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是古往今來的販夫走卒,帝王將相!
仙佛羅剎,聖賢神魔!
所有生靈都潛心追求之道果!
原因很簡單。讀書都 m.dushudu.com
長生二字,可以包容一切的欲望,蘊含無限的燦爛與精彩。
但那些上古大能,得道真修。
他們所渴望的長生,是超脫天地桎梏的不死不滅,是坐看滄海桑田的不老不朽。
而非,淪為昏昧無知的邪祟陰物,或者化為一塊千萬年不動不壞的可笑頑石。
紀淵曾聽殺生僧提及過,此方天地,人壽之極為兩百載。
縱觀如今的玄洲一域,末法降臨。
唯有晉升五重天,躋身當世絕頂的大先天。
才能夠打破枷鎖,與天爭壽。
不成宗師者,始終為肉體凡胎。
其軀殼腐朽,魂消魄散。
壽盡而終,無可違逆。
但趙如松以自身陰魂,合以禍龍精魄。
加之洞天靈機的孕育滋養,陰差陽錯之下,竟然苟延殘喘七百年之久。
實屬造化玄奇,難以預料。
「趙守備,你可要想清楚了。」
紀淵並不急著答應,反而再次問道。
生死之前無小事。
活著,乃是萬靈之本能,萬族之大欲。
趙如松受到道圖映照,恢復神智不久。
它回憶往昔種種,親人、朋友、屬下的音容笑貌,皆歷歷在目。
諸般心緒混雜之下,也許會覺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毫無意趣可言。
不如形神俱滅,徹底解脫,來得乾脆。
可是,翻開近三千年的這部新史。
無數個真實又荒唐的教訓和實例,都證明了一句金玉良言。
那就是,好死不如賴活!
域外四尊,方外妖人,旁門左道……這些動不動就許世人以長生誘惑的邪魔之流。
為何總能騙得愚夫愚婦,乃至於洞徹世情的權貴將勛,主宰一國的霸主梟雄。
讓他們心甘情願咬鉤上當?
其中緣由並不高深。
實乃入滅之可怖,遠超眾生之想像。
掌天下之權,成宗師之位……
開山立派,稱聖稱祖……
家財萬貫,美人如雲……
人世間一切之美好,無不繫於活著這兩個字上。
身死而道消!
生前再如何輝煌蓋世,死後不過黃土一抷,清灰一捧。
此中的取捨,古之聖賢都未必勘破。
何況,常人乎?
「紀小兄弟,不瞞你說,趙某倘若懼死,靈素子的謀劃早已功成,不會拖到現在。
那賊道士唯一沒有算中的,便是趙某寧死也不從於奸賊!
趙某等了足足七百年,天意弄人,令我時睡時醒,時人時鬼。
每每動念,升起自我了斷之心,卻又想到滿城妖魔,不由五內俱焚。
營關之難!錯在於我!是我辜負一眾兄弟,十萬子民,令它們沉淪陰世!
所以我要活著,縱然凝聚陰身,化身為鬼類,也要活著!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親手挽回已經鑄成的滔天大罪!
若能安得此心,即使萬劫不復,我亦求之不得!
蒼天有眼,終於讓我等到紀小兄弟!
令我重醒神智,得此良機!」
趙如松雙手抱拳,遲遲不願直起腰身。
聲音之懇切,極為令人動容。
嗚嗚嗚。
陰風呼嘯。
似是萬千陰兵無聲咽泣,一股莫名的悲意籠罩校場。
豆大的雨滴砸落,打在那身明光鐵鎧上,迸出大片水霧。
試探完趙如松的心意之後,紀淵頷首應道:
「紀某乃大景北鎮撫司百戶,斬妖除魔,義之所在,怎會容得邪祟猖狂。
趙守備且放心,這樁事紀某接下了。」
秦無垢娥眉微蹙,欲言又止。
這位活了七百年之久的營關守備,受到七百年的靈機侵染。
其武功修為已經不輸四境真罡大高手,甚至猶有過之。
照此想來,那個老謀深算的雙仙教道士靈素子,未必會是什麼善茬。
墜龍窟之中的局勢複雜,分明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本想勸阻紀淵,不要捲入進去。
無論是趙如松、亦或者靈素子,皆為七百年前的陰物鬼類。
誰生誰死,誰勝誰負,與自家有何干係?
可轉念一想,這小冤家心思縝密,極有主見,用不著自己去教做事。
隨即保持沉默,開始考慮該怎麼履行賭約。
說起武學,女千戶可以談個三天三夜。
但論及伺候男子,她確實一竅不通。
怕是之後要好好補課進修,免得叫人小瞧了。
秦無垢那邊怔怔出神,紀淵亦是心緒浮動。
他一口答應趙如松的請求,並非全部出於憐憫之心。
世上悲苦之人、悲苦之事,多如群山,大如瀚海。
自己又豈能個個都幫。
一方面,白含章所要的龍血精金,沒在趙如鬆手中。
按照葬陰瓮的地勢推論,雙仙觀正好落座於陰煞魔穴之間。
那件東西,極有可能被靈素子拿去。
所以,必須走上一遭。
另一方面,紀淵耗費上萬道蘊,一次拓印五道青紫命數。
【戰烽煞】、【掌千軍】、【歃血為盟】、【賞功罰過】!
這四條皆已成功攫取!
唯獨那道紫光濃郁的【廉貞主】,竟然撼之不動。
紀淵思忖了一下,結合看過的命書,心裡有所猜測。
除非他能擊破趙如松的【飛廉巡山】命格,將氣數一吞而盡。
不然的話,只有殺人奪命這條路走。
經過再三盤算,紀淵還是決定,把趙如松和靈素子一併做掉。
把【廉貞主】和龍血精金一同拿到。
爭取全都要!
「紀小兄弟,你要去雙仙觀,殺靈素子?」
趙如松愣了一下,皺眉道:
「那賊道士法武雙修,是換血之軀,又學成幾門六品道術,很不好對付。
殺它不如殺我,只要取走禍龍精魄,離了這座營關。
靈素子跟我一樣,受困於一地,不可能追至……」
紀淵搖頭道:
「已經遲了。趙守備有所不知,此次並非只有我等二人,進到這座洞天。
除了一位同行下屬失散,還有另外幾人早早入城。
他們不在大營校場,很有可能是去了雙仙觀。
若我直接取走禍龍精魄,接下來要面對的,恐怕便是滿城妖魔的瘋狂襲殺。
既然逃不掉,乾脆殺過去。」
紀淵這番回答,極對兵家武夫的脾性。
但趙如松收斂讚賞之色,神色凝重道:
「歷經七百年的光陰歲月,想必那賊道士的陽壽早盡,肉身皮囊都化為腐朽。
它最後大祭未成,連同營關一起被我拖入陰世沉淪。
若不想死,只能轉為鬼類,借洞天的靈機、陰煞苟活下去。
要是得了活人之血肉、軀殼……」
須知,營關城內的行屍、妖魔,皆拜雙仙觀所賜。
同為鬼類,趙如松只能憑藉生前所會的兵家武學,號令陰兵操練形勢。
但靈素子卻可以驅使行屍,掌控妖魔,本事更大。
一旦叫它掙脫雙仙觀,城中無人是其對手。
「紀小兄弟,你有這份心,甚好。
可請恕趙某直言,以你的年紀,武功能有這般進境,氣血能有這份積累,已經殊為不易。
放在七百年前的大業,也是可以與天寶大將、紫面天王等頂尖豪雄,相提並論的天驕英傑。
但,斗陣廝殺,從來不以年長年幼論,只分高下生死。
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都不乏天才之輩。
可能一騎絕塵成長起來,少之又少。」
趙如松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了,它認為紀淵絕非靈素子的對手。
那雙幽暗鬼火的空洞眼眸,不由望向旁邊英姿颯爽的秦無垢。
要是,換成這位高挑婀娜的冷艷女子,興許還有幾分可能。
「事在人為。敢問趙守備,營關城中靈機最盛之處,是哪裡?」
紀淵笑了一笑,他本來就是要借這座洞天,衝擊換血大關。
不管能否滅殺靈素子,徹底除去域外四尊的後患之憂。
先把實在的好處拿到手,其餘另說。
「靈機最盛……自然是四大家族的宅邸。
至於首屈一指的地方,當屬肖家老爺子所居住的鳳來樓。
隴右道肖家,乃五姓七族之一,故而占了風水最好的氣穴以為門第。」
趙如松皺眉答道。
若它沒有看錯的話。
這位大景少年郎,堪堪躋身通脈二境大圓滿。
即便是再破一重關,晉升換血。
對上雙仙觀的靈素子,仍然勝算不高。
那賊道士信奉邪神日久,不惜將滿城百姓煉為人牲血食。
由此可見,對方必定從怒尊手上得到莫大的好處。
否則,何至於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紀小兄弟,誠然如你所言,生死之前無小事。
你願意豁出性命,救這滿城妖魔,趙某心中感激涕零。」
趙如松深思片刻,最終沉聲道:
「我如今身無長物,只有家傳的兵家武功,可以送與小兄弟你了。
雖然比不得正宗絕學,但在操練形勢,聚煞成兵方面上,也算有些可取之處,萬勿嫌棄。」
紀淵淡淡一笑,並沒有假惺惺推辭拒絕。
七百年前的大業武學,未必強過大景兵部、三教六統的傳承。
他不想拂去趙如松一番好意。
況且,如果將之上交黑龍台。
按照武功品級高低,會有豐厚的功勳獎賞。
為了衝擊換血關萬無一失,紀淵兌換好幾枚大丹。
原本積攢的功勳,耗費不小。
「紀某在此謝過守備。我還有一位下屬,落入營關城中。
不知趙大人可有什麼方法,將他尋出來?」
兩邊達成合作之後,紀淵語氣也就熟絡許多。
他不像秦無垢,有些牴觸與鬼類打交道。
許是,早在陰市遇見過安老頭,以及滅過扎紙人、斬殺五頭小鬼的緣故。
紀淵對於邪祟陰物,反而保持從容視之的輕鬆態度。
「此事不難,趙某雖不能離開大營校場,但麾下八千陰兵,尋個活人易如反掌。
只要他沒有誤入雙仙觀,叫那賊老道捉去,定能找到。」
趙如松神智清明,恢復幾分生前的豪氣。
……
……
半個時辰後。
紀淵與秦無垢離開校場,來到隴右道肖家府邸。
同時,他們也見到了與之失散的裴途。
「你這是?」
紀淵麵皮一抽。
這位俊俏白臉的裴四郎,此時頭戴狀元帽,身著龍鳳大紅袍,儼然是新郎官的打扮。
「百戶大人!你若是晚來片刻,我就要……」
裴途像是看到父母恩人一樣,兩眼閃爍淚光。
當即就要撲倒過去,抱住紀淵大聲哭訴。
秦無垢眉頭輕皺,攔在前面問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便是遇到天大的苦楚,也不該這般小女兒家作態!」
被女千戶呵斥,裴途更是心酸,將他那番悽慘的遭遇娓娓道來。
「你是說?你落到一個鬼宅裡頭?一個戲班子?然後人家正好在娶親,就把你抓去成婚了?
裴四郎,你也不是童男子,便是跟那女鬼睡了,又有什麼大不了。」
紀淵撇了撇嘴,覺得裴途過分誇張。
無非就與女鬼拜個堂而已,都還未入洞房。
退一步講,就算綁著圓房。
人鬼之間共赴巫山雲雨,於他也沒什麼損失。
最多耗去體內的元陽之氣,對習武之人影響不大。
裴途悲憤莫名,臉色漲得通紅,聲若蚊蠅道:
「百戶你不知道,那是個男鬼!生前是個投井的戲子,長得女相,就把自己當成女人!
屬下一掀蓋頭,它便湊過來扒拉我……」
紀淵聞言愕然,秦無垢更是連忙閃開。
像是裴途身上髒了,變得不再乾淨。
「你這……」
紀淵無語。
不愧是懷有【逢凶化吉】和【霉運蓋頂】兩條命數。
攤不上危及性命的大難,卻也專走背字栽跟頭。
趙如松的陰兵,若是去遲一步,這裴四郎就要被男鬼凌辱。
那畫面……不敢想像。
「看開點,其實眼睛一閉燈一吹,也沒什麼難受的。
往好處想,起碼你是攻,沒被逼著當受……」
紀淵半是打趣,半是安慰道。
裴途聽得滿頭霧水,什麼叫攻、受?
這一段小小插曲過後,北鎮撫司的一行三人總算會合。
至於白含章另派的那些人,紀淵沒有再花心思去找。
營關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手持龍鱗入洞天,卻遲遲未曾現身,大概凶多吉少。
「沖關十拿九穩,就是不知道,我會成何異象?」
過得兩日,紀淵盤坐於鳳來樓頂。
這樓高五層,幾乎可以俯瞰半座城。
飛檐斗角,懸掛鐵馬,冷風颳過叮噹作響。
他面前擺放三隻青玉盒,裡面是數枚煉製不菲的上等大丹。
周身氣流似是被牽引,徐徐旋動彷如漏斗,卷得雨幕崩碎。
便是隔著幾條長街,亦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似龍吸水!
「靈機之妙,在於滋養。
如魚得水,如人進食。
蘊育體魄肉身,彌補魂魄真靈……」
足足兩日,紀淵都在樓頂打坐練功。
日夜不眠,一刻不停,吸納洞天之內的精粹靈機。
其中摻雜的陰煞,還未靠進軀殼,就被烘爐也似的滾滾氣血衝散殆盡。
「千戶……你說,紀大人能成麼?」
裴途人在樓下,仰頭望去。
以他的武功層次,尚且感應不到冥冥之中的強烈氣機。
「成是必成,只看走到哪一步。
六條氣脈,已經是當世最雄厚的二境根基了。」
秦無垢隔得頗遠,依靠在一座高大假山上。
目光緊鎖五心朝天的白蟒飛魚,不曾挪開半分。
這兩日以來,紀淵的氣勢節節攀升,猶如萬丈狂瀾平地起。
只差一步,就可踏過三重天。
但他絲毫不急,似是等待、似是醞釀。
不眠不休,精神卻愈發強盛。
伴著氣血如潮,起起伏伏。
那道人影宛如一輪烈陽,當空照徹。
有種不可直視的刺眼錯覺!
轟隆!
一道漆黑的閃電划過,沉悶的暴雷緊隨而至。
咚!
紀淵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好似大鼓擂響!
他眸光劇烈收縮,身軀巨震。
體內六條粗壯氣脈,好似開閘泄洪,轟然化為蛟龍,咆哮沖天!
氣血滾盪,透發皮膜,如大江大河崩開堤壩。
嗤嗤嗤!
熾烈的焰光洶湧似潮,染得當空赤紅一片。
這樣的動靜,甚至壓過天穹之上的雷火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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