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光照非常充足,尤其是臨近午間時分,陽光曬的人眼前都開始恍惚,可是在這條並不寬敞的街道上,卻是沒有任何人覺察到這一點,他們額頭上冒著汗水,身體上只感覺到一陣冰寒。
此時的段清,坐在地面上,左手支在身後,右臂扭曲的橫置在腿上,顏色有些發黑,那並不是壞死,而是純粹的力量造成的傷勢,已經讓淤血不會再流出。
他嘴角流著血,鼻孔也開始流血,卻是渾不在意,換成盤膝而坐的他,左手抓起右臂,在試探性的連接,不時發出骨頭碰撞的摩擦聲,讓人聽著都那麼疼,可他在擺.弄幾下之後,就從衣服上摘下幾片布條,根本不需要撕扯,就纏在右肘關節上,固定住,一切都不急不緩,仿佛做著一件再輕鬆不過的事情。
林冉傑那邊,坐了起來,然後緊接著站起來,他鼻子上的血已經乾涸,隨著嘴唇的動作變成一塊一塊的,胸口處一隻腳印,異常清晰,除此之外,他再沒有任何傷勢,他贏了。
勝利了。
可是,沒有任何歡呼聲。
場面上是一種詭異的靜。
「你贏了,我輸了,等我再突破兩階再來找你。」段清起身,摸了摸儲物袋,沒有擔架之類的東西,最終也只能拿出幾件衣服,胡亂系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大床單般的東西,右臂垂在一旁,就用左手單手提起腸子,蒼蠅,還有藍宏遠,一一放上去,摸了摸藍宏遠心口的刀,沒有拔.出,這時候拔刀只會要了他的命,然後將大床單打了個結,掛在左肩頭,一步一步的向回走去。
沒有人阻攔,沒有人說什麼。
「林大哥...」逍遙小沛一聲急切的嘶吼。
「啪!」回應逍遙小沛的,是一聲清脆的耳光,林冉傑沒再說話,轉身跨上馬,踢馬離去。
身為一個堂口的堂堂副堂主,林冉傑有過很多敵人,有胡作非為的散修,有企圖盜取資源的世家,有想要吞掉資源地的其他堂口,與他交手的人,不下一百,可他最不想面對的,就是段清這種人。
他們或許實力不夠,卻可以為自己的兄弟,不怕苦,不怕疼,甚至不要命。
反觀世家宗門中,哪一次,不是有內幕,有交易,有利益?
林冉傑現在不會殺掉段清,就算沒有丁雯雯那邊的關係,他也不會在現在下手的,一場拼盡全力,酣暢淋漓的大戰,人生能有幾回?
這種對手,只有在他的全盛時期,死在自己手上,才值得自己懷念。
希望,下一次見到他,不會再有這樣大的實力差距。
......
段清的身後,是仍舊神經呆滯麻木的散修和外門弟子,他們在默默的收屍,而段清的身形,就是這樣孤單的,拖著三人重傷瀕死的身體,跨過了城區,進入南城,來到家門口。他沒有招呼那些馬車的打算,因為他想,即使兄弟們活不成了,也是自己帶回去的,也就沒看到那些車夫們避讓不及的神色。
密室內,段清給他們檢查了傷勢,拿出了丹藥,他身上的丹藥總是很多,大概是因為垃圾星上實在是缺少的原因,他無論是什麼時間,都會在身上帶儘量多的丹藥和符咒。
用銀針排除了蒼蠅頭頂的淤血和積水,給腸子後背和腿上破碎的骨頭接到一起,給藍宏遠的刀拔了出來,看著三人赤條條,奄奄一息的模樣,段清帶上了所有身家,轉身出門,走進了最近的一家丹藥店。
「老闆,外傷的敷藥,內傷的療傷藥,接骨的續骨丹,通絡丹,復元丹,益氣丹,傷口清理工具,有多少,要多少。」
段清邁進店門,一面說著話,一面拿出了靈石,在櫃檯上擺了滿滿一堆,掌柜的小跑過來,滿面驚喜的看著靈石堆,隨後神色微微黯淡道:「對不住,本店的庫存已經賣完了,你看是不是到下一家...」
「唰!」段清一把提過中年老闆的衣領,指著櫃檯道:「我不給錢麼!」
「不是錢的事,是的確賣完了。」老闆連忙點頭哈腰的說,面色為難的向里看了看。
段清一把放開老闆,挑開門帘走了進去,是兩個陌生人,可以說從來沒見過,沒等段清說話,兩人就放下茶碗道:「的確,這裡的貨物我全包了,你要買,去下一家吧!」
段清扭頭離開,可以清晰的聽到身後傳來的笑聲。
走了一條街,進入主城,邁步走進,段清還沒等說話,老闆小跑過來道:「這位客官,實在對不住,小老兒今天生意好,所有庫存都賣完了,您看...」
下一家。
「對不起...」
再下一家。
「哎呦,客官,您來晚了...」
正午,到傍晚,段清已經走過了所有丹藥店,他們的說法不一樣,但結果都是一樣的,他抱著大把的靈石,沒有買到一粒丹藥。
假如正常情況下,他們三人的傷勢以靈石內最為精純的能量就可以恢復,但是現在,他們虛弱的仿佛輕輕一蒼蠅拍都能打死,根本無法承受靈石的精純力量,只有中和了各種狂暴力量和毒性的丹藥,才是他們的救命法寶。
但是,段清一粒都沒有買到。
「老闆,來把好刀看看...」
「對不住了客官,本店的刀具都被預定出去了,實在是...」
「老闆,來一件衣服。」
「對不起...」
「老闆,來兩斗米。」
「滾,不賣!」
「啪!」
「哎呀,你敢打我,小兔崽子,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可是天嵐宗門下的雜役,哎喲...砰!」
「大.爺,你的菜賣麼?」
「小伙子,天不早了,送你了。哎哎?小伙子,這麼大塊的金錠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佝僂的老人努力的去追,可哪裡還能看到那個年輕人,直嘀咕著遇見好人了啊,佝僂的身軀挑起扁擔,轉身向家走去。
一捆墨綠色的菠菜,就是段清整整一個下午的收穫,他此時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但什麼都沒有說,拿出自己的小丹爐,殘缺的三昧真火,煉製起初期的丹藥來。
很快成功,餵下,又分別給他們餵了些菠菜粥,段清就在三人一旁坐下,輕輕整理著右臂的傷勢,體內的藥效已經消耗一空,此時傷口正恢復階段,又癢又麻,疼痛也隨之而來,這些他都可以忍受,但看著三人奄奄一息的樣子,他真的無法忍受。
初期的丹藥,有沒有效用?答案是肯定的,但並不足以扭轉他們三人的傷勢,甚至絲毫沒有恢復,最多也只是吊著命,沒斷氣罷了。
對於他們金丹期的身體來說,丹藥的數量根本起不到絕對的作用,服下太多,反而會起到抗藥性的作用。
一夜,一天,又一天...
段清嘗試了一次又一次,買不到任何丹藥,關於材料方面和生活方面的都買不到,但可以買到青菜,也只有青菜。
在這期間,段清遭受到的暗殺不計其數,那些人仿佛幽靈一般纏在周圍,一擊不中,立刻消失。
段清的刀劍,除了不能動用的暴風劍以及飛劍,被一次又一次的暗殺消耗的只剩下半截鋼劍可以使用。
他知道,這是對方的消耗方式,他們恨不能讓自己連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沒有,然而只要沒有到臨死關頭,暴風劍和飛劍是絕對不能動用,否則就會是立刻遭受致命打擊的時刻。
一個夜。
黑色的罩袍在夜間起到了相當的保護色,避開所有埋伏的殺手,潛伏進了腸子曾經打工的酒館裡,入眼處,卻是遍地狼藉,除了外面的牌匾,所有東西都被砸毀,酒罈,桌椅,殺牛宰羊的刀具...
段清默默的來到破爛的櫃檯前,老掌柜坐在缺了一半的椅子上,穩穩噹噹,沉默的注視著眼前漆黑罩袍下的年輕人。
「老掌柜,給我來一把刀。」年輕人說。
老掌柜乾澀的聲音說:「我這裡的情況你已經看到了,難道你還不放棄麼,段清。」
「我想再試試。」年輕人並不洪亮的聲音非常平穩。
「這是我畢生收藏的最後一把刀,我從來沒用過,它叫抉擇。」老掌柜的手在破碎的櫃檯上橫掃而過,狼藉落地時,桌面上出現了一把兩尺短刀,除了刀鞘墨黑無光,鋼口還算過得去外,沒有一點神兵利器的意思。
「我明白了。」年輕人抱拳施禮,告辭離去。
望著夜色中消失的瘦高身形,老掌柜沒有喝酒,他的酒都被砸了,他卻仿佛喝醉了一般,失聲笑了起來,逐漸變得癲狂,最終他在走出房門的一刻,丟下了一支火摺子,酒館大火熊熊。
從此以後,沒人再見過這個掌柜。
......
又一天夜裡,段清沒有化妝,就穿著平時的衣物,一腳踹開了一家丹藥店的大門,走進去,櫃檯里空空如也,後面的庫房,乾淨的連一粒老鼠屎都看不到。
一家又一家,都是如此。
回到南城的家,望著三人越髮蠟黃消瘦的面色,段清**著手中的抉擇刀,終於做下了決定。
第二天一早,段清去了車行,租馬車,答案是否定的,但是可以賣,段清痛快的答應了。
「一萬塊極品靈石。」車行老闆嘴角上揚的說道。
「怎麼不去搶?」段清眯起了眼睛,老闆嘿嘿一笑:「別動肝火,我知道你的,曾經秘境就是你探索的,一萬塊靈石肯定有,懵不住我的。」
段清看著老闆,將他的神色印刻在了腦海里,這雙三角眼,發黃的門牙,鼻子旁黃豆大的痦子,然後付出了一萬塊靈石,拖著馬車回到了南城,套上馬匹,也將其他馬匹拴在馬車後,將三人抬到車上,回頭看了一眼南城的小院,鎖上了門,牽馬向城外走去。
這個時候的飄渺城,仍舊在鎖城期間,只許出,不許進。
街道兩側,不知道是些什麼人,他們手裡舉著彩旗,搖著花環,仿佛在慶祝著什麼。
城門口,逍遙小沛站立在城門之上,俯視著下方的道路,手裡的摺扇有節奏的拍打著,與身旁幾個衣帽堂堂的同伴談笑風生,不時做指點江山狀。
「喲?你們看,這不是段清麼?」逍遙小沛故作驚訝道。
「段清是誰?」旁邊有人附和。
逍遙小沛搖頭晃腦的說:「連他你都不知道?我發布的秘境任務可就是他完成的,那傢伙,可是連牆磚都給我拆走了整整一面牆,後來殺了我家上百人,還是那飛雲宗的小仙子給他撐得腰呢,這不?前幾天我屁.股一刀也是他給弄的,你記起來了吧?」
「嗷!是他啊,挺威風的。只是,現在看起來,他似乎要打算離開啊,發生了什麼事麼?」
「不知道啊!」逍遙小沛聳了聳肩頭,一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人群中,小琳流下了淚水,手裡的包裹死死的捏著,卻是根本不敢上前,她在事發當天就得到了主管親口下的命令,一旦幫忙,死無全屍。
張曉婉的下場還歷歷在目,關鍵是家裡的父母...
小琳咬破了牙齒,只恨自己能為不濟。
「嗖!」
一道身形,驟然飛上城牆,嚇得逍遙小沛當場跳了下去,其他幾個公子哥嘴角上揚仰頭俯視著:「怎麼的?你想怎麼
?」
「砰砰砰!」
三腳踢出,三道身形飛出了城門,在哀嚎聲中砸落在地。
「我若回來,殺你全家!」
段清指著逍遙小沛說道,隨後躍下城門,牽起馬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切!」逍遙小沛蒼白的面孔上,逐漸泛起了血色,拉起身旁幾個公子哥,繼續談笑風生。
「低賤的散修,牛什麼,也就是跑得快,不然老子...」
「哼!這天下,終究還是我們世家宗門的天下!」
「那可不,一個散修還想要搞事?再等幾輩子吧!」
「哈哈哈...」
「唰!」逍遙小沛打開摺扇,眼神怪異的看著林冉傑,「你以為,他離開這座城就算完了麼?不!絕對不是!這只是剛剛開始,哈哈哈...」
望著一眾囂張的公子哥們,再看看那孤單的身形,林冉傑暗暗搖了搖頭,此子不回來就好,一旦回來,恐怕整個飄渺城,就要翻天覆地啊!
按說,身為堂口的副堂主,是不會有這種感覺的,一個散修,死了也就死了,便是都死.光了,又能如何?
可是,在正面硬碰硬交過手之後,作為一個修士的林冉傑,這種感覺,越發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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