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禪 第219章 朝聞道，夕死可矣

    至於說單純為了應付過去，信口開河、虛以委蛇甚至假言搪塞，無論蘇子語又或雲純陽都知道不可能。

    到了他們這樣的境界，絕不屑於靠這點上不了台面的小伎倆。真正的絕頂高手，實力強大，心境也同樣強大。心中的大道理念，就是法術神通的根基，神意念頭的力量源泉，容不得胡編亂造、輕易動搖，否則就會影響到自身的修行，道心不穩，嚴重起來甚至境界倒退、神通法術威力大失都有可能。

    「由古至今，修行中人，追求的無非超脫二字而已，超脫生死、超脫輪迴，超脫力量的界限，超脫這天地的束縛，探尋無盡未知。要問我心中的大道，就是奪天地造化、窮宇宙奧妙！」不過聽到雲純陽的詢問，蘇子語連半點思索猶豫都沒有，回答脫口而出。

    「天地造化，宇宙奧妙？」雲純陽表情陡然凝住，用一種蘊含難明意味的眼神認真望了望蘇子語，末了才略帶幾分自嘲般搖了搖頭。「真是後生可畏！如今這個時代，精氣稀薄、造化凋零，我等都費勁心機、千般努力，難以寸金，被困在腳下這小小的星球不得跳出。這樣的話，恐怕沒幾人敢想。」

    他們這樣的命魂高手，在地球上幾十億人之中已經是少之又少，哪怕算上隱世不出的，最多不過二三十之數，別看能夠騰雲駕霧、縱橫來去，神通玄妙驚人，但比起遠古傳說里的漫天神佛仙鬼，移山填海、納須彌於芥子的神跡，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就更不用說什麼窮盡天地宇宙奧妙了。

    所以雲純陽顯然沒想到蘇子語會這樣回答，話中的語氣，也不知道是讚賞其勇氣，還是喟嘆不自量力。

    聽到對方的評價，蘇子語也並不覺得難堪，面色不動點了點頭：「我雖然讀書不多，但是最喜歡孔聖人的一句格言朝聞道、夕死可矣。只有短短七個字，但讀誦下來，一股浩然之氣在胸中激盪，心潮起伏。我想，以此為終生之訓，才不悔來這世界走上一遭。天地宇宙奧妙，的確未必可以窮盡，但雖不能至，我卻始終念念不忘、心嚮往之。」

    「好一個朝聞道！好一個心嚮往之！高山仰止嗎……」

    說完這句話，雲純陽眼神越發晦澀難明，久久默然不語。

    蘇子語說雖不能至，卻心嚮往之。這是司馬遷在史記中表達對孔子欽慕之意的話，原文大約是這麼說的，對於崇高的德行大道仰慕崇拜，對於光明正大的行為，則要作為自己行動的準則。就算不能夠達到那樣的程度，可是心裡卻一直嚮往著。他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既是表達對古之聖人浩然氣的敬仰追思，也是影射自己說的大道追求，哪怕再多艱難、千辛萬苦求之不得，也要心心念念嚮往。

    「你可知道我特防局成立的宗旨是什麼？很多人，甚至一些年輕的探員，都以為是特防局的核心任務是追擊處理那些修行者和精怪異類，緝拿鎮壓，避免他們失去鉗制、為所欲為，屠殺平民。」

    又過了片刻，雲純陽忽然轉換了話題，自顧自說了下去。

    萬米高空之上，太陽猛烈照射，到處都是一片金光閃耀、熾熱灼燒，遙遙下方，暴怒的火山仍然在間歇性地震盪著，噴湧出火星和塵霧雜質，滾滾瀰漫方圓幾十公里的區域。這樣古怪的景象和環境，雲純陽和蘇子語兩人卻都視若無睹，相對高懸於雲端上，仿佛在靜謐茶室對飲閒談一樣的從容。

    「是，但也不是。這些雖然是日常職責和任務，但都談不上根本。」雲純陽的聲音恢復平靜，不緊不慢地訴說著。「這麼多年以來，我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還有非人。修為有高有低、神通或深或淺，卻都容易犯同一個錯誤，走入極端。視人命如草芥，看平民若螻蟻。有的人自覺精進無望，就放棄了努力，開始耽於享樂，發展信徒、魚肉平民，作威作福。有的人則沉迷於追逐力量，如痴如魔，眼中再無其他。你覺得哪種更危險？」

    說到這裡，雲純陽的氣息緩緩高漲，身後隱約有道道星光垂落，龐大的力量醞釀著，作勢欲發。

    他的眼神陡然凌厲，逼視過來：「是第二種！因為這些人失去了敬畏畏懼之心，毫不在意普通人的死活，揮手之間死傷無數，肆無忌憚，行事從來不考慮後果和影響。這樣的人存在，只會對這個脆弱的世界帶來更加沉重的負重，讓人不得安寧。所以他們，才是特防局最重要的目標。」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雲純陽說第二種人的時候，蘇子語腦海直接閃過了魏神陽三個字。在和特防局一干人等的相處過程中，他時不時就能聽到只鱗片爪關於這個名字的事跡。這個凶名赫赫的武當棄徒，幾乎是特防局的第一目標，眼中釘肉中刺一樣的存在，這麼多年卻始終逍遙自在，活得好好的，也足以說明可怕之處。

    然後他立即明白過來，其實雲純陽說的這些，還是最初那個問題，歸根結底，他是在表明特防局的態度。平民的傷亡和作惡者雖然要處理嚴懲，但都是次要的，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卻是這個世界的平衡和穩定！

    所以蘇子語轉目掃了一眼天空猛烈陽光，又俯視下方雲霧，悠然說道：「天地日月更替，高山流水飛瀑。風霜雨雪、花開花敗，草木一歲一枯榮，鳥獸蟲魚繁衍生息，弱肉強食，人有生老病死，都是大自然的規律，只不過規律各有不同而已。修道中人延年益壽、飛天遁地、百病不侵，甚至轉世重生，也還是在這個世上打轉，不過從一個小的規律跳到了更大的規律裡面，並沒有超脫天地之外。我尊重這一切的存在，但不會故意去踐踏生命。」

    有那麼一些人，總覺得壽命的延長、生死的超脫就是逆天而行，好像人類生來就應該活不過百歲、艱難苟活。蘇子語卻從來不這樣認為，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只是被固有的觀念束縛住思維。魂魄心意的強大，神通的進境，仍然是天地規律的一個部分，無非從一個小池塘跳到了更大的池塘，僅此而已。

    兩人的命魂都已經強大到難以想像的地步，心意敏銳無比，所以雲純陽立即就確鑿無疑，蘇子語說的完完全全就是心中所想。甚至隨著這一番話說完，他的心意又仿佛經過提煉升華，念頭愈發堅定，去蕪存菁，更加純粹剔透了一些。

    感應到了這微妙變化，雲純陽終於頷首：「希望你能記住今天這番話，精氣凋零，修行不易，應當好好珍惜。只可惜其他幾人，恐怕就沒有你這樣的造化了……」

    話音漸漸低沉，他身後星光流影轉為明亮，微微向上一升，點點七彩流螢乍收乍斂，薄如輕紗塵霧，卻驟然分出一團拳頭大小炫目星輝光珠，隨著一聲輕喝，凝聚而出的星輝光珠倏地朝下方****，速度極快，剛剛突入漫天火山塵霧之間，已經膨脹到了數米方圓，破開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郁塵霧，轟然爆裂，化作滾滾光波朝四方激盪，徹底撕開一個大口。

    十米、百米、千米，光波帶起連串爆裂震盪，擊穿厚達數千米的火山塵霧，讓下方的情形顯露在兩人眼前，只見隆起的火山周圍，滾燙岩漿仍然火紅一片，還沒有完全冷卻，不斷地又有新的漿流蔓延開來，只能隱約瞥見幾處崩塌神殿一角，更別提任何活物。

    在這恐怖的天地怒火面前，不光是那些秘教和伏都教的爪牙信徒，被煉成還魂屍的武司等人，恐怕也是屍骨無存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