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游釜底,燕處焚巢,焚煬赫烈,難得脫逃。」
虞夏沒有理會眾玄師各異的心思,而是回答起莫道長的問題。
「釜底燃著薪火,煎熬之下,瘋邪侵體。水深時尚不明顯,水淺之後,火患天降。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位在軍中的族親,暴斃之前也是瘋癲過一段時間的,並且他絕對不是摔馬而亡。」
虞夏說的這一點倒是提醒了在場眾人,先前南非溪說這是壬山丙向兼子午反局的時候,也並未對那位軍中族親的死因做解釋,旁人便默認是此人遠離家宅的緣故,沒看那武館教頭獨自住處去以後便平安無事到如今了麼?
只是這個說法,深究起來,始終有些不合理。
郭通也皺起了眉,那位軍中摔馬暴斃的遠親,遺骸送歸故里的時候,家裡只剩下武館教頭一個人了,當時武館教頭已經出家,最後還是由昔日舊友代為收殮下葬的。
不過……
當時確實似乎有人說過,那遺骸……似是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之味。
這裡面,怕是有另一莊隱情了。
不過當務之急,還不是這位軍中族親的事。
「那虞小友可知如何化解此凶局呢?」
郭通朝虞夏拱了拱手,眼中又燃起了些許希望。
虞夏一笑,「若要保人安泰,只要保魚不死即可。」
此言一出,全場又是一靜。
保魚不死?
這不是廢話嗎?
魚游釜底,危在旦夕,誰都知道,只要魚不死,就不會有兇險。
可是保魚不死,哪有那麼簡單?
更別說武館教頭一家悲劇已經釀成,魚是已經死了啊!
魚死了,還談何保魚不死?
不過這次沒有人再站出來質疑,而是耐心等虞夏接下來的話。
虞夏卻猜出了眾人心中所想,瞭然而笑,「這魚,其實還沒有死。」
見眾人又是驚訝地看著她,虞夏又指著那風水局接著道,「此魚雖然浮在水面,但並沒有呈完全翻白之勢,尚有一絲生機,那武館教頭如今還尚在人世,便是最好的證明。」
眾人定睛一看,雖然看不出那處穴地的「氣」,但光以形而論,此地山色雖顯微黃,但依然零零星星散布著幾抹綠意。
確實不是一塊完完全全的死絕之地。
只是……離死絕怕也是不遠了啊。
真到那時,那武館教頭到底能不能夠度過此劫,可就兩說了。
「黑丫頭,那我問你,你打算如何保魚不死?」
莫道長捋著灰白的鬍鬚,笑眯眯地問虞夏。
魚游釜底,是因為有薪火炙烤,又或者是水過少,要保魚不死,要麼是有足夠的水,要麼直接將這釜打破,可是哪一樣,都需要移山倒海的本事,不是輕易能夠辦到的。
可先前虞夏說的明明就是「化解此局,其實並不困難」的話,這分明還是口出狂言了。
眾人心頭或多或少都有疑慮,等著看虞夏究竟打算如何應對。
虞夏朝莫道長咧出一抹大大的微笑,「這魚它之所以會死,那是因為它是凡間之魚,若讓它變成神魚,自然不用怕這沸鼎之勢了。」
神魚?
眾人正摸不著頭腦,又聽虞夏道:
「《神異經》中曾記載過這樣一種魚,名曰『橫公魚』,此魚生於石湖,此湖不凍。長七八尺,形如鯉而赤,晝在水中,夜化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
虞夏雙眸發亮,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從容不迫道:
「只要在這片山上栽上槭樹,魚頭部分立上兩根角狀石柱,魚口上方掛上一盞燈,便可將此穴的鮒魚變作橫公魚了。有神魚的神力庇佑,此局其他忌諱便無法產生分毫影響了。」
槭樹樹葉雙紅,正好將鮒魚化作赤色,立上兩角,掛上燈籠,正是橫公魚的模樣。
啪啪啪!
場中忽然響起一陣鼓掌的聲音,隨即,越來越多的人也鼓起了掌來。
一時間場中只剩下整齊熱烈的掌聲。
虞夏朝著最初掌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南非溪沖自己綻出一抹明亮的笑容。
虞夏也不由得彎起了嘴角,兩人相視而笑。
「妙極!」郭通嘆道,隨即神色激動地朝虞夏深深鞠了一躬,「多謝虞小友為我解惑,他日若有難事,郭通必不推辭。」
虞夏連忙將郭通扶起。
「郭先生不必多禮,我也只是恰巧對此穴有些了解,解說一二而已,要如何化解,還是在於你。且那地凶氣依然聚集到了一定的程度,改換風水之後,大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才能完全散去,也不知那武館教頭等不等得?」
郭通沉吟道,「我先前去探望過他一次,觀他面相近日並無災劫,將來的事我也說不好,盡人事,聽天命吧。」
虞夏取出一枚護身符遞給郭通,「將他生辰八字寫上,貼身佩戴,能保他一年內無虞。他先前既然能躲過災劫,就說明身上也有保命的手段的,大約佛門中有人伸手相助了吧。」
郭通接過護身符,見那符紋流暢,隱含一股強大的生機,再細看時便發現這紋路似是與普通護身符有些不同,心知這是一件難得的寶貝,立即又真誠感激之極地向虞夏鞠躬致謝。
虞夏跟郭通相互客氣著,忽然場中一靜,虞夏不明所以,轉頭便見先前那個中年玄師走到了她身前。
「你確實是個有本事的,我先前過於武斷,誤解與你,給你添了不必要的麻煩,我淮陽黎望,現在向你鄭重道歉。」
說著,黎望便伸長手臂,兩手相抱,朝虞夏深深彎下了腰。
一個四品修為的中年玄師,朝一個還換著牙稚氣未脫的農家小女娃行如此大禮,這情景實在讓人心中惻然。
「黎望山人,此次算是晚節不保了啊。」郭大寶忽然感嘆一句。
錢漢川不明所以,扭頭問他,「什麼山人?什麼晚節不保?」
「這位黎望山人,躬耕山野二十餘年,一心修道,向來與世無爭,但又生性耿直,嫉惡如仇,若遇到玄門中人坑蒙拐騙的,便會挺身而出,在淮陽一帶聲望很高,誰料此次在虞姑娘這兒栽了跟頭。」
郭大寶唏噓道,看著素來不願「摧眉折腰事權貴」的黎望山人此刻對虞夏深深彎下的腰,有些不忍地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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