公,張大方才所言,此人家中子侄有做官的,莫非天養尚在人世?可他要是活著怎不去天京找我們?又怎會做了清妖的官兒?」
「綰娘,就算那人真的是馮副將,不敢相認也必有隱情,但為了安全計較,你都不適合在這藥鋪待了。不只是你,我也要以下鄉出診的名義躲兩天,今日連夜收拾行裝,明日早間不要去前堂露面,趁著午間人多的時候到城北碼頭酉字十一號倉庫找一個叫趙瘸子的人,他是我們的兄弟,身份他會替你安排好。」
司馬運峰沒有回答曾綰娘的問題,而是先安排起了兩人撤離的事宜。
曾綰娘聞言點了點頭,她十五歲就拿刀殺過清妖了,多少屍山血海都經歷過了,知道什麼是輕重緩急,可還是有些不甘心的追問:
「那天養呢?司馬叔公知道我奔波這麼幾年為的是什麼,好不易找到一點線索,難道要我放棄嗎?司馬叔公要是不願惹上事端,我便去信給翼王殿下稟告此事,左右不給廣州的兄弟們添麻煩便是了!」
「綰娘!當年的事情晦暗難明你是知道的!翼王是當初老營的主將,多少雙眼睛正盯著他呢!如今能在江西紮下根腳已是不易,你就不要給他惹麻煩了!」
司馬運峰壓低著聲音解釋,情緒中帶了幾分焦急,見曾綰娘面上仍然不服氣之色,只好耐下心來再做勸解:
「天養的事情,老夫自有打算,但須得先躲過這一陣子再說,兩月之內,我必給你一個交代如何?但在此期間,你務必小心隱藏,曾老哥將你交到我手上,我必須保證你之安全。」
「那就依司馬叔公所言。」
曾綰娘見狀不再爭辯,但臉上神情仍是倔強不服。
第二天睡醒,馮天養早早來到按察司衙門,先去後堂給蘇峻堂請了安,見老師正忙,便自尋了一間清淨公房,將在此等候的自己衙兵召來囑咐一番,然後來到按察司經歷處,讓衙役通傳求見佟士剛。
「唉呀我說馮老弟,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愚兄剛剛聽聞喜訊,正想著這幾日去府上恭賀一番,你看,這不巧了嗎?」
身著官服的佟士快步從公房中走出,人還未到,其聲先聞,走到跟前挽著馮天養的手,一副親熱模樣。
「前次聽聞佟大哥榮升正六品頂戴,小弟不才,沾了大哥的福氣僥倖升任,這不趕忙來道謝了。」
兩人好一番相互恭維,來到佟士剛公房中落座,待僕役呈上茶水退去後,馮天養開門見山道明來意:
「佟大哥,小弟此番前來,是來求助的。」
佟士剛聞言一愣,但隨即笑容更勝開口道:
「馮老弟客氣了,你是臬台愛徒,又是總督眼中紅人,能用的著咱老佟那是咱的福氣,咱老佟辦不了什麼大事,但力所能及之內的馮老弟儘管安排便是。」
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既應諾了幫忙,卻也說清楚自己幫不了大忙。
「確是有一樁事情,有些不情之請。」
馮天養將一份自案牘庫抄錄的卷宗遞給了佟士剛,佟士剛接過卷宗凝神一看,眉頭微微皺起,思量一番開口言道:
「馮老弟,恕老哥直言,若是有不開眼的鄉紳礙了你的事,需要咱老佟給你撐腰,咱老佟義不容辭。但這早已結案的事情,一旦翻出,就必須得做成鐵案,否則後患無窮。不知何事竟惹得老弟大動肝火,非要下此狠手?」
「老哥,恕小弟不能直言,但小弟敢保證,此中詳情小弟業已調查清楚,人證物證俱已在手。其罪累累,其惡昭昭,正要做成鐵案以匡正本縣風氣,請老哥務必相助。」
佟士剛話說的在理又貼心,卻不料馮天養心意已決,執意相求,讓佟士剛一時有些為難。
這件案子並不難辦,僅從卷宗之中便足以看出其中紕漏不少,更何況馮天養已將人證物證掌握齊全。
讓佟士剛為難的是這案子翻出來,必然要嚴懲涉案鄉紳和此前案件經手人員,他也勢必會和涉案鄉紳及經手人員結下死仇!
除非是將涉案的鄉紳和官員徹底整倒,讓他們再無翻身之機會,否則打虎不死,必受其患。
一番左右思量過後,佟士剛還是決定應下此事。
畢竟馮天養是蘇峻堂的弟子,輕易得罪不得,而涉案鄉紳和官員雖然也很麻煩,但只要案子辦的紮實,禍患剷除乾淨,說不得還能再能賺上一大筆銀錢。
作為一名老資格的按察司官吏,對如何將案子做成鐵案自然是得心應手。
見佟士剛應下此事,馮天養大喜過望,接連感謝一番,兩人商量了一番案情,約定好行動時間,有差役前來傳達蘇峻堂的召喚,馮天養才告辭離去,來到按察司後堂。
「這是你立光師叔讓我給你的,讓你先照此做些準備,總督府的文書須得請了聖旨再下。」
蘇峻堂將一張信箋遞給自己徒弟,馮天養接過來一看,是分配給他的團練編制名額。
按照總督府第一批團練試點的計劃,共有六個州縣試點籌辦團練,總兵額共有正兵兩萬四千人。
馮天養由於官職最小,所以分配到的名額也最少,只有兩千人的正兵名額和一千人的民夫名額。
但這對於馮天養來說已經夠用了,滿足這兩千人裝備訓練的花費已然是馮天養下一步能承受的極限,在兩個廠子建起來之前,馮天養暫時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支撐他養兵,只能依靠總督府發放的錢糧來支應。
從蘇峻堂處出來,馮天養剛要出府,接到了那幾位衙兵打探歸來的消息,馮天養聽其匯報一番後,眉頭深深皺起。
幾名衙兵根據他的吩咐都更換成了尋常百姓的衣服,或單人,或結伴,分次去了那間藥房打聽,但藥房之內只有兩名夥計在忙碌,詢問後得知大夫一早便下鄉出診了,一時說不清幾天回來,而一名衙兵藉口尿急去了後院,也未發現馮雲木口中藥房主人的女兒曾綰娘。
一頓打探無功而返,馮天養有些拿不準情形,一番思量之下決定先返回家中,讓三叔收拾好行裝,明日便跟著自己一起返回新安。
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這邊主意打定,馮天養帶著幾名衙兵匆匆離開按察司衙門去通知三叔。
但在按察司門外一處隱蔽的街角,曾綰娘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和面孔,整個人怔在原地,捂住嘴巴掩蓋哭聲,卻也攔不住眼角淚水滑落。
回到家中,馮天養將自己打算說給三叔,馮雲木聽完後並未反對,只是沉默片刻,嘆息一聲,便按照侄子的安排去收拾行裝了。
馮天養見狀,留了兩名衙兵把住巷子口,自己帶著幾名衙兵來到了位於廣州城東門的兵備所,找到了剛剛升任五品守備的柏兆忠,以明日赴任為由,找他借兵護衛。
柏兆忠見馮天養親自上門求助,爽快答應下來,讓一名精幹把總帶了百人兵勇明晨一早在東門相候。
將諸般事務安排妥當,馮天養回到按察司衙門向恩師蘇峻堂辭行,陪蘇峻堂吃了頓晚飯,然後返回家中休息。
翌日清晨,將不多的行李裝入馬車,馮天養一行人在東門外匯合了護送兵勇,沿著官道向著新安縣一路前行。
沿途商隊見此隊伍有兵勇護送,情知是有重要人物出行,於是紛紛讓道。
一路行來,頗為順利,趕在傍晚前來到將要歇息的驛站,一眾人等各自忙碌,飲馬做飯。
馮雲木則是坐在車廂內顛簸的有些勞累,左右無事干,閒轉一番來到驛站門口,遠遠望見距離驛站外的官道上有一年輕女子騎馬停駐。
馮雲木定睛一看,認出那女子面容,不由長嘆一聲,轉過身去找了個衙兵把自己侄子喚了過來。
片刻之後,匆匆趕來的馮天養和自己三叔交流一番,再望向那騎馬女子身影,與原身有些模糊的記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漸漸對應起來,馮天養情不自禁的自己邁步迎了上去。
幾名衙兵還想跟上,卻被馮雲木攔住,見那女子也已翻身下馬,迎上馮天養,且手中並無兵刃,便也放心下來。
馮天養和那女子越走越近,腦海中記憶越來越清晰,到了近前卻又突然有些情怯,停下腳步,輕輕喚了一聲綰娘,一路尾隨而來的曾綰娘登時淚流滿面,整個人再也把持不住,直接飛奔撲入馮天養懷中,放聲哭泣。
半晌之後,收拾好情緒的馮天養領著曾綰娘回到驛站,讓衙兵在自己房間外遠遠的警戒,自己和三叔、曾綰娘聊起了各自這些年的變化。
「天養,你怎會當了清妖的官兒?聽那些官兵的稱呼,還是縣令了?」
情緒平復之後,曾綰娘第一個問題就問的馮天養有些回答不上來。
畢竟根據原身的記憶,曾綰娘可是他正兒八經的未婚妻。
兩人自幼便是娃娃親,自己老爹馮雲山和曾綰娘的父親是結義兄弟,早在太平軍尚在秘密傳教,曾綰娘的父親曾七虎就為掩護馮雲山逃脫官兵追捕而死,因此曾綰娘從小便寄養在馮家,馮雲山也拜了曾綰娘的爺爺為乾爹。
太平軍起義後,曾綰娘的爺爺原本是老營主將的首選,但他以自己年齡過大為由,主動讓賢給了馮雲山。
後來永安建制,馮雲山封為南王,後營主將的位置又交給了結義兄弟石達開。
而也在永安建制,受封南王的當日,馮雲山便讓石達開替馮天養向曾家提親,雙方婚事早就正式定下。
但命途多舛,永安突圍後,太平軍轉戰多地,兩人也未及成婚,後來全州一戰,老營損失慘重,馮雲山身負重傷,馮雲木帶著馮天養不知所蹤,沒想到再見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馮雲木見侄子面色略帶尷尬,輕咳一聲,接過話題,說馮天養自海外回國時曾經跌船落水,救上來後便有些失憶。又說起當年全州一戰自己奉石達開的命令領了一支兵馬剛剛殺退圍攻馮雲山大營的清軍,見到自己大哥時他已經只剩最後一口氣,囑咐他不可再回太平軍,讓其帶著馮天養出海避難,直至去年方回。
這也是馮天養穿越後為解釋自己對原身記憶不熟悉編造的說詞,馮雲木初聞雖有不解,後來見侄子除此之外無他異狀,慢慢也深信不疑。
曾綰娘聽完馮天養這幾年遭遇,眼眶不禁又是一片通紅,對馮天養當上清廷縣令一事也停止了追問,說起了自己這幾年的經歷。
曾綰娘當年一直跟著楊宣嬌在女營之中,全州一戰太平軍損失慘重被迫轉移,直到圍攻長沙之時他才聽聞南王病重死在蓑衣渡的消息,當時傳言老營副將馮雲木和馮天養也死在了亂軍之中。
悲痛不已的曾綰娘無數次找人打聽當時那一戰的詳情,想要為馮天養收斂屍骸下葬,但幾乎所有人都對此諱莫如深,曾綰娘一度心存死志。
只有翼王石達開傳密信於她,告訴他馮雲木和馮天養或許並未死去,而是為了死中求活不得不脫離太平軍,這才讓曾綰娘存續了活下去的念頭。
為了尋找馮天養的下落,幾年來曾綰娘根據石達開的建議,往來奔波於上海、杭州、福州等地的太平軍暗探網絡之中,遇到的生死危機不下幾十次。
原本曾綰娘已有些心灰意冷,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到最後一處太平軍沿海暗探據點廣州,沒想到老天開眼,竟真的讓她心想事成。
發現馮天養自按察司衙門出來後,曾綰娘一路跟到家中,原本想趁馮天養外出先於三叔相認,但卻礙於馮天養留在巷子裡的衙役,沒敢露面,於是只好先按照司馬運峰的安排前往碼頭倉庫落腳。
今日一早曾綰娘剛來到巷子口,正巧撞見馮天養一行人往馬車上搬運行李,曾綰娘跟到城門口見護衛兵勇甚多,更不敢相認,情急之下只好回到藥鋪,找夥計要了一匹快馬,沿著護衛兵馬在官道留下的痕跡一路追了上來。
雙方各自說完經歷,不覺已是深夜,三人都是有些餓了,好在親兵衙役早就留下了三人的飯食,見馮天養讓人盛飯,趕忙端了進來。
三人用過晚飯後,三叔自去回房休息,馮天養看著自己房中的曾綰娘不由有些頭疼。
憑心而論,自己原身記憶對曾綰娘自然是感情深厚不提。
而即便是拋開原身記憶,曾綰娘如此重情重義的女子,也足以讓他感動不已。
更何況綰娘容貌頗佳,雖然不是國色天香,但配馮天養卻著實綽綽有餘。
但總不能兩人剛見面就在同住一間房間吧?
馮天養總覺得這樣對曾綰娘有些不太尊敬。
悄悄把腳步挪到門口,馮天養剛想開口說自己去三叔房間睡,卻見曾綰娘面色神情既可憐又委屈,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兒開口:
「馮天養,婚約定下好幾年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打算娶我?」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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