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異事錄 第一卷 、智斗京城 第一百五十章、瓢潑大雨(全卷完)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一、酉時、青衣衛詔獄】

    沈環宣讀完皇帝口諭之後,就把徐恪交給了楊文淵,暗裡授意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審出李君羨的下落。

    楊文淵忙點頭領命,他將徐恪帶進了詔獄中的甲字十六號牢房內,便命衛卒取來一張凳子給徐恪坐下,客客氣氣地問道:

    「徐百戶,本官與你同僚一場,可實在不忍對你動刑啊!你只需說出逆犯李君羨的去向,本官非但不會為難於你,還會派人好酒好菜地服侍於你,便如同你先前對待李君羨一般,如何?」

    徐恪冷笑道:「楊文淵,李君羨可是你奉旨監斬的,怎麼人都已經被你斬了,你還要問我他的去向?你是要到幽冥地府去找他不成?」

    楊文淵也冷笑道:「徐百戶,到了詔獄裡就算你嘴巴再硬也是沒用的。本官奉勸你知趣一點,把該說的趁早說出來,免得大家都為難!你若沒有放走李君羨,皇上怎會將你打入天牢?可笑你一個欽點的百戶,為了一個逆犯,弄得如今這副下場,值嗎?」

    徐恪淡然道:「皇上的口諭里,也沒有說是徐某放走了李君羨。你們無憑無據,憑什麼說李君羨還活在人間?況且,即便李君羨真的活著,若要追究責任,也該先追究你楊文淵一個失察之罪,明明是你監斬的人犯,你若知他是假,便應當場奏報,為何等到今日?你若當他是真,你們今日抓我,便是純屬誣衊!」

    楊文淵拿起驚堂木一拍桌子,怒道:「好一張伶牙俐齒!本官可沒空聽你狡辯!看來,不給你上一點手段,你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來呀!先把他用鐵鏈鎖上,再去拿兩條細鏈子來,給徐百戶的兩條琵琶骨穿嘍!」

    幾個衛卒急忙上前,將牢房內本就生在牆上的幾條粗大鐵鏈取了過來,給徐恪的雙手、雙腳、脖頸處都拷上。另有兩名衛卒取來了兩條略細一點的鐵鏈子,手裡還各拿著一把尖刀,尖刀上仿佛還殘存著一些褐色的血跡。

    「快!把他琵琶骨先穿上!你們兩個去把那套『青字九打』取來」楊文淵吩咐道。他眼裡已漸漸漾滿了笑意,就只等著看一場好戲。

    「楊大人這這琵琶骨要不還是別別穿了吧?徐徐大人畢畢竟是咱們的百戶」負責穿鏈的一個小佐領已然扒開了徐恪的上衣,面對著昔日這位頂頭上司,凜然中又帶有一些憂鬱的目光,他竟不敢下手,向著楊文淵囁嚅道。他本就是個口吃之人,此時心中又是不忍下手又怕得罪千戶,是以講話更是口齒不清。

    「混賬!」楊文淵又一拍桌子,怒道:「莫說他是一個百戶,就算以前那孫勛,身為一個千戶,還不是被本官用盡了酷刑!少廢話,你再不給他穿鏈,一會兒本官給你穿上!」

    那小佐領無奈之下只得嘆了一口氣,朝徐恪躬身行禮道:「徐徐大人,小小的得得罪了一會兒小的用刀會會儘量快點,讓徐徐大人少受些罪」

    那小佐領上前一步正要對徐恪前胸的兩根鎖骨動刀,卻聽到後面一個威嚴冷峻的聲音響起:

    「孫勛是孫勛,徐百戶是徐百戶,這兩人能一樣麼?」

    聞聽此語,那口吃的小佐領心中一喜,他急忙收起刀子,和其餘幾名衛卒一道轉身,向來人拱手行禮,一齊道:「小的見過千戶大人!」

    來的正是北安平司千戶南宮不語,他昂然負手,走進了牢房,面朝楊文淵冷然道:「楊千戶,這麼急著就要動刑,你莫不是心虛吧?」

    楊文淵見了南宮不語親自來到天牢中,不禁微微一愣,當下連忙起身行禮道:「南宮千戶,楊某也是奉命行事!」

    南宮不語道:「楊千戶,本官倒是想問一問,你是奉了誰的命令?可以對我北安平司一個首席百戶隨意用刑?」

    楊文淵略一思忖,便抱拳當空,遙遙行禮,道:「本官自然是奉皇上的諭令!皇上的口諭講得很清楚,要沈都督仔細審問徐百戶!」

    南宮不語便走到了楊文淵的椅子上坐下,淡然道:「那你就審吧!不過,皇上的口諭里,卻也未准你濫用酷刑!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徐百戶的鐵鏈,都給我去了!」

    「是!」幾個衛卒忙應了一聲,紛紛上前,將徐恪身上的五根粗鐵鏈,盡皆除了鐐銬。

    「南宮千戶,你這是何意?」楊文淵問道。此時主審官的椅子已經被南宮坐了,他就只能站著。

    「本官職忝北安平司千戶,屬下犯案,本官理當陪審!」南宮不語頭也不抬,顧自言道。

    「你!」眼見如此形勢,楊文淵心知已無可為。他只得一跺腳,袍袖一甩,便出了牢房,徑自向沈環回稟去了。

    衛卒給徐恪去除了鐵鏈鐐銬,紛紛退到了牢門之外。

    「南宮兄,多謝搭救!」徐恪朝南宮不語拱手道。

    「咳!賢弟,那一日愚兄就知道,你身邊的『慕容少閣主』和『丁春秋』,都是易容喬裝之人吧?愚兄知道你不忍李將軍受誅,可是,你雖然救了他,卻把你自己給搭進去了呀!」南宮不語長嘆一聲,愁道。

    楊文淵急匆匆地跑進了沈環的籤押房,將南宮不語橫生阻攔之事稟告給沈環。沈環聞聽,閉目沉思了片刻,便道:

    「你派人仔細盯著,他護得了徐恪一時,護不了徐恪一世!如今那徐恪既已身入詔獄,便是案板之肉,一旦他走開,你就撲上去,該怎麼咬,就怎麼咬!」

    「屬下明白!」楊文淵得了都督之令,便急忙布置去了。

    不過,令楊文淵和沈環都沒有料到的是,無論楊文淵如何問詢,手下的回報都只是一樣:「南宮千戶還在天牢裡」

    自楊文淵離去之後,整整一夜,南宮不語都呆在甲字十六號牢房中,陪著徐恪。

    舒恨天急慌慌地跑到了戶部衙門口,也不待門吏稟報就徑直往裡硬闖,兩個衙役衝出來阻攔,被舒恨天斜肩一撞,都給遠遠地摜了出去,湊巧又跌在一堆馬糞之上,直摔得渾身是臭、狼狽不堪。

    原來,門口的道路打掃,這些個門吏依舊是敷衍了事,不肯盡職,以至於今日,再次被人撞了一個「狗啃泥」

    「秋老弟,秋老弟!你在哪兒?」舒恨天扯起嗓子喊道。

    「書仙老哥!」秋明禮正好下值出來,見是舒恨天在道口大喊,急忙上前應道。

    秋明禮向身後的一群衙役揮了揮手,那群皂吏急忙弓腰點頭,紛紛退下,各自都心中納悶了起來:怎地秋大人竟還有這樣一個怪朋友?非但容貌奇醜無比,還又老又矮!

    「禍事了!秋老弟,無病被抓了!」舒恨天急道。

    「什麼!」秋明禮朝左右看了看,此時正當下值,整個衙署中人,紛紛步出

    衙門,見了秋明禮在前,都遠遠地向他躬身行禮。秋明禮也不作理會,急忙領著舒恨天進了自己的公事房。

    「無病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是皇上欽點的百戶,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將他抓了?!」秋明禮焦急地問道。

    「咳!除了皇帝老兒,還能有誰啊!」舒恨天頓足嘆道。

    「皇上!皇上為何會下旨捉拿無病?」秋明禮問道。

    舒恨天便將大半個月前,徐恪絞盡腦汁,集眾人之力,使了一招「瞞天過海」之計,從天牢中救出李君羨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秋明禮。

    秋明禮聽得又急又憂,他焦躁地在房中來回踱步,末了嘆了一聲道:「沒別的法子可想了,老哥,你趕緊回去,和仙子商量一下營救無病之策。我這就去魏王府!」

    「好!」舒恨天心道,眼下,除了找魏王幫忙,當真是別無它策了。

    半個時辰之後,秋明禮走進了魏王府,向魏王李縝詳細稟明了徐恪被皇上下旨打入詔獄的經過。當然,皇上為何動怒,徐恪又是如何救出的李君羨,秋明禮也一五一十悉數稟告了李縝。

    李縝越是聽到後面,就越是搖頭不已。他無奈嘆道:「無病的膽子也是太大了!私放謀逆欽犯,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如今父皇正在氣頭上,秋先生,你讓我又該怎麼救他?」

    秋明禮只是說了一句話,李縝聽完之後,當下便不再猶豫,立時命馬華成備車,他趕著就要進宮面聖。

    李縝坐在馬車中,心中仍然在思忖著秋明禮那句發自肺腑的懇切之言:

    「殿下!不管無病犯了什麼罪,如今這普天之下,能夠救他性命的,就只有殿下一人了!」

    是啊!這個時候,如果連你魏王也不肯出手相救的話,那麼,徐恪就只能等死了。

    半個時辰之後,魏王的馬車停在了大明宮丹鳳門外。守門的金吾衛將領見是魏王,急忙開門納入。魏王李縝大步邁入,由一位殿中監的內侍領著,向皇帝正在憩息的浴堂殿而來。

    時候已是戌時,寒夜已深,冬風正緊,整個大明宮中,此時也闃然無聲。內侍提著燈籠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引路,不時便能聽到身後的魏王發出幾聲輕輕的咳嗽

    到了浴堂殿外,高良士已經遠遠地立在門外相候。

    「高公公,煩請通稟一聲,我要覲見父皇!」李縝忙略略拱手道。

    高良士急忙扶住李縝的手,躬身回禮道:「殿下,您可折煞老奴了!外面風緊,皇上都交代了,殿下快隨老奴進殿吧!」

    這浴堂殿位於大明宮內側偏東,就建在愉龍池之畔。愉龍池乃是大明宮內一處有名的溫泉,一年四季地下暖泉汩汩不斷。皇帝每每於閒暇之時,便喜好在愉龍池中浸泡半個時辰,既得通體舒泰,又能解去渾身疲乏。此時,李重盛泡過溫泉浴後,就躺在浴堂殿的香榻之上。殿內除了有天然的地下暖氣之外,更是點起了四個巨大的炭火盆。


    李縝一踏進浴堂殿內,立覺一股灼熱暖流撲面而來,這一冷一熱交相刺激之下,他忍不住又是一通咳嗽。旁邊的高良士連忙為他輕輕解去外面的皮襖,又領著他到皇帝身前的一張皮面杌子上落座。

    李縝兀自要跪倒給李重盛請安。皇帝擺了擺手,笑道:「快坐下吧!你如今已是個九珠親王,以後在朕面前,不用這些虛禮!」

    李縝躬身行禮之後,便緩緩在杌子上落座。他身後不遠處,就是一個巨大的紅銅火盆。此時炭火燃燒正旺,一陣陣暖流傳來,讓他剛才還凍得發抖的手腳,頓感一股溫暖。

    「縝兒呀!不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說你,這大冷天的你又何必急著進宮呢?瞧把你凍成什麼樣了,臉都這麼白!你這身體可得當心啊!今後,朕還有千鈞重擔要交給你呢!」李重盛不無責怪道。他見李縝凍得臉色煞白,不時又輕咳幾聲,心中極為不忍。

    李縝忙又拱手回道:「兒臣身體健好,多謝父皇關愛!兒臣深夜趕來,驚擾了父皇休憩,兒臣心中深感不安!請父皇恕罪!」

    李重盛將手裡的一本《通古幽覽》扔在了御案上,站起身走了幾步,說道:「你沒有擾到朕,人老了也睡不著,你來陪朕說一會兒話,朕心裡,反倒舒心。你急著趕過來,是為了那個徐恪吧?」

    李縝也急忙起身,說道:「父皇,兒臣懇請父皇能饒了無病!」

    李重盛冷哼了一聲說道:「你讓朕饒了他,你可知他所犯何罪嗎?」

    李縝低頭道:「兒臣知道,他私自放走了李君羨」

    李重盛道:「那你說說,依照我大乾律,他私放謀逆欽犯,朕該怎麼判他?」

    李縝道:「依大乾律,私放謀逆重犯者,其罪以謀逆論處,當棄市,滿門抄斬!」

    李重盛道:「那你讓朕還怎麼饒他?」

    李縝道:「父皇,兒臣斗膽要說一句,如若無病所放的那個李君羨,他並不是個謀逆之臣呢?」

    李重盛聞聽此語,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就連旁邊正在給火盆加碳的高良士,聽了這句話也是心中悚然一驚。若換作別人,皇帝早就要天威震怒、大發雷霆了。但此時的李重盛,卻是沉吟不語,他繞著御案走了十幾步,心中似有所思,隨即便回到御榻前落座。他又朝李縝揮了揮手,讓李縝也在杌子上坐下。

    李重盛道:「縝兒,你倒是說說看,為何你會覺得那李君羨不是個謀逆之臣呢?」

    李縝正襟危坐,緩緩言道:「父皇,兒臣與李君羨並無交往。不過兒臣有一個家將,名叫薛濤。他從前是給兒臣看門的,後來兒臣見他頗有些武藝,便命他到邊疆效力。如今,他成了我大乾禁軍中的一員大將。兒臣時常聽薛濤講起,說他平生最為佩服之人,便是那左武衛大將軍李君羨」

    李縝講到這裡,偷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父親。他見李重盛盯著前面的高良士與火盆,神情似聽得正津津有味,便接著說道:

    「兒臣對於別的話素來不會輕信,但對於薛濤所言,向來都是深信不疑,只因兒臣深知薛濤乃是一個極為忠貞剛勇之人。那李君羨是個什麼樣的人,兒臣不知,但他能得薛濤如此評價,兒臣以為此人的品性才具,自不會差到哪兒去」

    李重盛臉上的神色已漸漸變得舒緩,寬闊的額頭上,原先微微上蹙的皺紋,也變成了一抹淺淺的微笑。他朝李縝笑道:「你接著說吧,朕很樂意,聽你這樣,與朕講一些故事」

    李縝繼續講道:「父皇,這些話其實都毋庸兒臣贅言。兒臣素聞,李君羨乃是太宗爺之後,他既是皇族宗親,又是文武全才。他戍邊十年,戰功赫赫。他治軍極嚴,愛兵如子父皇能將一整個玄武門都交他鎮守,足見對他信任之深。兒臣惶

    恐,要說一句肺腑之言,在父皇心中,當真是將他認作了謀逆之臣麼?」

    李縝的這些話鑽入旁邊的高良士耳中,將這個把持深宮四十餘年的老太監都給嚇得臉色翻白,心頭已是砰砰亂跳,他慌忙低下頭,假作整理炭盆

    李重盛卻聽得嘆息了一聲,仍舊和顏說道:「縝兒呀!朕也有朕的難處!如今,朕將李君羨定罪的詔書已發,你還要讓朕再下一道詔書,給李君羨昭雪不成?如若這樣,你二哥李仁,朕是不是也得派人去廬州府將他接回來?」

    李縝忙道:「父皇,二哥是二哥,李君羨是李君羨。二哥被廢是他咎由自取。李君羨之罪,著實有些牽強」

    李重盛道:「他二人都是謀逆,朕若赦免了李君羨,豈非連李仁也要一道赦免?」

    李縝略一思忖,便起身向皇帝再度躬身行禮,懇切道:

    「父皇,兒臣以為,父皇無需為李君羨昭雪。就算是謀逆之罪,父皇既然免了二哥死罪,為何就不能免了李將軍呢?」

    李重盛道:「你二哥和那李君羨,能一樣麼?」

    李縝正色道:「兒臣聽聞古之聖人所言,天下元元,其道若一,天威皇皇,普施黎庶父皇亦曾教導兒臣,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兒臣以為:二哥和李君羨,並無兩樣!」他此時,腦海中卻不禁響起了那一日,徐恪與他的對答。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李重盛又默念了一句。他也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了李縝的跟前,仔細地看著李縝微微蒼白的臉龐,額前鬢角上已然越來越多的白髮,此時,老皇帝的臉上已滿是一個慈父的濃濃愛意。他上前拍了拍李縝的肩膀,親自扶著李縝落座,又回到自己的御榻前坐下,笑道:

    「縝兒,你今日也算是給父皇上了一堂課!你所言不無道理,朕心甚慰!朕之前,行事也著實武斷了一些,若就此令李君羨含冤而死,朕百年之後,亦不免愧對了太宗爺啊!朕明日便下旨,免了李君羨的死罪!」

    李縝心中大喜,急忙拱手行禮道:「父皇天恩聖斷,兒臣感佩莫名!兒臣代李君羨叩謝聖恩!」

    見李縝又要跪倒行禮,李重盛擺手阻止,接著道:「不過,李君羨的官職爵名,朕不能再還他了,畢竟,他跟仁兒扯在一起,說不清楚」

    李縝忙道:「父皇,既然李君羨死罪已免,那麼無病的罪」

    李重盛卻臉色一變,又換作了一副怒容,沉聲道:「這個小恪!說起他就讓朕生氣!朕本打算好好栽培他,擢拔他,還要委他以重任。怎料這個愣頭青如此膽大妄為!朕本來也沒打算殺他,不過,他這一身臭毛病,著實要治他一治!」

    李縝道:「父皇,他這一身的毛病,兒臣日後定會嚴加管教!父皇就念在他救了兒臣兩次,又救了十七妹一次的份上,權且饒了他這一回吧!」

    「好吧!」李重盛微微點頭,隨即說道:「朕看在你的面兒上,就不對他懲戒了。不過,此人委實太過任性!我大乾朝堂可不能再容他了」

    「謝父皇!」話已至此,便無需再多言了。李縝見今夜救人成功,便躬身行禮,緩緩退出了浴堂殿。

    「將皮袍穿上,外頭冷,高良士,你送一送,小心別摔著」李重盛兀自叮囑道。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二、辰時、青衣衛詔獄】

    南宮不語陪著徐恪守在詔獄裡一夜,翌晨,終於等到了皇帝的明詔。天子在詔書里除了赦免李君羨死罪外,也宣布徐恪私放李君羨無罪。不過,天子仍然歷數了徐恪「任性妄為、狂悖無狀」的諸般其它罪狀,最後天子將徐恪貶為平民,褫奪他一切官職爵名。

    雖然丟了官,但總算保住了性命,也終於不用受那些酷刑之苦。當下,南宮不語不由得替徐恪萬分慶幸、欣喜莫名。徐恪卻無心慶賀,匆匆辭別了南宮,徑自回家。

    回到了徐府之後,徐恪將天子的處置告知了胡依依與舒恨天、姚子貝。他們見徐恪終於能平安歸來,心中都是喜不自勝,那個勞什子的什麼百戶,更是無人在意。

    胡依依便命人在後園中大擺宴席,眾人坐在一起,大吃大喝,慶賀徐恪從此遠離官場,一身自由

    席間,徐恪便向胡依依說起,不如眾人一道,皆去胡依依的碧波島上隱居,日日得享山海天風,夜夜可見滿天星辰,如此陶然而居,再無俗世煩惱,不亦快哉!

    未待胡依依答覆,姚子貝第一個拍手叫好。接下去,舒恨天更是大聲稱妙。其實,心中最為快慰的卻是碧波仙子胡依依自己。

    胡依依從見到徐恪第一眼起,便對這一位落落不群的江南少年生出無比親近之感。她一直盼望著能與徐恪從此就在島上隱居,只是見徐恪一直以男兒天下自許,心中也不忍拂了他一番豪情壯志。

    如今,胡依依見徐恪被貶官為民之後,心情蕭索,一意隱居,竟自己提出要與她同赴仙島,她心中,怎能不歡喜雀躍?

    四人說到做到,剛剛吃完,胡依依與姚子貝便開始收拾行裝。徐恪叫來了董來福,他向舒恨天討來了一疊近千兩的銀票,命董來福好生安置徐府中眾位丫鬟僕人。

    董來福見徐老爺與書仙老爺這就要遣散徐府全部下人,心中不舍,竟跪地懇求。徐恪急忙將他扶起,溫言撫慰了一番,只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自己這就要離開長安,從此不再歸來云云。董來福無奈之下,只得取了銀票,含淚揮別了兩位老爺。

    徐恪對身外之物,向來不曾在意,他自己只是略略收拾了一些隨身緊要之物。他見胡依依與姚子貝還在忙碌不休,都是這也要拿那也不舍,他搖頭笑笑,便與舒恨天坐在聞雨亭中喝茶聊天。

    徐恪此時,整個腦海里都在遐想著到了碧波島上,該是如何一副逍遙快活的場景。

    忽然,天空中零星地下起了雨來,雨絲先只是一點點、一絲絲,後來越下越大,只見漫天都是一片氤氳之色,雨水仿佛自天空傾倒而來,下個不停

    大雨無邊無際,滂沱不休,非但是徐府、醴泉坊、長安城,就連淮揚、淮南、山東、山南四道,原先已經一年未雨的大旱之地,此時,也都是一場大雨,當空而來

    大雨沾染了整個天空,布滿了整片大地,天地在雨水中顯得如此清新,江河在雨水中顯得這般興奮。

    天空中,恰似有一位老人,拿著一個巨盆,不斷地舀起大海之水,傾倒在每一處乾旱的土地上。

    瓢潑的雨水,無休無止地下著,院子裡、屋檐上、大道中儘是雨水流泄,它仿佛要帶走人世間的一切污濁,洗濯掉人世間的一切罪惡

    「下雨了!」徐恪伸出手,觸摸著漫天的雨水,欣然道。

    {全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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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智斗京城 第一百五十章、瓢潑大雨(全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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