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罰 第十二章 下雨

    &壑還在，只是變得薄弱了。」凡提搖搖頭，道，「還是等到月圓之日吧。」

    江辰剛要答話，忽然神色一變，目光投向香草峽的峽口方向。

    &主大人？」凡提警覺地道。

    &軍作戰，天精來了！」江辰厲聲叫道，身形展動，率先向峽口飛去。

    一個碩大無朋的天精正從江底，緩緩浮出水面，宛如一座巍峨的巨型島嶼，一眼望不到邊際。

    這個天精的肉身近乎透明，肢體像水波一樣流動，發出「嘩嘩」的波浪聲。它的全身覆蓋著數以萬計的眼睛，眼皮耷拉著，顫動不停。在它的頭頂心，豎立著一隻形似犄角的豎目，滿滿地睜開，閃耀著妖異的光芒。

    &里果然有很多血肉的香味啊！江辰鑽石可以好好吃一頓了。」這名自稱的鑽石天精怪叫道，豎目轉向江辰，噴出一道粗壯的水柱。

    江辰不躲不閃，任由水柱狠狠撞上江辰的胸膛，濺起洶湧水花。以江辰的估算，鑽石的力量大約在十六層左右，遠比不上頂層的王族天精。但它出現得太過突兀，著實出人意料。

    &知閣下來自阿修羅島的哪一層？有話好說，何必動粗？江辰和你們王族的天蠟、天烈、地煞、天靈四位族長都是老朋友了。當年啟靈母井開啟，江辰還幫了他們一把。」江辰不露聲色地說道，暫時與他虛與委蛇，設法套出天精動向。

    鑽石聞言一呆：「你怎麼會認識王族的四大族長？」

    &止是他們，即便是統治阿修羅島的沙脈部族，也和我略有交情。」江辰冷笑一聲，刻意用傲慢的口氣說道，「江辰在此處，本就是在等候地煞。她為什麼沒來？想必你是她的使者了，難道地煞沒對你交待過嗎？到了東洲，一切都要聽江辰的安排。」

    鑽石被江辰唬得一愣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地煞他們應該去了神煌境。小子，你腦子壞掉了吧？江辰可不是地煞的下屬。除了沙脈族，誰也命令不了其它的天精部落！」

    江辰心中一動，聽他的口氣，似乎天精只是一盤散沙，侵入其它重天也僅限於各自為戰。

    鑽石盯著江辰看了片刻，臉上露出猙獰之色，惡狠狠地道：「我們天精各層部落，向來各管各的。我們天水部族先到了東洲，這裡就是我們的地盤，碰上我鑽石，只能算你倒霉！兒郎們，都給江辰出來吧！」

    鑽石的數萬隻眼睛齊齊睜開，從每隻眼睛裡都跳出一個天精，猶如水波構成的人形，渾身晶瑩透亮。隨著鑽石的一聲吶喊，數萬個天精向江辰蜂擁撲來。

    江辰心中恍然，難怪在香草峽內，江辰遙遙感到外面千軍萬馬的雄渾氣勢，原來鑽石將整個天水部族都藏在了體內。

    天精的天賦神通確實五花八門，出人意表。

    江辰隨手一揮，波浪滔天，一道道粗壯的水柱排空而起，搖頭擺尾，猶如無數條咆哮的怒龍沖向眾天精。

    &砰！」水龍橫衝直撞，打得天精四分五裂，碎成大大小小的水球水珠，四飛激濺，拋灑著落入江中。然而一轉眼，那些水珠水球又融合在一起，恢復成一個個天精的模樣，躍出水面，繼續向江辰撲來。

    鑽石哈哈大笑，對江辰輕蔑地搖搖手指，抖動的軀體響起綿綿不絕的波濤聲：「跟我們天水部落玩水，你得有多蠢？像你們這種蠢物根本不配活下來，浪費這方天地的精華！」

    江辰啞然失笑，剛才之所以遙控水龍，攻擊天水部族，是懷疑這些天精並無控水神通，只是鑽石故意弄出什麼天水部落的名頭來忽悠江辰。孰料只是自己想太多了，鑽石這傢伙根本就是一根筋的腦子，比起昔日那個狡詐的天支風，委實差得太遠。

    &嗖嗖！」一根根燃燒著火焰的利箭從江辰身後射出，猶如密集火雨，罩向天精。凡提正循聲趕來，生花妙筆在空中急速揮灑，畫出漫天火箭。

    &區凡火，竟然妄想對付天水？」鑽石狂笑道，天精們騰躍跳躥，各展神通。有的伸手抓住火箭，攥在手心一捏，火箭立刻熄滅；有的張開大嘴，將火箭一口吞入，然後打了個飽嗝。從鼻孔噴出兩縷白煙；有的索性不管不顧，任憑火箭射穿胸膛，隨即往江河裡一跳，打個滾又竄起來。毛都沒燒掉一根。

    凡提微微蹙眉：「妖主，這些天精來勢洶洶，天賦神通十分奇詭，江辰等倉促應戰。怕是」

    江辰知曉凡提的話外之意。北極聖地的妖怪還有不少心存二志，一旦兩軍交鋒，不少妖怪便會趁亂逃走，轉而投奔允天。而且妖軍長期作戰。士氣疲憊，軍心思倦，眼下需要時間休養生息。不宜立即作戰。

    何況與天精拼殺。最好是由別人頂在前面，替我們摸清虛實。天精入侵東洲，首當其衝的勢力當屬紅塵盟，江辰只需坐收漁利就好，何必白白折損自己的手下？

    &所有妖軍固守不出，三日之後，穿越天壑。這裡交由江辰一人應付。」江辰拉著凡提向後飛退。一直退到峽口處。這裡兩面夾峰，只留下當中陰暗逼仄的一線通道。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峻地勢。

    只要江辰留在此地，擋住天精，對方數萬人的陣勢根本施展不開，只需堅持三天三夜，妖軍便能安全撤離。

    天精潮水般向江辰追擊湧來。

    凡提勸道：「天精足有數萬之眾，妖主何必以身涉險？不如叫上一些妖力強橫的妖將聯手禦敵。」

    &辰明悟天道法則，此時正需生死實戰，加以磨礪。若不如此，日後怎能將允天親手斬殺？」江辰斷然揮退了凡提，身形一掠，立在動盪的水波上，雙臂向外展開，掌心按住兩側山壁，向內一吸。

    &隆隆！」江辰全身骨骼肌肉顫動，一身雄渾無匹的法力澎湃運轉，六欲元力和生死螺旋胎醴的法力提升到了極限。兩側山峰轟然震顫，碎石簌簌滾落，兩座險峰緩緩向內移動，山基相撞相抵，岩石堆積成陸地，只容下一人進出的空隙。

    吸收了道輪精華，江辰本該找個地方好好閉關，用上百年的水磨功夫，體驗天道奧妙，將諸法精妙與自身慢慢融合。但如今哪有這個閒功夫，想要最快的融匯領悟，唯有實戰。

    這數萬人的天水部族天精，便是江辰最好的磨刀石。

    天精紛紛沖至峽口，身軀驟然變化，像水一樣流動，形似一張張薄薄的水膜，直穿而入。區區數尺的狹窄空隙，盡然同時擠入了幾十個天精。

    江辰深吸一口氣，望著天精不斷接近，猛然從鼻孔噴出三昧真火。

    烈焰噴射，火光瀰漫，熊熊火焰霎時充斥峽口，填滿了肉眼所見的空隙。以江辰如今的法力、道境，三昧真火的威力足可銷鐵熔金，焚燒萬物。衝進來的天精被真火吞噬，化作水汽，裊裊蒸騰。

    在江辰的精妙控制下，兩側群山任由三昧真火的火舌舔過，毫髮無損。

    &出鳥來的三昧真火，怎比得上江辰天水部落的無香真水！」順著峽口向外望去，江辰看到鑽石的豎眼驟然一閃，射出一束純淨得不帶絲毫雜質的透澈水光。

    水光過處，空氣折射出絢麗異彩，被三昧真火焚燒的蒸汽迅速凝結成水滴，水滴紛紛墜入江河，翻滾成浪，重新形成天精的模樣，復又生龍活虎地殺來。

    江辰淡淡地瞥了一眼鑽石，魔槍呼嘯噴射，仿佛隨著江辰的目光直掠而出，數十丈的距離被瞬間拉近成一點。

    這是對宇的掌控，如今江辰也能牛刀小試，雖然還比不上允天精妙，但藉助螭的特性，在速度上更勝一籌。

    &嚓！」魔槍的槍尖刺中了鑽石的豎眼，發出琉璃碎裂的清脆聲響。

    鑽石痛吼一聲，豎眼劇烈顫動，盪出一圈圈的水暈，死死抵住魔槍，令槍尖難以繼續深入。與此同時，他探出濕漉漉的雙臂，抓住槍身，試圖把魔槍向外拔出。

    江辰冷笑一聲，魔槍在一剎那間連續抖動了數百下，猶如滑不溜丟的泥鰍，在鑽石的掌心裡扭動不停，讓他根本無法握牢。而槍身的每一次精妙顫動，都會生出一股鋒芒銳氣，數百股銳氣前仆後繼，像旋轉的鑽頭般一次次刺擊豎眼。

    &碎片激濺，鑽石的豎眼炸開，血水標射而出。鑽石慘叫一聲，強行掙脫魔槍，俯身一滾一撲，沉入江水，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道湍急的水流，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辰心神遙鎖江水，雖知鑽石就藏匿其中，但在他的天賦神通下，江辰一時無法找出他的下落。

    此時，天水部落的天精就像發了瘋一般，不要命地沖了過來，將狹窄的峽口堵得水泄不通。

    江辰不慌不忙，噴出一道道三昧真火，連成一片熾烈的火海，洶湧卷向天精。同時分出心神，暗查江水中的動靜，一旦鑽石有所動作，便難逃江辰的鎖定。

    &滋滋滋！」熊熊烈焰中，天水部族的天精們接二連三地化作一縷縷水汽，裊裊蒸發。沒了鑽石，這些天精再也無法復原。

    然而天精的勢頭並未減弱，反而凶性大發，狂呼厲吼，衝擊愈發猛烈，一張張猙獰的臉龐瞧不出絲毫恐懼之色。

    江辰頓時生出莫名的感應：在天精的七情六慾中，「懼」明顯退化，而「惡」、「怒」變本加厲，才會如此暴戾兇殘，悍不畏死。

    天精前仆後繼，攻勢如同此起彼伏的狂潮，海量的水汽交替升騰，最終在峽道內瀰漫成一片浩淼水霧，將三昧真火也壓了下去。

    眾多天精趁隙一窩蜂地殺入峽口。

    江辰神識一動，弦線激射，縱橫交錯成密集的大網，天雷地火的弦象籠罩天精，輪番轟炸，沒有一個天精可以沖近江辰的跟前。

    不一會兒，上千個天精灰飛煙滅。其餘天精仍然自殺般地猛撲向前，無休無止，殺得江辰近乎麻木，甚至覺得心中乏味。

    但這些天精恰好可以助江辰熔煉術法。江辰心中一動，弦線由神識八象術脫胎而來，衍化出各種天象。而江辰體內的生死螺旋胎醴也是經由易經的各種卦象衍化，同樣蘊含自然變化的天象。

    那麼螺旋胎醴中的生死之氣，是否也可以衍化弦象？思及此處，生死螺旋胎醴盡數化作死氣，只餘下一點生機，深藏在魔胎的核心中。

    弦線一振，幽冥死氣猶如燃燒的暗焰。沿著弦線延伸。霎時，一張死氣交織的弦象大網鋪開，天昏地暗，冥氣滾滾。峽道內充斥著陰冷死寂的氣息。

    天精一接觸弦線，身上立刻生出淡灰色的屍斑，屍斑在幾個呼吸間迅速發黑，擴散全身。天精哀嚎慘叫。皮肉急劇潰爛，滲著膿水一塊塊掉落下來，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味，最終化作一灘膿汁。屍骨無存。

    死氣弦象的威力超乎江辰的想像，短短片刻，幾百多個天精同時斃命。悽厲痛苦的吼叫聲直衝天際。

    江辰不為所動。死氣不斷融入弦象，循環演繹。閃電鳴雷、烈火暴風的弦象都呈現出幽晦暗沉的色澤，仿佛萬鬼咆哮，群魔亂舞，將整座峽谷變成可怖的黃泉地獄。

    隨著天精不斷消亡，江辰對死氣弦象的操控也越來越精熟，變化漸趨微妙。弦線靈活伸縮。神出鬼沒，時而沒入層層疊疊的宇，時而又破宇探出，附骨之蛆般纏上天精。

    一天過後，上萬個天精陸續倒斃在弦象中，天水部落傷亡慘重。而江辰的法力也在急劇消耗，饒是生死螺旋胎醴循環不休，法力雄渾如海，也有些力竭氣喘了。

    剩下的天精兀自攻勢不休，但目光中，不知不覺地流露出恐懼的端倪。

    這種情緒的劇烈變化，猶如清晰照影，映在江辰**之道的明鏡中。這一刻，天精的喜怒哀樂，諸般變化，盡在江辰心中流過。

    江辰再次生出了那種掌控**，高高在上的神祗感覺。這一次，江辰沒有再讓這種感覺從心頭錯過，神識倏然收斂，像一尾游魚般深深潛入其中。

    &來！」江辰心念鎖住一名天精，探手將他捉來。這名天精齜牙咧嘴，掙扎扭動著身軀，一個勁地忿怒嚎叫。

    江辰的心靈仍然沉浸在玄妙的神祗感覺中，弦線由實化虛，探入天精的意識深處。

    &雙方神識相觸，心靈相接。江辰覺得自己的腦海里仿佛伸出了一條觸手，在天精的精神世界中恣意攪動。

    一幅幅奇異的畫面猶如一串串水泡，浮出天精的精神世界。他出生，成長，參與部族與部族間無休止的戰鬥從嬰兒的懵懂，一直到成年的凶暴。隨著這些年的經歷，天精喜、怒、愛、懼、哀、惡、欲的七情和生、死、目、耳、鼻、口的六欲也在不斷變化。

    江辰恍然明悟，生靈的七情六慾並非天生不變。天精出生在阿修羅島，天性中的暴戾隨著一次次廝殺，變本加厲，日益暴漲，才會逐漸壓倒了其它情、欲，最終沉淪為殺戮的奴隸。

    它們整個生命的意義，便是生存、擴張、侵略。

    在江辰的操控下，弦線肆無忌憚地探查天精每一處細微的心靈角落，觸摸他的情緒波動，雙方的精神世界親密無間地相融。江辰越來越確信，只要**之道大成，江辰的弦線就能深入任何生靈的精神世界，像無情的歲月長河一樣，改動生靈的七情六慾。

    只要弦線所觸，愛也能變成惡，哀也能變成喜。只要被江辰的**之道掌控，虎狼也會吃草，羊羔也會嗜血。

    這是真正屬於神的力量。哪怕是突破歸墟大成的逆亦，只要他還有**，還是生靈，就不得不在江辰面前臣服。

    驀地，江辰心中感到一絲不寒而慄。若真如此，世間生靈等於變成了江辰的牽線玩偶。任何人的心靈於江辰而言，再無秘密可言。無論是瑾茗、離笙、洛煙，江辰要她們愛就愛，要她們恨就恨，要她們遺忘就遺忘。

    &咯咯！」天精在江辰手中拼命掙扎，猛地爆發出一陣傻笑，口吐血沫，雙眼翻白，脆弱的精神世界崩潰了。

    江辰隨手丟掉天精，望著他像個白痴一般打滾嘻笑，心中五味雜陳。

    當年艷陽峰下，江辰遭允天活擒，被他當作試驗品，探測體內法力異動。彼時心中羞憤，恨透了這種將他人淪為魚肉的惡行。如今江辰為刀俎，卻也在重複著這樣的惡行。

    江辰七情中的惡，也在不知不覺中成長了嗎？

    正在出神思忖，江辰心中驟然生出一絲警兆，抬頭望向天空。

    茫茫雨幕中，一顆混濁的豆大雨點正混雜在雨水中，垂直落下。從外觀看，這顆雨珠和其它雨點並無不同，但其中蘊含的惡欲卻被江辰清晰感知。

    一絲靈光閃現腦海：天水部族，天水不正是天上落下的雨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