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間,家家戶戶早已落了鎖,街道上空曠無人。虞夏背著個包袱,從登雲樓走了出去。
此時已過了一更三點,到了宵禁時間。入冬之初的夜間十分寒涼,虞夏穿的布襖有些薄了。
她已是二品玄師修為,按理來說可以元氣抵禦寒氣,但由於她先天元氣損傷,體質依然稍弱,所以仍然如普通人一般穿著禦寒衣物。
淮陵縣對夜間百姓活動的管控較為嚴格,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鐘後才開禁通行,假如百姓在這個時間段依然在外面遊蕩,那麼便會被巡夜的差役以「犯夜」的罪名捉拿,甚至被判處一定的刑罰。
然而這一條規定,卻對玄師無效。
玄師身份特殊,宵禁對於百姓來說,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危與城市的安定,而對於玄師來說,許多作祟之物,都是在夜間橫行。
夜間,往往是玄師活動較為頻繁的時候。
當然,虞夏此行並不是為了除穢捉鬼去的。
虞夏來到一個路口,抬眼望了眼前面漂浮不定的幾道白色的虛影,悄然嘆了口氣。解開了包裹,裡面都是一些紙衣,這是來的路上虞夏特意買的。
虞夏用火摺子將紙衣點燃,口中默念:「太冥黃華真降五臟結胎嬰幽魂生天堂飛升朝上清。」
這些遊魂她不知姓名,只能通過這個方式,將衣物燒給他們。
紙衣在跳動的火焰中慢慢化為灰燼,虞夏再抬頭時,發現那幾道虛影看起來凝實了一些,身上多了件白色的衣物。
那幾個虛影意識有些混沌,但卻知道他們身上的衣服是面前這個黑黑瘦瘦的小女孩給燒的,當下便對著她彎腰作揖,以示感謝。
虞夏擺了擺手,又瞧了一眼城北,看了眼包袱里還剩下的一些寒衣,又往那處去了。
十月朝,授寒衣。虞夏曾聽陳道人說過,許多無家可歸的遊魂,是沒有冥衣穿的。
鬼魂雖為陰物,然而大部分的陰魂,都只是一團意識薄弱的靈體罷了。只要他們不纏到活人的身體上削弱活人的陽氣,以陰氣侵害活人身體,一定程度上是與人無害的,那些厲害的惡鬼十分少見,大多都是怨氣衝天的枉死之人。
淮陵城北距離城外郊野間的亂葬崗比較近,陰魂眾多,且新魂老魂都有,虞夏的包袱里還有數十件五彩紙衣,便是為這些遊魂準備的。
虞夏朝城北走,拐過一個路口,卻見那裡已經蹲了一個人,一邊在撥弄火堆讓東西燒得更透,一邊口中念念有詞,虞夏走近前去一看,發現那人竟然是顧大寶。
顧大寶也聽到了虞夏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是她,再看都她背上的包袱,臉上綻出一抹大大的微笑。
「虞姑娘,你也是過來給那些遊魂送冥衣的麼?」
虞夏點了點頭,在他身邊蹲下,將包裹中的紙衣都拿了出來。
顧大寶看了眼不遠處影影綽綽的虛影,眉頭輕鎖,嘆息道,「今年天氣較往年更為寒冷,不知道又該凍死多少人。」
虞夏也見到了那些陰魂,竟然大多都是穿著薄薄白衣的新魂,有些不解。
「這些啊,要麼都是餓死的,要麼就是前幾日凍死的。」
顧大寶看到虞夏的表情,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那些無家可歸的乞兒還有別處逃荒過來的災民,前陣子天氣剛轉涼的時候便開始有些熬不過去了。」
虞夏先前自然知道寒衣節的由來,只是往年跟著家中燒紙衣的時候,她並沒有看到陰魂的能力,再加之果樹村人煙稀少,她並沒有想過每年冬天會死許多人。
成為玄師,便會看到比常人更多的東西,看到了這些東西,就意味著多了一份責任。
「可是據我所知今年沒有什麼災害發生,為什麼還會有災民?而且我看這淮陵縣,無家可歸之人雖多,但是災民卻很少見到。」
顧大寶搖了搖頭道,「咱們江南自古以來便富庶,風調雨順,但別的地方並不是如此。很多北地的百姓冬日裡不僅要面臨大寒、雪災還有各種饑荒,甚至會遭到邊境北夷兇徒的燒殺劫掠,天災人禍之下,北地的百姓很難熬過寒冬,所以很多人選擇南下避禍。」
「只是避禍哪裡是這麼好避的,寒冬時節,路途漫漫,許多災民都死在了路上。所以真正能活著到這裡的,少之又少。」
顧大寶說完這些,面帶欣賞地看了眼虞夏,「你年歲雖小,但在這麼多玄師之中,卻是少有的懷著仁心的。」
先前在登雲樓丫鬟那事,其他人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甚至是看好戲的模樣。而在寒衣節里,特意出來為遊魂送衣的,除了自己,也只有她了。
虞夏笑了笑,「你也很難得,不論修為如何,有一顆仁心,你已經比其他玄師高貴很多了。」
她自幼生活在農家,本以為已經夠貧苦,然而這世上還有更多困苦的人們,在生死線上艱難掙扎著。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真要等她「聞達」之日才濟世救民,她該錯過多少功德呢?
次日辰時,玄師大會開幕。
一眾玄師都聚在一樓通座,前面的桌椅已經被搬開,搭上了一個高台,鋪上了紅色的地毯。
昨日為眾人登記的文書站在高台之上。
「各位,請安靜一下。」文書說這話的時候用上了元氣,雖然環境嘈雜,但他的聲音卻清清楚楚傳遞到了在場眾人的耳中。
樓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玄師大會自古有之,從最早公劉先生創辦之日起,到如今已經舉辦過了六百多屆,千百年來,玄師大會之上也出現過許多後來攪動風雲的大人物,這些人有的影響了天下大勢,有的對極盡接近天道,有的開宗立派。正是因為有前人的存在,才會有如今在場的我們。」
「我們玄門中人,心向天道卻身在紅塵。舉辦這玄師大會,一來是玄門需要傳承;二來是玄師之間,需要交流切磋,這樣我們玄門才能更加欣欣向榮;第三便是,玄師大會舉辦方都會將該次大會的收入銀兩作為善銀,為貧苦百姓添置過冬衣物,以做功德。」
「接下來,我們請道遠堂江南堂主陳大師為本次大會揭幕。」
一名身形挺拔的緇衣男子緩步上台,肩上一隻通體雪白的鷹隼靜靜立著,男子面容冷肅,周身一股肅殺之氣,讓人不由得心神一屏,整個人都端方嚴肅起來。
虞夏驚訝地看著那名男子,她沒有想到竟然會在此地遇到他。
來人赫然是陳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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