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開始,一個吊著胳膊的大個子年輕人就出現在了三元娛樂城的三層和四層大廳里,吆五喝六的指揮著三個汪建新和吳逸夫的手下,把一台一台的電視、功放、音箱往包房裡抬。然後就是穿線、焊頭組裝、固定,整個三元娛樂城最後一項工程算是開動了。
做為工程總指揮,洪濤的時間真不多,現在還有兩天就是十一,所有設備安裝和調試工作都要在十月底完成,十月三十一日就得正式開張營業。屆時會有幾位大人物來這裡捧場,具體是誰張媛媛也沒說。至於說為啥非要這麼急急忙忙的正式開業,連試營業都沒有,這也是無奈之舉。按照張媛媛的說法,不是她不想穩一穩,而是那幾位大人物的時間不由她來安排。這幾位也不是憑她的面子能請來的,都是她之前傍的那位台灣大款王總借著香港回歸的春風從當地請來的大腕兒,是來京都為他的房地產公司拍攝廣告的,到三元娛樂城捧場只是捎帶手的私活兒。
一個月時間把大廳、包間的設備全安裝完,還得調試完,按照常規工作量肯定是不成的。人手就這麼幾個,而且熟練工只有一個,其他兩個人只能算是半個電工,接個線焊個頭成,其它都要有人指導。更麻煩的是燈光、音響並不是裝在平地上,大部分都要固定在離地六米多高的移動燈架上,而且在燈架沒配平之前是不能升降的,也就是說還得高空作業。
洪濤也覺得時間有點緊,不過他腦子裡已經有了正常營業後的效果,那個夢真是起了大作用,裡面不光是彩色的,還帶著聲音效果,就像身臨其境一般。有了這種先知先覺,洪濤基本就可以不太考慮調試階段所耽誤的時間了,把這段時間省出來,差不多夠用。
整個十一假期,除了上衛星站值了三天班之外,洪濤都是在工地上度過的。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一會兒線管里的線多了一根找不到接哪兒了,一會兒牆上預留的線管被堵死了,一會兒包間功放的保險管燒了無法開機……反正是沒有一刻閒工夫,別看總共沒幾個人幹活兒,但是事兒一點都不少。
好在這裡的環境還算不錯,冬暖夏涼、風吹不到雨淋不著,孫麗麗負責的後勤保障也給力,想吃啥就去廚房和廚師說,想喝啥直接去庫房領,雖然忙了一天,卻是自己喜歡的東西,累但是挺快樂。實在身心俱疲的時候,洪濤還能去二樓包房裡觀摩孫麗麗是怎麼培訓那些新來的小姐的,有時候再扮演一下客人,按照孫麗麗的導演,把有可能發生的所有情況都演一遍,和一大群女孩子樂呵個把小時,啥疲勞都沒了。
不過這樣做也有副作用,主要是在名聲上的。由於自己老演那些素質不咋高的客人,有時候還得無理取鬧,又演得非常像,所以經常把這些初來乍到的小姐搞得非常狼狽。於是在她們眼裡自己就成了一個大壞蛋,用她們的話講,如果未來這裡來的客人都像洪濤這樣,那現在就可以考慮辭職回家了,這個日子沒法熬。
國慶節剛過,汪建新和吳逸夫也露面了,隨著他們而來的不是慰勞,而是更多的活兒。大廳的設備開始入場,一箱又一箱、一件又一件兒,塞滿了足足兩個包房,樓道里還放著一大堆。
「基本都在這兒了,音箱太占地方就沒送來,等你都裝的差不多了,我們倆過來和你一起弄,死沉死沉的!」合算這些還不是全部,最大最占地兒的音箱還不在其中,汪建新一邊抹汗一邊補充了一句。
「你們倆這些天都不露面兒,真打算當甩手大爺啦?我可是第一次獨立弄這麼大的工程,就不怕我給弄毀了?」洪濤覺得汪建新和吳逸夫有點不對勁兒,就算再放心自己也不能七八天不露面吧。
「嘿嘿嘿,實話和你說,我和老吳這幾天也沒閒著,平安里那邊有個中直機關的飯店,他們要改造一個多功能廳,加裝一部分會議系統,再弄一套簡單的音響燈光,沒事兒的時候可以唱唱歌、跳跳舞啥的。那種活兒你也不願意干,乾脆就我和老吳自己幹得了。我們倆可一點兒沒偷懶,連小工都沒用,不是都給你弄過來了,那邊就耍我們老哥倆,可苦了!」汪建新一見洪濤問起來了,也沒刻意瞞著,原來他們倆又找到一個活兒。
「我說老吳啊,你都五十出頭了吧,幹嘛這麼玩命啊!錢這個玩意掙不完,什麼時候算個頭兒啊,你要是把身體弄壞了,有多少錢也是白搭。」汪建新說的估計是實話,一看吳逸夫那個蔫頭耷拉腦袋的德性,就知道累的不善。
「嗨,你是沒家沒孩子,不知道這裡面的苦啊。我兒子明年就該高中畢業了,老汪的兒子正好初中畢業,他們小哥倆老汪都給辦好手續了,一起去美國留學。老汪家的親戚也不是資本家,人家幫咱辦手續總不能還負擔孩子的學費和生活費吧?我這不是想給孩子多掙點嘛!你說咱在國內還不覺得窮,怎麼一花起美元來,就總覺的自己是個窮光蛋呢!」吳逸夫一咧嘴,笑的比哭還難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廢話!花美元你得把錢除以八,你要是花英鎊更貴了,多新鮮啊。我說你們倆也是,幹嘛非黑了心的把孩子送出去?在國內待著不是挺好的嘛。現在掙錢的路子那麼多,你們倆的家底兒又不薄,這是圖什麼呢?」洪濤都快把眼珠兒翻出來了,他實在是搞不明白,這兩個人幹嘛非要拼了老命把孩子送出去,為此不惜把這點家當全押上。
他自己生於七十年代初期,但真正懂事兒的時候已經是中後期了,那時候生活已經不像老輩人說得那麼艱苦,真正吃苦的日子自己沒趕上。尤其是改革開放這幾年,很多人都是眼睜睜看著富了起來,就和吹氣泡一樣快,連自己那個非常不靠譜的小舅舅都成了老闆,只要稍微有點本事和膽子的人,干點什麼都能掙錢。
可就是在如此大好形勢下,為啥汪建新和吳逸夫非要逆潮流而動呢?也不光是這兩位,就連自己老爸活著的時候,也不止一次的提過讓自己出國留學的事情。他說他有學生在國外定居了,可以幫自己辦手續,還能照顧自己在那邊的生活。洪濤當然是沒答應,他連在國內上學都沒啥興趣,為啥要多花錢、多受累的跑到別人國家去上學?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嘛。問題是自己老爸和汪建新他們幹嗎要做出這種選擇呢?洪濤是百思不得其解。
「唉……怎麼說呢,也不是我們哥倆反動,而是……而是為了以後啊。大道理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我們團里但凡是有路子的人,不管是演員還是導演都黑了心的往外跑,就算他們本人跑不出去,也得把孩子送出去。他們裡面也不乏大學生,甚至還有國家一級的演員呢,你說他們傻嗎?肯定不傻,但不傻為啥要這麼做呢?這裡面可就有講究了。」汪建新沒有正面回答洪濤的問題,不過他舉了一個例子,用以說明他的選擇正確。
「嗨,要我說啊,這些人是被嚇怕了!你小子運氣好,沒趕上那幾年,要是趕上了啊,說不定你也得是個造反派的小頭頭呢。你琢磨啊,一個人幹過一件操蛋事兒,把大傢伙兒禍害的不善,後來他說他改了,以後不幹了,但也只能口頭上賠禮道歉,啥也賠償不了,能有幾個人相信?最可怕的是他以後咋樣誰也管不了,萬一哪天他又犯了呢?你說咱能不怕……」吳逸夫看到洪濤還皺著眉頭沒琢磨明白,又舉了一個更清晰的例子。
「老吳,我看咱們還是趕緊走吧,那邊的活兒也不能耽誤,否則結賬的時候又是麻煩。洪濤,你也別太著急了,實在干不完就給我打電話,那邊的活兒拖幾天也就拖幾天了,我和老吳回來咱一起弄。」還沒等洪濤反應過來,汪建新就打斷了吳逸夫的話,又叮囑了洪濤一句,拉著還想抱怨抱怨的吳逸夫走了。
「不至於吧……」看到汪建新不想深聊這個問題,洪濤也有點心虛了。老汪這個人和大大咧咧的吳逸夫相比,別看歲數小一些,但性格向來謹慎,做事兒圓滑且滴水不漏,他對這個問題如此避諱,肯定不是空穴來風。不過就和吳逸夫說的一樣,自己對那段歷史印象並不深,也體會不到他們的感受,聽起來觸動也就沒那麼大。
「愛說不說,你就算想和我說,我還沒功夫聽!幹活!」不過洪濤並沒往心裡去,人家不想說,自己也不太想聽,現在也不是閒聊天的時候。眼下堆了一屋子一樓道的設備,哪兒有時間去仔細琢磨這些東西,還是先把眼前的事兒解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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