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罰 第十章 歸來

    梵摩客套了幾句，又道：「每屆蓮華會都是匆匆半月，著實過於短暫，難令各位盡興。為此，在座貴賓如願常駐雲浮島，探求天道的話，我等不勝歡迎。」

    天刑傲然接道：「無論各位是要煉丹煉器，還是論道修法，我等都會全力支持，雲浮島的資源予取予求。」

    允天、明陽真人微微色。

    雲浮島上的地位權勢，豐富奇妙地物產秘芨，怕是沒有人不動心的。果然，已有幾個性急地客人出言相詢。

    &屆蓮華會後，雲浮島將召告天下，凡是雲界有識英才，不分人、妖。皆可加入雲浮島各部。」梵摩地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針鋒暗指北極聖地。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聽到這裡，大多目光投向允天。

    到了這個地步，雙方已經徹底撕破臉。雲浮島此舉也算破天荒了，竟然連妖怪也願意召收。

    &浮島要出兵了。」江辰低聲道，目光緩緩掃過若有所思地賓客們。這一群雲界最傑出的人物。將來有幾個能在動盪的戰亂中活下去呢。

    &還是執意不回軒轅神殿麼？」離笙的眼神仿佛流露出一絲央求。

    &海橫流，方顯本色。」江辰鐵了心地道。「如果避世隱居。我又何苦修行法術？既然付出了代價，又怎能回頭？笙兒，你不用再勸我了。「

    離笙沉默不語，江辰硬下心腸，道：「蓮華會後，笙兒你最好留在這。

    離笙不安地道，「你有什麼打算？難道連我也要丟下？」

    握住她的手，江辰柔聲勸解：「如我所料不差，雲浮島與北極聖地地交戰迫在眉睫。次戰役至關重要，雙方都會無所不用其極，以求先聲奪人。如果離開了雲浮島，你恐怕逃不出允天地毒手。」

    離笙淚光盈盈。欲言又止。江辰心中一陣黯暗。

    &是。」

    &一定會回來的。」給她一盞，澀聲道：「世事無常，如非戰亂，也許你我已經成親了。我自幼孤苦，從未得到過關愛的滋味，也不懂怎樣去關愛別人。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但願你不要怪我。」

    &天為鑑。飲下此杯，你便是我江辰的妻子。生生世世，永結同心。」江辰舉盞一飲而盡。

    離笙雙手顫抖，含淚飲盞。

    江辰突然用力抱住了她，久久不願鬆開，心中充滿苦澀的愧疚。

    命運似乎總是在艱難的時候，逼人做出更艱難的選擇。

    直到筵席結束，眾人離開雲浮島，登上無底舟時，離笙梨花帶雨的臉還在江辰眼前晃動。

    無底舟在星海急滑行，鼓浪戈壁遙遙在望。灑滿月光地荒漠上，鐵甲如山，旌旗似雲，數百里的妖軍陣營連成一片。

    幾十個妖將神色焦急地向允天奔來。

    望著遮天蔽日的妖軍，江辰心頭一凜，仿佛嗅到了血雨腥風的氣味。北極聖地布重兵於此，分明做好了開戰的一切準備。

    &果老夫所料不差，駐紮在中州的妖兵已經全軍覆沒。」凡提眯起雙眼，石破天驚般地自語。

    幾大妖王齊齊色變，下意識地上前將凡提圍住。這艘無底舟直抵北極聖地，因此舟上除了江辰，凡提，全是北極聖地的妖怪，讓人意外地是，梟哭在臨行前離奇失蹤了。

    霄悠森然喝道：「凡提，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膽敢在妖主尊前信口雌黃。這些時日你身在雲浮島，又如何清楚中州的事？」祭出幽黑地夢潭，高高罩住凡提，殺機畢露無疑。

    凡提仿佛對霄悠釋放地殺氣絲毫未覺，神色泰然鎮定，不慌不忙地道：「智者足不出戶，能料天下大事。此時此刻，中州必然落入雲浮島之手。」

    船家搖櫓的動作出現了一絲僵硬，允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對凡提正色道：「願聞其詳。」

    凡提輕咳一聲：「敢問妖主，此屆蓮華會召開地目的何在？」

    霄悠搶白道：「雲浮島的小花招誰人不知？不過是想保住中州的餘孽罷了。」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妖主威震雲界，勢壓天下，逼得雲浮島不得不放下姿態，做出妥協。雲浮島是想藉助蓮華會的機會，與妖主正式會面，以和談的方式解決爭端。」凡提道，「而雙方的和談必然破裂。這從今日雲浮島兩位座長老最後地言行便可得知。」

    &說的全是廢話。」霄悠語含不屑。「北極聖地橫掃雲界，指日可待，怎會和雲浮島那幫笑裡藏刀的傢伙羅嗦？」

    凡提續道：「以雲浮島的老謀深算，想必在蓮華會前，他們也料到妖主多半不願接受他們的提議。」

    霄悠哼道：「那又如何？」

    &浮島自然是要未雨綢繆了。」凡提道，「反正遲早一戰，不如先下手為強。打北極聖地一個措手不及。而中州是最好的戰場選擇。」

    霄悠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他也是個聰明人。聽到這裡。當然明白了凡提地意思。雲浮島掌握了中州的名門掌教，可以師出有名，堂而皇之地進占中州，美其名為他們討還公道。

    &上一個月圓之日，趁妖主率眾前往雲浮島，大軍群龍無之際，雲浮島悄然出兵中州，伺機而動。一旦大戰面臨爆，便可憑此戰率先把握主動，贏得威望。甚至大批觀望英豪地歸附。如今和談破裂，駐守在中州地妖軍當其沖，因為天壑相隔，妖主就算增派援軍去中州，也要等到一個月以後。」凡提豎起第三根手指，似笑非笑地看著霄悠，「這是蓮華會召開的第三個目的。」

    &只不過是你的胡亂猜測。」霄悠眼中的怨毒之色越來越濃。

    凡提遙指等候在鼓浪戈壁上的眾妖將：「瞧他們神情慌亂焦躁。必然有緊急軍情稟報，你一問便知。」

    &州第一智者。名不虛傳。」允天忽然嘆道。看船家的神情，就知道十有*被凡提說中了。允天衣袖一揮。木櫓從船家手掌間跳出，炸得粉碎。允天足尖輕點，無底舟立刻落入他的控制，猶如疾射的利箭向鼓浪戈壁飛馳，轉眼抵達荒漠。

    &告妖主，大，大事不好了！」妖將們急急上前，為的妖將抹了一把額頭上地冷汗，結結巴巴地道，「前些日，我們收到中州駐軍的玉苻傳信。」

    霄悠掠下無底舟，厲聲道：「慌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

    &州突然出現了大批人類高手，向他們起猛攻，情勢十分危急。後來，就就就再也沒有我軍的消息了。據我等推斷，中州恐怕已經失守了。」

    &用幾日，這個消息就會被雲浮島刻意傳遍天下。」凡提擊節贊道，「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雲浮島不愧是雲界萬年來的掌控者。我們與雲浮島的第一戰，輸得徹徹底底。」身形展動，生花妙筆彈出一點彩汁，射穿了蒼穹。

    &通」妙筆在空中恣意揮灑，不多時，一艘一模一樣地無底舟出現在眼前。

    對允天微微欠身，凡提道：「妖主想要拿下雲浮島，我軍就必須跨越星海天壑。而星海天壑唯有無底舟可渡，無底舟的木料獨產于吉祥天，外人根本無法製造。給在下一個月地時間，當可畫出百萬艘無底舟，為我軍橫渡星海，揮師雲浮島盡綿薄之力。」

    江辰心中一陣狂喜，凡提無疑是答應了我地提議，決心投靠允天了。他們的目光甫一相觸，便心照不宣地各自錯開，像是兩個不相關地陌生人。

    盯著凡提，霄悠眼角抽搐：「我軍？什麼時候你變成我們的人了？」

    &效妖主，大勢所趨。」凡提對允天深深一揖，「如若妖主不棄，在下願為馬前卒。為北極聖地征戰天下，成就不世功業。」

    霄悠大吃一驚：「妖主，凡提一貫桀驁不馴，如何肯誠心歸順妖主？他如果願意臣服，當年就該投效妖主，何必等到現在？如今出爾反爾，必然有詐。」

    &一時。彼一時。如今北極聖地與雲浮島誓不兩立，老夫既然是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投靠妖主，其實也是保全自己。何況我若是心懷異志，應當投靠雲浮島才對。」

    &向來詭計多端，又仇視本王多年，你的話怎能輕信？」

    &敵當前，你我同屬北極聖地的一份子，理應暫且放下私怨，攜手為北極聖地出力。」

    &哈，以你睚眥必報地性子會放下私怨？這種可笑的謊言還是給本王省省吧！」

    兩人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霄悠神情冷厲。蒼白的臉因為嫉恨泛出病態的紅暈。凡提則和顏悅色，平聲靜氣，盡顯大度風範。允天夾在他們當中頗有些為難，躊躇半晌，始終不置一詞。

    江辰不禁有些擔心。四大妖王中，霄悠追隨允天經年，最為忠心耿耿。如果他和凡提水火不容，允天多半會偏向前者。如此一來。凡提就會立刻淪為階下囚。

    &主還是不信我麼？」凡提忽然仰天慘笑。「想不到北極聖地傳說中的妖主，居然沒有容人之量。」右手高高舉起生花妙筆。在自己左臂狠狠一划，整條手臂齊肩而斷，鮮血狂噴。

    &臂豈能當車？今日我凡提斷臂表心。妖主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凡提捂住傷口，面色灰白如粉。

    &生何至於此？」允天面色一變，上前攙扶住凡提，唏噓道：「是允某的過錯，愧對先生了。」

    &主大人，千萬不要中了他的奸計啊！他連一條手臂都甘願捨棄，所圖一定非同小可！」霄悠嘶聲喊道，幾乎半跪在地，語氣近乎哀求。

    允天神色肅然：「霄悠，北極聖地大敵當前，個人恩怨又算得了什麼？能得到西州第一智者地效力，勝似千軍萬馬。從今往後，凡提便是我座下第一謀士。」

    江辰胸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凡提地手段地確令人叫絕。他先是大膽預測雲浮島的出兵，顯示他的卓識謀略，令允天嘆服；再用生花妙筆輕鬆弄出了一艘無底舟，加重他在戰爭中的份量；最後斷臂施出苦肉計，以示誠意。這一環扣一環的安排，以智服之，以利誘之，以情動之，哪愁允天這條大魚不上鉤？

    而江辰就是手執鉤杆的漁翁，只要凡提和雲浮島裡應外合，允天的半條小命，等於捏在了江辰的手裡。

    &友，何苦呢？」張思妙黯然長嘆，為凡提療傷上藥，扭頭又對允天道，「他既然跟了你，老張我也少不得要為妖主效命了。」

    允天大喜過望：「有西州第一神醫加盟，北極聖地如虎添翼。」目光掃過眾妖，昂然道：「來日方長，區區一戰得失，允某還不曾放在眼裡。終有一日，我等會尋找到傳說中的完美世界。」

    &心唯堅。」允天仰天長嘯，風姿傲然，仿佛嵌在星海璀璨閃爍的光芒中，宛如不可一視地神人。

    &心唯堅！」幾十萬妖兵揮臂高呼，喊聲不絕，響徹雲霄。霄悠表情頹然，默默後退，猶如喪家之犬。

    &哭，你怎麼說？」隨著允天的目光轉向梟哭，四大妖王已展動身形，呈四角之勢，將梟哭合圍在當中。

    江辰藉機告退，口中道：「允天，半年之後，我會親臨紫禁之巔，與你了斷恩怨。」

    江辰的口氣引起了妖怪們憤怒不滿的厲吼，空氣仿佛猛地炸開，劍戟刀槍從四面八方潮水般向他湧來，掀起千層氣浪，萬重厲芒。

    允天忽而一擺手，無數點閃耀的兵芒在江辰周遭停下，毒蛇般游移吞吐。

    &走吧。明年臘月之前，北極聖地不會動你一分一毫。」望夜空，眼神比月光更深邃明亮。

    &謝你的手下留情。」江辰微微一笑，伸手撥開一柄直指江辰面門的尖戈，舉足前行。

    前方，刀林甲山寒光閃閃，千軍萬馬氣勢滔天，驚濤駭浪向他迎來。而在身後，星海光潮澎湃起伏，天壑即將消除，燦爛美麗地光浪向後緩緩退涌，一點點消失在海平線上。

    一進一退，仿佛呼吸般自然。

    江辰忽然平添一絲奇特的感悟，若是去除人為附加地雜念，眼前地浪潮和身後的浪潮又有什麼區別？槍戟尖上閃耀地寒芒，何嘗不是蒼穹中閃爍的一點星光？

    浩瀚星海，也許只是另一個天地中的一點螢火。

    &壑變通途，實相生虛妄。道心無堅柔，處處幻塵光。」江辰洒然長吟，信步離去，一時生死不懼，吉凶不驚，心中對允天的最後一點畏懼化作冰消雪融。

    喚出望舒，經過幾日幾夜的急飛，江辰深入了北極聖地東部。這一帶氣候陰濕，危壁險崖刺霄，崇岡峻岭蔽日，山谷深處升騰起彩色的毒霧惡瘴，連綿數百萬里。越往東，越多窮山惡水，蠻莽荒澤。崖壁叢草間，成群的妖獸呼嘯竄奔。妖怪卻十分罕見，大概是北極聖地全妖皆兵，共赴前線的緣故。偶爾遇見一、兩個妖怪，也是剛從妖獸進化不久，一副渾渾噩噩的傻樣，屬於靈智初開的低級狀態。

    燎月的洞府，就座落在這裡的明鏡山頭，這也是江辰前來北極聖地的主要目的地。紫禁之巔赴約前，江辰要竭盡所能地提升實力，燎月的秘笈當然不能白白放過。

    邁入歸墟末期以後，特別在這幾天，江辰覺得法力的增長漸漸放緩，甚至有停滯不前的徵兆。望舒告訴他，人越向上修煉就越艱難，哪怕天資再卓越，靈丹妙藥再大補特補，也得至少耗費百年苦修。因此，江辰乾脆斷了短期突破的念頭，另僻蹊徑。

    深沉的夜色下，江辰登上明鏡山頂，嘴裡隨意嚼著軒轅神殿的贓物——毓芝草、太歲菌、參靈根這種雲界市值上百萬兩的藥草，江辰每天當飯吃，都有點反胃噁心了。

    四周枝柯盤郁，藤繞草埋，燎月洞府隱沒在一堆亂石中。裂縫縱生的洞門半遮半閉，幾近殘破。也不知是原本如此，還是現在的冒牌主人無心打理。

    洞府內沒有小妖看守。陳設簡陋，只有一個白石蒲團，一方青石榻，以及一個深深凹陷、長寬足有數十丈的巨大石池。石池呈奇特的五瓣形。腥氣刺鼻，壁上血跡斑斑，被沁染成紫黑色，池底結了一層厚厚地血痂，零星散落著白骨、牙角、觸手之類的東西。毫無疑問，這是燎月浸泡妖血的修煉血池。

    江辰順利地從後門口地菩提樹下，挖出了《燎月換身秘笈》。以及一本薄薄的手冊。粗略翻看，江辰覺修煉燎月換身妖法，需要大量的妖獸鮮血浸泡全身，而且一泡就是三年，實在難以成。倒是手冊令江辰眼前一亮，裡面詳細記載了肉身力量的修煉方法。他已邁入天人感應地境界，只要照此勤心苦練。半年之後當有小成。

    據燎月記述，肉身力量，是天地賜予給生靈地最原始的力量，純淨而無雜質，可以稱之為「元力」。修煉元力，必須暫時拋開所有的法術、妖力，甚至連神識之類的精神*也要忘掉，最好是精神徹底麻木，單憑毛孔、皮膚、肌肉去感應外界的一切。「那豈不是傻子最適合煉的功法？」站在水潭中，江辰用力抱起一塊千鈞重的大卵石，搖搖晃晃地向前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