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乾天山的人,真該死絕了才好!」
一聲怒罵,在一輛翻雲車內響起。這輛外表普普通通,內飾卻極其豪奢的車廂之中,一個三旬左右的錦袍中年,正是神情憤憤地,看著窗外。
此時這條寬闊的沙土道上,正有無數的翻雲,正在飛馳趕路。
此時剛好是深夜,而錦袍中年所望之處,正是前面的那些車輛。
——就在幾十日之前,這些翻雲車,還是他名下的產業。
可如今卻已經被一些賤民占據,吃喝拉撒都在車上。
這也沒什麼,可一想及就是因為沒有足夠的車輛,不能不將海量的錢財珠寶丟棄埋藏,錦袍中年就覺是心痛無比。
他本是世居陽業城的商人,家資可算殷富。輝洲雖是四處戰亂頻生。可仗著那千餘家將,卻也可殷實度日。
只是這一切,都在半個月多前徹底破滅。
先是傳來夜魔侵入的消息,讓他心驚膽戰。據說這外外域異族,最喜吃人。
可最後沒等到夜魔,卻是幾十萬據說是來自乾天山的大軍,從東面席捲而至。
然後就四處攻城略地,把所有人,無論貧富老弱都向西面逼趕。
那位陽業城主自然是不情願,可這隻強軍,卻僅僅只用了一日時間,就將城池攻破,將城主斬殺。
最後更闖入他家中,將所有的馬匹,所有的車輛都征走。
青壯自己步行,老弱則都是乘車西去,
這時一點火光跳入到他視野,隨著這翻雲車靠近。那熊熊大火,是愈發的刺目。焰力灸人,隔著半里之外,都能感覺到那陣陣熱浪,只是卻令人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不用看,就知那火堆之下。都是如山一般的糧食。
其實即便被那些窮兇惡煞的人逼趕,也有許多人,不願輕易離鄉背土。
這乾天山的人卻也不用粗,直接是動手把糧食全搶過來,然後付之一炬。只留下半月之糧,若是不走,能夠撐得住餓,那也隨你。
他本人就是如此。一想起家中的七個規模百萬石的糧倉。如今都已化成了灰燼,就覺是心痛莫名。
此時遠遠的,可見許多人正在大聲嚎哭。更不乏痛罵的。
不過那火堆旁的甲士,卻是無動於衷。依然是冷冷的站在那裡,手執利刃。阻止著這些人靠近。
這一幕依稀相似,十幾日前,他也曾如此。
「呸!都是沒膽的東西,怎不跟他們拼命?」
往地上再吐了一口唾沫,錦袍中年更覺恨恨。
不過這些話,他也只敢嘴上說說而已。當初雖是有千餘家將,卻仍是不敢抗拒。
這些乾天山的甲士,莫不是心狠手辣。只要有人動手,那還擊也必定凌厲之極。
這一路。他已看過好幾個例子,都是族滅家亡,令他是慶幸不已。
這時卻忽的心中一驚,只覺數十道森冷的視線,紛紛往他注目過來。
皺了皺眉,錦袍中年不用望,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是從連雲島回來的那些人——
當初陽業城主。要徵發精壯,據說是要送至東面做數載苦工,薪酬豐厚。
他身為巨商,自然心知肚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因家中僕役數千。也分配到了百餘個名額。當時是裝作不知,將家中一些性情桀驁。不服管束的僕人送了過去。
卻沒能想到,這些人可以回來。
這是想要他的命?
錦袍中年一聲冷笑,可到底還是把頭縮回了車廂。
而就聽一個聲音,正在顫抖著道:「這乾天,殘民以逞,倒行逆施!如此暴君,怎不受天譴?我當致書昔日同仁,請大商皇帝,興兵討伐,撥亂反正!是我等無德,才讓此等暴君降生於世,難道是天譴——」
循聲望去,只見是一個形容狼狽的老儒,正在那裡絮絮叨叨。
錦袍中年卻是微微冷笑,知曉這人,是一位中土大儒的學生,據說還中過秀才。據說是為傳播儒家教化之德,才應陽業城主所請,來到輝洲。
不過這些年,這人收了無數學生,陽業城卻也沒見什麼變化。反倒是那家資,愈來愈豐厚。到如今自然是盡付流水,與他同病相憐。
那個乾天妖王,自然是暴君。可要想那位大商皇帝出兵討伐,也是痴心妄想。
搖了搖頭,錦袍中年是眉頭緊皺,而後一嘆。
如今就看西面那幾個大國,能否擋得住了。
一個多月前,乾天山三十萬軍,從東面過來的時候。隨都沒在意,可沒想到最後,卻是橫掃之局。
從東向西,大小數十餘戰,每戰必勝。秋風掃落葉般,連占了兩省之地。又裹挾降兵,數達百餘萬。
輝洲諸城之主,先是不在意,到最後的恐慌。由之前的各自為政,到現在的聯手。
只是至如今,也未能阻住其兵鋒,仍舊在潰退之中。
陽業城,就是因聯軍打敗而被攻破。
也有許多人,期盼著輝洲三宗出面。可使人驚慌的是,不止是到如今,都不見這些宗派之人的影子。就連其家人,也不見去向。
此時西面,已經有了兩百萬的聯軍。只是在他看來,贏面實在不多。
「任天行——」
呢喃著念出這個名字,錦袍中年重重的嘆息,皺眉不語。
此時乾天山統帥之人,據說是名叫宗嵐,在東臨聲望極隆。
可他記憶最深的,卻還是這一位。
此人應該是乾天山的前軍主將,這月余時光,大小諸戰,卻大多是出自此人手筆。
每每是以少勝過,麾下十五萬人,所向之處,盡皆披靡。
那日陽業城城主敗亡的一戰,他曾去親眼看過。
當時就覺心神都為之攝,尤其那兩萬穿著赤甲的劍士,兩萬弩手,催鋒拔銳,乾脆利落的讓人心驚。
五十萬大軍,三鼓而敗,丟盔棄甲,死者數萬。
也正因此故,那時家中糧草被燒時,才沒有絲毫反抗之心。
而如今已有六省之地被攻破,西面雖還有二百萬聯軍。那在他向來,只怕多半還是要輸。
按說該沮喪才是,可這心內,卻不知為何,又湧起了一絲幸災樂禍之意。
老子家業盡毀,爾等怎能獨善其身?
※ ※ ※ ※
此時的任天行,卻不知有人會在想著他的時候,還有著那等樣的陰暗心思。
此時他正愁眉不展的,看向了眼前。
只見無數營帳,密密麻麻的,分布在遠處的山丘上。
以一帳六人計算,這連營之中,至少有七十萬大軍。
輝洲之軍,絕無世人所以為的那般不堪。這裡畢竟是戰亂連年,強者才可得存。
在他看來,這裡的戰士,比在大商腹地的兵馬,要強上許多。
世人以為大商強盛,卻不知因承平太久。除了邊軍是精銳之外,內地的駐軍早已腐朽。
自然僅憑這七十萬人,若在平時,也還不放在他眼中。
可此刻眼前,卻見是深溝高壘,十步一弓,三步一弩。整個營地,宛如刺蝟。
整整兩日,這七十萬聯軍,就固守在這裡,絕不輕出,不給他野戰的機會。
即便以任天行的沉穩,也不免焦躁了起來,
不知君上那邊局面如何,能否撐得住?麾下這支兵馬,又是否能及時趕回?
若所料無誤,那七霞山的決戰,必定就在近日!
再在這裡耽誤下去,只怕是真的為時已晚。
這應該是最後一戰,卻偏偏被堵在此處,不得寸進。
其實也不是不能強行攻破——
任天行的視線,往左面望去。只見是兩萬身著赤紅重甲的劍士,以及兩萬手持著十字大弩的甲士,嚴整無比的列隊一旁。
衣甲整潔,卻偏偏給人一種濃郁的血腥氣。那鮮紅甲冑,望之如血一般。是經歷十數戰,殺戮百萬之數,戰無不勝。才養成這般有我無敵的霸道,以及那濃烈殺氣。
此是乾天新建不久的天罡劍卒,以及天罡赤弩士。
據說是仿自古秦,是足可凌駕於乾天裂風陌刀士之上的精兵。
他也能沒想到,孔瑤會將這隻僅僅遜色於血雲騎的精銳,丟給自己。
不過那時,這四鎮所謂的精兵,是松松垮垮,除了士氣之外,是一無是處。
能在短短近兩月時間,將這四鎮之軍,錘鍊成現在這摸樣,是浸透了他的心血。
若是以這天罡劍卒強突,必定能夠將這連營破去!
不過那樣一來,他麾下這隻精兵,必定是要死傷殆盡。
觀孔瑤之意,似是對之頗多期許。若傷亡太重,只怕不符其意。
心中思量著,任天行又想了張懷。
那日分派西征之軍時,孔瑤雖是任宗嵐為帥,卻又將他那師弟張懷調來輝洲,為其副手。
此舉深得他心,宗嵐每逢戰陣,必定勇猛無比。
可要統帥大軍,攻城略地,抗數百萬之敵,卻非其所長。
有張懷在旁出謀建言,代為籌劃,才讓人放心。
這些日子,也都是如此。宗嵐身為統帥,卻比他這個前軍主將,還更像是前鋒,一路往西不管不顧的猛攻。
反倒是張懷在後,統籌戰局。
不過就在半日之前,這傢伙卻說是要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這些輝洲的土著歸降。然後就不顧勸阻,一個人獨自跑到對面的連營里去,也不知現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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