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鬆開了手中的古威希爾。
而乞丐只是輕哼了一聲,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沒辦法?」
羅伊看向乞丐,眼中變得深邃,然後眉宇間高高隆起陷入了失神狀態。
「納威倫……維吉瑪郊外……強盜莊園……」
怎麼墮落到如此地步,混得連常人都不如。
他進入了另一位獵魔人的故事。
「納威倫……」
「獵魔人,你認識我?」
「我不僅認識你,我還認識一位白頭髮的獵魔人利維亞的傑洛特。」
躺在垃圾堆里的乞丐聞聲驀地從地上坐直了身體。
「什麼!快帶我去見他,這個白毛混蛋破壞了我的幸福生活。而我找了他整整九年!」
乞丐咬牙切齒地說,仿佛傑洛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你首先得告訴我們放馬的原因,還有你仇恨的來源。我沒記錯的話,傑洛特可是幫助過你……」
羅伊指的是一個多年以前,名叫真愛如血的故事,
「幫助?」納威倫皺巴巴的臉露出一抹苦笑,明明三十六七歲的男人,卻有著五、六十歲老頭的滄桑面容,生活的艱辛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跡。
「一開始我也這麼覺得,直到後來……至於我為什麼放跑你們的馬,很簡單,因為我憎恨那個白頭髮的傢伙,因此我也討厭所有的獵魔人!」
「我從你們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你們也想要追根究底就像當初那個傢伙一樣?我可以滿足你們的求知慾,不過請帶我去找他,找到利維亞的傑洛特。」
「如果可以的話,說出你的故事。」羅伊其實知道他的經歷,但雷索卻一無所知。
乞丐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地開始講述,也許他心底一直等待著一個人聽他傾述。
他的話在心裡憋了很久,可九成九的人都當成虛構的故事,最多聽個開頭。
而獵魔人毫無疑問都是極富耐心的聽眾.
「你們想要聽簡潔版還是詳細版……看來你們想要後者,那我得從頭說起。」
納威倫看著聚精會神的兩位獵魔人,背靠垃圾堆,緩緩講述道。
「十六年前,我和祖父、父親一起居住在維吉瑪北郊一間豪華的莊園裡。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沒有出過什麼體面人,更不是什麼貴族——我的家靠搶劫發家致富。」
「長輩們經常攔下路過的商戶將他們洗劫一空,偶爾也會帶著手下到周圍的村莊裡收點保護費。日子過得很滋潤,也積累很可觀的一筆財富。」
「可惜我自小體弱多病,愛咳嗽、流鼻涕,因為懦弱害羞經常被莊園裡的下人欺負。父親健在的時候他們不敢太過分,可是自從父親搶回一架馬車,結果被裡頭蹦出的劍客給宰掉後,僕人們欺負我更加肆無忌憚。而我的祖父自小腦袋被流星錘砸過,不太好使,也保護不了我。」
納威倫聲音頓了頓。
「有一天,這群惡僕帶著我跑到了瑞達尼亞境內的米爾特,洗劫了一間神殿。那個白頭佬後來告訴我神殿裡供奉著獅面蜘蛛。」
「這群惡僕綁架了一個女祭司,然後慫恿我用她來解決處男之身。就這樣,我成了一個男人。當我大展雄風的時候,這位女祭司還唾棄我,用惡毒的語言尖聲咒罵!」
「大意是我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終將披上怪物的皮囊。過後不久,她羞憤交加,自殺了。」
「我落荒而逃。回到家中的第二天,我一覺醒來發現女祭司的詛咒變成了現實——我成了一個身強力壯,有著野獸醜陋腦袋和尖牙利嘴的怪物。」
「憤怒和驚恐之下,我被獸性支配,把整個莊園屠戮一空,那群惡僕都死了。」
納威倫暢快地笑了。
獵魔人的臉色卻沉了下來,他們想到了不久之前遭遇到了海蠍子團長亞倫。
亞倫和納威倫,都被噩兆神殿祭司詛咒。
「那如今你怎麼會恢復人形?」雷索問。
「這是後話,請耐心一點。」
說到痛快處,納威倫胸中的聲音中少了一絲怨氣。
「我孤零零地居住在偌大的莊園裡,迷茫了很長一段時間。你們能想像嗎,一位正常人突然變成一個面目猙獰、力大無窮的怪物,這得有多嚇人?」
「直到有一天我抓到了一位在我的莊園裡行竊的『小偷』,然後我和他耐心又熱情地攀談了一番。」
「原來他是個商人,他了解到我的莊園裡囤積了巨額的財富,我又是個可以和平交流的『善良的野獸』。此外,和他的交流中我突然想到了童話故事,能不能用真愛來解決我的這個怪異狀態?」
「於是我主動提出和他做生意——他為我帶來年輕的女人、美酒、食物,我給他地下室里的黃金和珠寶做為報酬。」
「這門生意發展的很快,連周圍的皮匠、鞋匠也成了常客。」
「我的財富很多,但我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覷,敢來冒犯我的傢伙都死在我的手中。」
「而且我百病不侵,從早到晚精力充沛。」
羅伊臉色怪異,見識到了亞倫和納威倫之後,他現在懷疑噩兆神殿的詛咒究竟是種懲罰還是賜福?
除了外貌變得醜陋猙獰,神志會迷失,受詛咒者卻擁有很多凡人不具備的長處,包括遠超常人的武力。
那麼獵魔人世界是否有人專門研究——受詛咒者的力量之路?
「我總共和——」納威倫掰著手指頭,磕磣的臉上滿是得意,「五位,五位純潔的人類女孩約會過。那是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最風光的一段時間。可惜她們都只在我的莊園裡待了一年,然後滿載著我送的豐厚嫁妝離開,找個老實人嫁了,生兒育女。」
「她們都不是我的真愛,直到最後一位女孩——薇瑞娜,她忽然降臨,然後一直陪著我,陪我欣賞庭院裡那賽爾的玫瑰,陪我一起在月光下跳舞……她沒有其他女孩的貪婪,完全不嫌棄我粗魯醜陋的外貌。有她陪伴我也放下了變為人身的想法。」
「我以為日子會這麼一直幸福地過下去。可是白頭佬來了。」
納威倫雙手捂著臉,瓮聲瓮氣地說,「他鍥而不捨地向我講述詛咒的事,還有解除詛咒的辦法。並不友好地交流一番後,他離開了我的莊園,但是第二天他又折返。」
「和我的薇瑞娜在院子裡戰鬥。」
他的聲音開始發顫,「那時,我第一次見到了薇瑞娜的真身,她是一名吸血女妖。」
吸血女妖是一種極度危險的低階吸血鬼,身手靈活超過了血魔。
哪怕對雷索而言,也很棘手。
「這不很好嗎?」羅伊一本正經地說,「吸血女妖和披著怪物皮囊的人類,豈不是絕配?」
「可是我當時被嚇壞了……」納威倫抱著頭面色掙扎,
「一個怪物,害怕另一頭怪物,真是件怪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中了白頭佬的妖術——我幫著他殺掉了薇瑞娜……出於失手。薇瑞娜的鮮血沾滿了我的全身,然後我恢復了人形。」
「那一刻,我幡然悔悟——她是愛我的……」
「但大錯已鑄成,我失去了愛人,也恢復了人身。」
納威倫哽咽了一聲。
獵魔人面露恍然,因為親身經歷過,他們對此確信無疑,「真愛和鮮血能破除詛咒。」
「我當時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獵魔人卻一走了之。」
「從那之後,我的噩夢開始了。我恢復了之前那副病鬼的身體,再也沒有力量保護莊園的財產,很快就有另一伙人強占了我的莊園和財產。我被迫逃走,一路流浪,輾轉到了維吉瑪郊區,開始苦難的生活。」
「我體弱多病,除了為搶劫的同伴鼓氣外,沒有別的技能傍身,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討生活,逐漸流落成了乞丐,即便如此,還被同僚壓榨、欺負。」
「我過的簡直不是人的生活,而我思考了很久……」
他抬起頭,看著兩位獵魔人,眼中閃過一絲紅光,「我意識到罪魁禍首就是那個白頭佬,獵魔人利維亞的傑洛特。如果沒有他,我和薇瑞娜還一直幸福地生活著。」
「你們覺得,我該不該恨他?!該不該狠獵魔人?!」
羅伊看了一眼雷索,後者沉默了。
傑洛特幫助納威倫解除了詛咒,又殺掉了吸血女妖,站在獵魔人的立場上看,他做的沒有問題。
但卻實實在在地破壞了納威倫平靜的生活。
究竟孰是孰非?羅伊不想判斷。
但一切都無法掩蓋納威倫曾經在搶劫時犯下的累累罪行。
這傢伙不過是罪有應得罷了。
「你這條腿又是怎麼瘸的……」羅伊指著他那隻明顯扭曲的右腿,
「另一位叫做貝連迦爾的獵魔人,我作弄他的時候被他打斷了腿。」
少年若有所思,他好像在哪裡聽說過這個獵魔人。
「就在維吉瑪?」
「這是兩年前的事了……」
羅伊頷首。
「你的經歷很奇特,但這一切惡果……」他加重了語氣,「何嘗不是你咎由自取!」
「想想你以前披上強盜盔甲為非作歹的日子,你殺死的人和你侮辱的女祭司……」
「你有多悽慘?」年輕的獵魔人搖搖頭,「能慘過那些死在你手下的無辜者?」
納威倫垂下頭,臉色變得難看。
對方一言就戳穿了他無辜者的外殼。
「可那都是被惡毒的僕人逼迫,我身體瘦弱根本無法反抗!」
「後來發生的事,我落到如今的地步,」納威倫在垃圾堆里,伸長脖子,反駁道,「白頭髮的獵魔人難辭其咎!」
「現在,行行好吧,告訴我那個混蛋的下落,我要找他算總賬!」
「就算你找到傑洛特又如何?」羅伊搖頭,「當面質問他一番,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或者說,你還想披上怪物的皮膚?」
納威倫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微微有些惶恐,
「你把對生活的不公的怨恨全部轉移到了獵魔人的身上,卻無視自己的錯誤!瞧瞧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只知道抱怨,連當個乞丐都不敬業!」
「但我不是法官,沒功夫審判你從前的功過!」
納威倫聞言心頭一跳,「你們,你們要對我做什麼?!」
「現在就事論事,你無緣無故放走我們的馬匹……」少年聲音一頓,與光頭大漢交換了個眼神,「必須受到懲罰!」
「啪——」
話音剛完,帶鞘的長劍打橫一揮,重重拍到納威倫側臉之上,直接把他抽暈在惡臭的垃圾堆里。
「走吧,雷索,看看能不能把你的『老夥計』給追回來!」
「我還以為你會打斷他另一條腿,」雷索半真半假地說,「這樣他沒準能討到更多錢。」
「沒讓他賠錢,已經算好的了……」
羅伊再回頭看了一眼垃圾堆里悽慘的男人,不由感嘆造化弄人,
身為怪物之時卻比人類過得更加滋潤。
這都是個什麼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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