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預定的山坡已經不足一里,戰鬥也更加激烈,每突破一層妖軍防線,必然換來多名山魈傷亡的慘烈代價。整個戰場好像變成了粘稠的泥潭沼澤,舉步維艱,令人困頓疲憊。饒是獎懲煉出生死螺旋胎醴,結成摸胎,也在一個多時辰的連續搏殺中感到了厭倦。法力的消耗不算什麼,精神上的疲憊是最要命的,在源源不絕、殺之不盡的敵海中,他都快變成了牽線木偶,只曉得刻板重複地不停殺戮。
&緊了」狂喝一聲,江辰猶如龍捲風旋轉,標疾沖。這是他從允天的攻擊中參悟出來的,無數隻拳頭從他急旋的身影內探出,每一拳都蓄滿「裂」、「轟」、「刺」、「封」、「斷」、「纏」、「卷」、「化」、「衡」要訣,集喜」、「哀」、「懼」的力量,將神識八象術揮灑得淋漓盡致。
電光馳騁縱橫,光焰灼熱噴耀,黑雨密集灰霧翻滾起伏。妖兵成片成片栽倒,鐵桶般的防線被我強行撕開一個缺口。「突出去」江辰勢若瘋虎,拳腳大開大闔,法術眼花繚亂絲毫不顧惜法力的消耗。在他的猛烈爆發下,山魈們振作起士氣,奮勇殺敵,從破開的缺口瘋狂衝擊。
距小山坡只剩半里之遙。江辰瞥了一眼上方,天空的妖軍防禦越來越疏漏。由於他們深陷重圍戰成團,對方難以在空中形成打擊,大多數妖怪只是袖手旁觀,瞧個熱鬧,甚至嘻嘻哈哈地談笑指點,全無防備之心。
大量妖兵從缺口湧出,向我們合圍而來。四周仿佛變成一個人間屠場,修羅地獄。雙方都殺紅了眼,慘叫與怒吼雜,斷臂和殘肢齊飛。驀然,兩股湍急的氣分別從左右兩側襲至,繞過江辰,直撲身後的洛煙。
左邊的妖將魁梧高大,掌中一柄巨型*長約三丈,刀背足足一尺來寬,*在空中划過黝黑的弧線,初時悄寂無聲,刀至半途發出風雷轟鳴之音,愈來愈響,猶如炸雷霹靂,震得人立腳不穩。右邊的妖將瘦弱矮小,手執一柄細銳匕首,雪亮發光。和*截然相反,匕首刺出時響聲驚天動地,刃口與空氣的摩擦竟然生出閃耀的火花,匕尖接近洛煙時,發出的聲響漸漸銷聲匿跡,匕影也變得若有若無。
兩名妖將都具備世態的強大妖力,一刀一匕配合得巧若天成,交叉成奪命的利剪形狀,封死洛煙所有的退路。
洛煙喚起法寶迎向高大妖將,與*接觸的剎那間,法寶巧妙抖動數十下,想用巧勁卸去對方剛猛的力道,再借力打力,將*的去勢引向右邊的矮小妖將。
這本是連消帶打的妙招,但結果大出江辰的意料。「嗡」的一聲,氣勢洶洶的*被法波一碰,居然開,刀鋒像輕飄飄的柳絮掠起。這剛猛之極的一刀,走的竟是至柔的路繞著法寶,*划過一連串奇妙的弧線,似曲似直地纏住了洛煙。而本應柔弱的匕首卻發出至剛至猛的妖力,猶如斧削刀鑿,彪悍威猛,掀起滾滾氣巨山般壓向鳩丹媚。
洛煙連消帶打的願望頓時破滅,反而因為應對錯誤,法寶的變化受到了克制。
糟了江辰心頭一沉,為了闖出重圍,身為三角陣箭頭的他倆,都是用最快速、最冒險、最極端的方式衝突,務求一個回合解決對手,絕對不能留在原地多做糾纏,否則就像濕手粘麵粉,被越來越多的妖兵纏住。現在洛煙料敵失誤,即使以她高出一層的歸墟中期修為,也休想馬上擺脫這兩個妖將。
一彈指,洛煙從緊挨身後,到被江辰甩開半丈之遙。不用幾息,她就會被不停疾突的三角陣甩遠,直到陷入重圍。停下,返回?還是繼續前沖?江辰腦海突然一片空白,一旦返身援助,整個隊伍肯定完蛋,在山魈身上耗費的苦心付之東流。
轉念間,洛煙落到了三角陣的末尾,兀自與兩名妖將廝殺,四周洶湧的敵仿佛隨時要將她吞沒。
該死她是洛煙啊江辰怎麼可以猶豫?恍若驚夢忽醒,他身形一頓,下意識地停止了步伐。「原地防禦」他嘶聲叫道,蓄勢直擊的雙拳化為曲線的柔勁,卸去正面妖兵的狂轟濫擊,「哀」的霧團迅速擴散,竭力環護住山魈。
四周壓力驟然暴增,拳腳兵刃掀起的呼嘯氣形成強有力的衝擊,帶動他們整個隊形搖搖晃晃。留在原地等於做一個被動挨打的靶,任憑妖兵像山塌雪崩,一重強似一重地連續撞擊過來,就算不動手開殺,擠都能把他們擠扁。
僅僅幾個呼吸的功夫,近百名山魈接連戰死,咽氣的一刻至少被數十件兵器斬分屍。山魈零碎的血落在地上,一點點化作青黑-的山石岩塊。
&當」一聲,*從高大妖將的掌中滑落,他手捂咽喉,頹然僵倒,六根法波啊同時從他喉頭噴出,帶出一蓬鮮血。拼盡全力速殺了一個勁敵,洛煙還來不及喘息,矮小妖將的匕首又如狼似虎刺至。這麼一耽擱,洛煙立刻陷入妖兵包圍,好幾個悍勇的妖將瘋狂撲向她,重重疊疊的妖軍陣裹著她沖遠,與他們徹底分隔開。
激戰中,渾然不覺天色已晚,黑夜的無聲漫涌,似將洛煙推得愈發渺遠。
&煙」江辰的呼聲猶如炸雷,響徹四空。一根透明晶瑩的千千咒絲向後倏地彈出,直妖海中的洛煙。
洛煙心領神會,奮身躍起,矮小妖將也如影隨形地撲上。半空中,法波啊與匕首擊數十下。矮小妖將飛跌出去,小腹裂開八個噴血孔。洛煙悶哼一聲,香肩被兩柄突襲的長矛刺中,身形不得不下落。
同一刻,咒絲纏上洛煙的腰肢,猛然拉起,「嗖」,像拽著一隻飛揚的風箏在空中划過,閃電般將她拖至江辰的身邊。「殺」江辰狂吼一聲,帶領整個隊伍再次向前猛衝。
數不清的妖怪在身前倒下,江辰冷漠無情地收割生命,內心卻翻湧不休,一次次浮出洛煙被妖將纏住的景象。為什麼?那一刻他為什麼會猶豫?他怎麼可以?她可是江辰親近的女人啊,他怎麼能夠猶豫?愧疚像滾燙的烙鐵,灼烤著江辰靈魂的血液,直到燒出血液深處最真實的顏色。
那裡也許已經不再鮮紅。
到底是為什麼?莫明的憤懣令江辰無處發泄,抓住一名妖將的雙肩,江辰將他活生生撕裂。
為什麼?屍體的血沫濺滿江辰的臉角腥味瀰漫,整個世界仿佛變成了腥紅。
為什麼?江辰一抓剖開對面妖將的胸膛,掌心觸到滾熱跳動的心臟。在東洲的海上,他可以為了洛煙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如今卻做不到了呢?當年,他僅僅是雲界的一個流小兒,是爛泥,是無賴,是對道一無所知的弱者。而現在,他長大了許多,感悟了許多,江辰被望舒譽為最有希望突破歸墟的強者。
可現在他卻要猶豫了。
懂得越多,難道就越敝帚自珍?無語望向蒼穹,孤冷星光點點,它們不再映入江辰的眼睛。
或許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比星辰更高的地方。
也或許有其它的光芒遮住了他的視線。
厲吼一聲,江辰不停頓地擊飛十多名敵將,身形側移,將一個即將沒入敵海的山魈拉了回來。一絲危險的警兆陡然生出心頭,江辰瞧也不瞧,雙腳往下連環蹬踏,地面裂開大幾個形如穿山甲的妖將剛剛撲出,就被江辰踩成碎片。
距離小山坡已不足十丈。
悶雷般的蹄聲隱隱響起,大地震動,狂風掀騰,聲勢浩驚人,蹄聲仿佛密集的擂鼓敲碎夜發出山崩海嘯似的轟鳴。
江辰倒吸一口涼氣,不用察看,也知道對方加派了一支絕對強勁的騎兵,意圖速戰速決。一旦被他們纏住,萬事皆休。拼盡全力,他體內一口精氣流轉,像一枚疾發的激炮向前方,拳腳齊出,肩抵推,純粹以強橫的身將妖兵撞得東倒西歪,滿地打滾。
霹靂翻動,旌旗招展,妖兵忽然向左右兩翼分開,中間塵土飛揚,衝出一支彪悍騎兵,直撲而來,恰好封死了他們的路線。
江辰頓時頭皮發麻,緊趕蠻幹,使盡了渾身解數,還是被對方堵住了他們。這是一支堪稱移動堡壘的重甲騎兵,坐騎皆是猙獰可怖的奇獸,頭大如斗,獠牙突兀,額頭數尺長的犄角尖利崢嶸,渾身裹罩在一襲紫銅魚鱗鎖甲內,騰躍奔跑自如。獸背上的妖兵一式玄鐵重鎧,配置長槍砍刀出戰盔的眼睛神光充足,個個都有了命左右的妖力。
當先衝出的為首妖將尤其顯眼,銀盔雪甲,面如冠赤手空拳。胯下一頭照月九頭獅張牙舞爪,兇惡咆哮,九個血盆大口裡噴出刺骨寒風。
拼了不做絲毫考慮,我一往無前地衝過去。在這隊摧枯拉朽的重甲騎兵面前,任何防禦都是紙糊的,退縮閃避只能更陷被動。唯有以硬碰硬,用最快的速度闖出一線生機。
&喜懼」齊齊破入騎兵隊陣,光焰迸濺,氣爆炸,一頭頭怪獸嘶吼著倒下,痛苦翻滾。洛煙伺機配合,九根蜂刺疾風驟雨般刺出,必取敵軍雙眼,令妖怪淪為一個個瞎眼鐵罐。
照月九頭獅奔躍而至,妖將揮拳直擊江辰的面霎時,他察覺出對方的妖力在了命巔峰,比江辰差不了多少。換作紫禁山之行前,江辰根本不可能在一個回合解決對手,何況還要加上兇猛作怪的九頭獅。
前進的勢頭絕對不能停頓,生死螺旋胎醴在體內旋轉成颶風,江辰已經沒有任何留手的餘地。
雙方猛烈衝撞在一起,九頭獅爪牙翻飛,咬抓向我的四肢。妖將嘴角滲出一絲冷笑,拳頭化成冰寒的雪團,以驚人的速度翻滾、崩發、壯大,形成排山倒海般的雪崩之勢。
&神識八象術最玄妙的一招擊出,拳頭在空中似快似慢,與對手拳頭相觸,黑碧的生死螺旋胎醴與雪崩妖術正面打擊。妖將的冷笑僵滯在嘴角,轉瞬間,整個人連同九頭獅消失得無影無蹤。
生死螺旋胎醴及處,妖軍灰飛煙滅,就連幾名山魈也慘遭殃及,大半個身被送去了黃泉。「砰」,洛煙疾刺的法寶被十來個妖將聯手擋住,反震之力推得她向後倒退,恰好觸及生死螺旋胎醴的餘力。
&開啊」江辰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吼,手足冰涼,眼前甚至出現了洛煙香消玉殞的悲慘幻覺。
奇變突生洛煙渾身自動綻出燦爛的金芒,抵住了生死螺旋胎醴的侵蝕,絲毫不受影響。江辰不能置信地瞪直了眼,心中又驚又喜。
妖軍不自覺地惶惶後退,一雙雙眼睛閃爍著不安。被江辰斬殺並不可怕,但死得莫明其妙,詭異得連屍體都不剩,恐怕是他們最畏懼的。趁著妖怪軍心黑碧色的龍捲風仿如幽冥使者,摧枯拉朽般直衝上山坡,將沿途的刀山槍林掃成平地坦途。
他們終於站在了坡頂,身邊只剩下三百多山魈,個個遍體鱗傷,氣喘如牛,濃稠的鮮血滲染得衣衫沉甸甸往下垂。坡下,屍橫遍地,血河山堆壘。妖兵從四面八方涌至,將山坡圍得水泄不通。一支支生力軍從遠處奔來,不斷調兵遣將,排行布陣,重重疊疊的森嚴陣勢看得人心裡發在他們眼中,他們已是瓮中之鱉,任由魚肉。
通紅的火把接二連三地亮起,「滋滋」的火焰在夜風中搖曳,像一隻只惡魔窺視的眼睛,嵌入了漆黑的幕布。
妖軍終於布置完畢,蓄勢待發。
驀然,四周從極度的喧鬧沸騰,轉變成極度的沉寂,如同一個悲涼的墳場。只聽到騎獸鼻孔喘呼的撲哧聲,鎧甲兵器摩擦的金屬聲,宛如暴風雨前特有的壓抑沉重。
瞄準坡頂,妖兵緩緩舉起槍矛。寒芒與星輝、火光交織在一起,閃耀出異樣的妖美。
江辰忽然步入一種玄異的心境,生命的毀滅與拼搏,消失與存在,壯偉與醜陋,希望與絕望,在戰場上矛盾而和諧地融會一體。曾經鮮活的血曾經風化的屍骨,曾經痛苦的吶喊,曾經激揚的時光,曾經的起點和終點,最終都將無窮無盡地輪迴下去。
沒有曾經,永恆循環變幻。
生是死的另一面,此岸即是彼岸俯視大地,仰望蒼穹,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道」的存在。
碎念雜緒盡都斂去,疲憊一下從所有孔泄出,他的身心一片靈寂,清幽得像要飄起來,融入那玄奧的冥冥輪迴。
在妖軍即將發動猛攻的一刻,江辰邁入歸墟仙台期,成功飛升了。
沒有什麼硬殼結出全身,也不需要時間等待,江辰的體質已經徹底改變,成為了人、魔的合體。輕輕跨出一步,已是咫尺天涯,瑰麗多彩的天向江辰迎面綻放,草木清香沁脾。
下一刻,他主動退出了神煌境。眼下情勢緊急,可不是什麼探險取寶的時候。結出魔胎之後,宇宙就像和江辰隔了一層薄紙,可以輕易捅破。
激昂的號角聲響起,妖軍水般向坡頂撲涌。會飛的妖怪幾乎全被吸引過來,集結在山坡上空看戲,遠處空曠坦只要快速衝散他們,沿途再無任何阻力。
&備變身騰空。」江辰沉聲下令,冷然注視著多如螞蝗的妖怪。歸墟仙台期法力令江辰渾身精氣瀰漫,實力再攀高峰。
妖軍急速遞進,槍林刀海似滾動,疾沉的蹄聲震得山坡顫慄。我紋絲不動,靜靜等待著最後的時刻。
第一支妖軍攀上了坡頂,愈來愈近的兵刃寒氣吹斷髮。
&空」江辰毅然喝道,伸臂摟住洛煙,當先掠向天空。生死螺旋胎醴化作黑碧色的颶風,所向披靡,在空中的妖怪群里衝破一個大缺口。
一道道青碧色的龍捲風騰空而起,山魈顯出法象,緊隨而至,與高空措不及防的妖怪短兵相接。「砰砰砰砰」,一個個妖怪哀嚎慘叫,摔落栽倒下去,被殺得屁滾流,潰不成軍。
下面的妖怪徹底傻眼,呆呆地仰望上空,來不及做出任何調度。半盞茶的時間,他們已經殺出重圍,甩遠了妖怪一大截。饒是如此,三百多山魈也在短暫激烈的空中搏殺戰中,損失了近一半。
夜風在耳畔呼嘯,他們一路瘋狂飛逃,妖軍回過神來,紛紛整隊銜尾急追。然而比起山魈,他們飛行的速度明顯不夠看。黎明時分,身後追擊的妖軍越來越少,最終消失在霞光璀璨的天際。
&哪,終於突圍了。我快累趴下了。」洛煙喘氣連連,高聳的胸脯起伏不定。在妖海中不知疲倦地廝殺,哪怕是妖王的實力也大感吃不消。尋找了一處僻靜的山谷,他們暫時歇息下來。
&惜山魈傷亡慘重。」江辰就地躺倒,四肢攤開,望著緩緩升起的旭日。一百七十四個倖存的山魈東倒西歪,倒頭就睡,很快鼾聲如雷。
&把這些山魈活著帶出來,已經很不錯啦。被妖將識破的時候,我還以為山魈會全軍覆沒呢。」洛煙眯著眼,像貓一樣蜷曲在江辰的懷裡。
江辰無奈地嘆了口氣:「天壑處的戒備太過森嚴,想把山魈帶出去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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