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外面不遠處就是一大片草坪,在這寸土寸金的大都市裡,也只有街心公園能有這般奢侈的大片綠化了。
蘇子語跟在空知遠身後一路走來,只覺得對方行走時的步伐不緩不急,偏偏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出塵氣質,越發顯得高深莫測。
這位神奇出現的空知遠空大師,在他心裡已經是隱士高人、活神仙般的形象了。
空知遠在草坪中央站定,轉身問他:「看我們腳下這片草地,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
蘇子語趕緊收起雜亂心思,按照對方所說放眼望去。
這一日剛好天公作美,陽光雖然燦爛,曬在人身上卻只是微微發燙,並不酷熱難熬,舉目綠草瑩瑩、微風和煦,讓人頓覺胸襟開闊、心曠神怡,景色確實是一等一的難得,還能看見遠近有幾撥遊園的市民分坐各處,或者聊天笑談,或者散步賞景。
不過蘇子語顧不得欣賞迷人景致,拼命睜大了眼睛,想要找出空知遠所說的不一樣,這公園他雖然經常路過,但也都是來去匆匆,所以壓根沒有仔細注意過,一時半會還真摸不著頭腦。
足足過了幾分鐘,蘇子語才一拍腦門:「花呢?這片草地中央平時長了很多小花,點綴起來非常好看,怎麼現在光禿禿就剩綠草了?」
倒不是說綠草遍野不算美景,只不過那許多夾雜在草葉間的野花,此刻根本半朵不見,總不至於一夜之間全都凋謝了。
「草在,花也還在,只是被我施了障眼法,普通人看不見罷了。我給你的第一個考驗,就是隨便摘起一朵花,破我的障眼法。」
空知遠背負雙手,施施然站在原地,說不出的瀟灑寫意。
「空大師,我什麼神通都不會,怎麼可能破掉障眼法。」蘇子語聽他說完,頓時滿臉苦色,剛剛幾十個空知遠擠滿房間的震撼場景還猶在眼前,他自然知道厲害。
「你本來不會,但是我親自為你移氣存精、辟入識海,所以你就會了。這是常人窮盡年月往往不可得的狀態,已經大大走了捷徑,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重複剛才的狀態。」
「普通修行之人,快則十天半月,慢則三年五載,總能摸索到竅門。你天生靈覺超常,理應更加順暢,既然是考驗,當然要有難度。天黑之前,如果你破不了障眼法,那我轉身就走,今後能不能修成神通法術,就全看你個人機緣努力,只是都與我無關。」
「天黑之前!」蘇子語差點吐血,現在已經快到中午,臨近初夏雖然太陽下山較晚,也不會超過19點,也就是說自己最多只有七八個小時。
空知遠剛剛才說找到開天眼竅門的時間,長則以年計算,短的話也有十天半個月,到了自己這裡就只有幾個小時,實在太過強人所難。
「大師,這時間也未免太短了,要不給我三天,不,哪怕兩天時間也好啊!」蘇子語腆著笑臉,試圖討價還價。
空知遠卻沒有半點通融的意思,面沉如水。「聽好了,我只說一次。辟入識海的關鍵,就是馭氣還本。感應不到精氣,永遠都是在門外徘徊。」
蘇子語還是第一次看到空知遠這樣嚴肅,心裡也緊張起來,不敢出聲,認真聽他說話。
「像周易這樣老祖宗傳下來的古卷還有很多,就看你有沒有用心去讀。精氣是什麼?《呂氏春秋·下賢》有雲,精充天地而不竭,神復宇宙而無望,莫知其始,莫知其終,莫知其門,莫知其端,莫知其源,其大無外,其小無內。《馬王堆簡帛·十問》說過,天地之至精,生於無征,長於無形,成於五體。《管子·心術下》又說——一氣能變曰精。」
「所以,精就是能夠運動變化的氣,精氣是存在於宇宙中運行不息且無形可見的極細微物質,是客觀存在,是萬物之源,是物質的基礎!」
「既然不可見,那怎麼感應?」蘇子語簡直聽得入了迷,忍不住脫口而出問道。
「要用心去感受!」空知遠伸手一指他。「是故此氣也,不可止以力,而可安以德;不可呼以聲,而可迎以音。敬守勿失,是謂成德,德成而智出,萬物果得。」
「精氣看不見、摸不著,呼喚無用、不可強留,關鍵存乎一心,要用心意去迎接。」
「歸根結底,就是一個字——專!專注,專一,摒棄雜念,把你所有的心思都放到感應精氣上來。」
「專心就能行?」蘇子語口中喃喃,實在是聽來有些難以置信,這豈不是有點唯心主義的意思。
「心意的力量比你想像要可怕的多。有句古話叫做心猿意馬,說的是心意好像猿猴縱躍、烈馬狂奔般控制不住。實際上所能達到的境界遠不止於此,你認真看看我的腳。」
空知遠以目示意,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將右腿前伸,腳面繃直、後腳跟踮起,腳尖在身前左右來回划動,將大片十幾公分長的青草撥動得搖曳如波浪,然後在腳尖移到最左邊的時候突然向右飛快一划!
只聽「嗤」一聲輕響,無數青草齊齊從底部斷裂,綠影若瀑布倒涌而起,紛紛揚揚飄灑四散得到處都是,更將站在他側前方的蘇子語弄到滿頭滿臉,連嘴巴里都進了幾根,趕忙噗哧噗哧向外吐,一時狼狽無比。
空知遠信手一揮,拇指和食指已經捻住從眼前飄落的幾根青草,送到蘇子語眼前一看,每根青草斷裂之處都好像被利刃划過般整齊平滑。
蘇子語望著空知遠腳上平平無奇的布鞋,眼皮一陣狂跳,這地下生長茂盛的青草,看起來不堪盈盈一握,實際上全都柔韌難以著力,就算給他一把最好、最鋒利的長刀全力去砍,都未必能一下砍出這恐怖的效果。
這一腳如果是落到人身上那還了得,最差也是開膛破肚,搞不好直接砍成兩段都有可能!
在他心裡,空知遠隱士高人的頭銜之外,又得加上一個人形兵器了……
空知遠看到蘇子語表情,似乎猜出他的想法,繼續解釋下去。
「你放心,這不是障眼法。不僅不是障眼法,這一腳,我沒有用任何神通法術,純粹憑藉肉體的控制。這就是心的力量,專注的力量,非要說的話,只能算是心術。哪怕是以你現在的身體,如果心意修行到了水準,也可以做到。」
「即便是普通人,也偶爾會發揮出超乎想像的力量。經常可以看到、聽到類似的新聞,一位體弱的母親,為了救出被壓住的孩子,居然能獨力抬起一輛汽車。這是為什麼?因為在那種情況下,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救人!心意專注如一,所以才能把為數不多的潛能集中爆發出來。」
「你們這些大學生應該都參加過軍訓,軍訓有一個必備項目——站軍姿。為什麼有的人站了十分鐘就渾身不舒服,身上發癢、腿上酸痛堅持不住,有的人卻能站足一兩個小時還精神得很,又是何故?普通人之間體能的差距根本沒有那樣大,只有心思夠純,才能達到平衡點,自然而然找到身體最佳的狀態。」
一口氣說完之後,空知遠合身坐在地上。「去吧,該說的我都說完了。記住,天黑之前。」
蘇子語看他閉目凝神的樣子,會意這就是催自己開始考驗的意思。
這姿態表達得很明白:該說的該教的我都做了,又親自引你開心眼,如果這樣還達不到要求,那就不值得浪費心思了。
蘇子語深吸一口氣,往前幾步,走到草地正中,蹲下去仔細端詳眼前鋪滿的綠色,數之不盡一根根細長草葉被微風吹著輕輕晃動,在陽光映照下顯得真實無比。
哪怕他快將臉都湊到草皮上,也看不出半分異樣,接下來又是手摸腳踩,折騰了半天,蘇子語才無奈放棄。這障眼法的效果簡直和真實毫無區別,他是無論如何看不出那些花朵的存在。
蘇子語皺眉琢磨一會,看了看安靜盤坐在不遠處的空知遠,也學他一樣坐了下來。
「心意如一,心思要純,要純……一氣能變曰精,是細微,是萬物之源。」
蘇子語翻來覆去回想著空知遠指導的訣竅,試圖找到他所說的專心狀態,結果嘗試了半天,依舊不得其門而來。
剛才聽對方解釋,道理其實說的直白,並不難理解,但現在做起來才知道簡直難如登天。
哪怕他閉上了眼睛,也沒辦法做到心思收斂,只去感應那飄忽難以捉摸的精氣。
風吹過毛髮的感應,日光灑落肌膚的溫熱,還有周圍遠遠近近的人聲,各種雜亂思緒都時不時地輪番跳進腦子裡,根本就沒辦法全都摒棄在念頭之外。
甚至坐得時間久了,蘇子語還覺得腿麻腰酸,全身上下到處都不舒服。不得不時時換個姿勢,坐、站、臥、躺,到最後幾乎成了個大字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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