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之人第一大忌便是進賭坊,行話稱之為不義之財,不義之財不能取。不過,如果是討要應得之財,那就不同了。
「姨娘,這次也買庚馬。」
「姨娘,這次還是買庚馬。」
邱子珊心思沒在賽場上,只盼著蠢貨的銀票趕緊敗光,想知道她輸光了錢會做啥事。柯楚楚吩咐完就閉目養神,就只有芳姨娘一個人聚精會神地看比賽,此刻她已經輸紅了眼。
「小姐,咱換一匹吧,那庚馬太孬了,不是吊尾巴就是跑偏賽道。」
邱子珊就看著芳姨娘手中的銀票一張張減少,心裡早就樂開了花,柯楚楚犯傻她裝著不懂也不勸。
「姨娘去吧。」柯楚楚催道。
她算過,場中參與的大概有兩百人,多的押一千少的押十兩,馬卻只有十匹,總有人會中。而她本錢不多,憑她的卜算能力想場場贏是肯定的,但她不願引人注目被盯上。再說了,也順帶讓旁邊的小姑娘先開心開心吧。
芳姨娘喪著臉去了,回來跟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心中長吁短嘆:完了,只有厚著臉皮再去管二姑奶奶要了。小姐來了倪家花錢大手大腳慣了,手上沒錢叫她怎麼辦。
芳姨娘此時早把小姐會卜算的技藝拋到了九宵雲外,就只顧著心疼那點銀子。
第三場,芳姨娘又看見那頭蠢死的庚馬跑到賽道外面去了,恨不得把它給拉回去。
庚馬好像現在才搞懂怎麼跑,在外面徘徊了好幾步,伸著馬頭望了望,然後翹著馬屁股噔噔噔跑回賽道。聽見場外男男女女的歡呼聲,還來了個「回眸一笑」。哪知它的隊友丁馬已經跑到終點奪得頭魁了,人們的歡呼是給丁馬,又不是給它的。
「賊馬,你高興個什麼勁兒,笨死了!」芳姨娘揪著帕子啐罵。
邱子珊掩嘴偷笑。
「姨娘……」
「知道了,買笨賊馬。」芳姨娘說著人走了出去,反正就最後一張,輸完省事兒。
第四場,庚馬一出場就表現得與前幾場不同,它腳蹄子在沙土上一磨一磨急不可奈,就等著號聲一響衝出去,活似前面有它的相好,急著互訴衷腸。
「嗚——」
號聲響了,庚馬撒開腳丫子歡騰地跑了起來,真是英姿颯爽,好一頭威風的沙場將軍。
「噫?」
「啊?」
「哈!」
那個噫是柯楚楚發出的,她比常人感觸靈,直覺這匹馬非常有靈性,甚至能讓人觸摸到它的情緒。第二聲嘆詞當然是邱子珊,庚馬沖在第一把她嚇了一跳。
「哈!哈!小姐,庚馬讓我罵醒了。」芳姨娘歡叫。
「這馬聽姨娘的話。」柯楚楚笑道。
笨賊馬贏了,全場譁然。馬會的人也很高興,就是要時時爆冷才有看頭嘛,只是今天來得早了點。
賭池中總共有三萬兩白銀,無異於天上掉下一座銀山,壓得芳姨娘直不起腰。
因為每天比賽都會上新馬,所以前幾場都是試水,大家胡亂押,俗稱摸金蹄子,摸准哪匹是金蹄子才重押。丁馬連勝兩場,這次押丁馬的占多數,庚馬就像只傻活寶,押他的人幾乎沒有。只有晚進來的客人不懂行情,有五個人押了它。
也就是說,六個人分這三萬兩,柯楚楚的一百兩還是大頭。
押官兒在台上唱道:「邱通判嫡次女,兩萬兩,壽康伯外甥張希,一千二百兩……」
「兩萬,娘呀!」芳姨娘傻了。
「親啊!」邱子珊突地站起,她更傻。這麼多銀子,我的?腦子懵了。
押官兒把銀票遞上來,邱子珊哆哆嗦嗦地抓緊,隔了許久才看向柯楚楚,表情難以形容,她欲哭無淚啊。
如果,這個時候柯楚楚向她伸手拿銀票,她到底是給還是不給,如果不給會有什麼後果?芳姨娘押注的時候都有記錄,倪家商戶的銀票肯定跟邱家的銀票不同,倘若爭執起來……
邱子珊之所以要想七想八想到下輩子那麼遠去,就是因為兩萬兩實在是太多了,多得她甘於拿清譽冒險。
「邱小姐你收好了,這是你贏的。」柯楚楚說道:「如果有空想到哪裡對不住我,就給銀子還情吧。」
「什麼?」邱子珊聽到讓她收好,大鬆一口氣,本能一問。
「你記住就好。如果沒有對不起我,就不用還。」
什麼還不還的,邱子珊哪有細聽,只想火速回家。
芳姨娘使勁捏柯楚楚的手,卻得來柯楚楚一個輕輕安撫的動作。只一下,芳姨娘便靜了下來。
不知從何時起,小姐就是有這樣的力量讓她安心。
「楚楚,還玩嗎?」邱子珊恨不得說走了走了回家了,什麼抓賊人,她都不想管了,只想奔回家去。
芳姨娘說我們小姐又沒銀票了,還玩啥?邱子珊卻沒說把銀票錯開或者拿自己的私房出來,順勢說那回去好啦,這裡好熱啊。不知是不是沒見過大世面,得了銀票總得說個謝字吧,她也沒說。
芳姨娘剛剛被小姐強按下的憋屈這時又竄了上來,慪得心裡發苦。
說好走,偏偏邱子珊「尿急」的丫鬟小墜還沒回來,她不想等了,帶著柯楚楚和芳姨娘就朝外走,比誰都急。
豈知這翻動作更合柯楚楚的意。
「嘁!真是走了狗屎運,圖的是樂呵,邱通判也就這點家教,教女來贏錢,贏了就跑,真真辱了我等風雅人的顏面。」有個男聲罵道。
邱子珊臉又紅得跟大棗子似的,裝著聽不懂這些嫉妒的粗言浪語。
來的時候是一同坐轎,這走的時候當然也是,要不是因為馬會外的人看著,邱子珊很想把柯楚楚主僕踹走。
「先把柯小姐送回平衣巷,快些趕。」邱子珊歸心似箭,朝馬夫喊話。
坐邱家馬車從未提過要求的柯楚楚這時提了一個要求,讓馬夫把她的輪椅放進轎中。邱子珊的心思早沒在她身上,吩咐馬夫照著,也沒問緣由。
馬夫把輪椅送進來,人還沒回到駕位上,柯楚楚趁著馬車搖動,就問邱七。
「邱七小姐還沒想起欠我什麼嗎?」
「嗯?」柯楚楚又問,一臉的認真。
邱子珊臉上的疑惑正要堆積起來,柯楚楚卻不想等她的回答了。從輪椅踏腳處飛快取出一截鐵棍,「嗙!」照著邱子珊的頭頂就砸了下去。
「是命!你邱家三翻五次奪我性命,區區兩萬兩隻是利息!」柯楚楚刻意壓著聲音,聽起來卻更為兇狠。出手太用力了點,她下意識輕輕甩了甩手。
芳姨娘嚇得花容失色,咬著牙齒哼道:「小姐,小姐您......」
「姨娘不怕,《融相算經》第一篇便是不得取賭妨不義之財。取的人是邱小姐並不是我,而這兩萬兩隻是邱家欠我的,我收得心安理得。」
繞了好大一轉,芳姨娘明是明白了,但她還是怕呀。人家的馬夫就在外面呢,若是發現怎麼辦?
「姨娘放心吧。」柯楚楚把鐵棍拿給她看,上面裹著一團厚厚的布,見她不懂,解釋道:「就像隔著棉花一樣,傷內里不傷皮面,看不出邱七傷了哪。」這是曾經宮裡最簡單的逼供手段,沒想到這次給她派上了用場。
見芳姨娘還是嚇得不行,柯楚楚又道:「若是真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們以她的名義贏了兩萬兩,而她又得不到,自己氣暈了。」
芳姨娘點頭如搗蒜,本能抱緊了柯楚楚的腿,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來了。
到了平衣巷柯家,兩人下了轎,車夫見自家小姐好像睡著了,怕吵著她又放慢了些速度。
看著馬車走遠,芳姨娘這才敢放開腿抖起來,抖得還很好看。
柯楚楚實在忍不住笑了:「姨娘,鎮靜一點,如果你膽子這般小,我怎敢帶你去穎川。」
這句恐嚇好,芳姨娘立即控制住了身體,她永遠不要離開小姐。小姐對她好,老爺太太對她有恩,不能忘恩負義。
進了屋,柯楚楚就把柯蓉兒喚了過來,將前後經過告之於她。根本不給對方思考的餘地,馬上讓柯蓉兒去把銀票破開。大榮上了一萬的銀票都渡有金粉,不易折損但也不好破,拿在手上很是燙手。
柯蓉兒馬上回絕道:「不行,目標太大。」
柯楚楚以為她怕了,正另想他法,柯蓉兒又道:「既然做下了,不如一做到底,讓茹兒戴上紗帽冒充邱七小姐去鏢局支銀子。你快告訴我她今天穿什麼顏色的衣裳,姑姑店裡各式官家小姐服都有。」
「姑姑女諸葛。」
柯蓉兒呼吸又急又重,瞪了她一眼匆匆走了。
之所以讓倪光茹而不是外表看起來膽子更大的倪光秀去,自有柯蓉兒的考量。小女兒是個窩裡橫,去了外面就是慫的,還是大女兒行事有度更像她。
柯蓉兒也沒給倪光茹交待更多,只是讓娘家最得利的四個賠房陪著她一起去。囑咐她兌銀票時不要多話,換二十張一千兩的,換了就走,往鑼鼓巷去繞上一轉再回平衣巷,注意有無尾巴。
倪光茹的確是幹大事的人,雖然清楚家裡不可能有這麼多銀子,但卻沒先急著追問銀票出處,穿上柯蓉兒拿回來的絲綢衣衫就上了轎。這轎子也是柯容兒上車行租的,車夫換上了倪家一個其貌不揚的漢子。
總之,柯蓉兒像是精與此道,做得滴水不漏。
不到兩個時辰,二十張銀票一張不落地擺在柯楚楚的面前。
柯蓉兒語氣沉重:「楚楚,去義廟取你父母骨灰的下人馬上回來,奉州鐵血鏢局我也去了人,你要走就得趕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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