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諭 第十五章 其實沒有憑什麼

    徐缺愣了一下，看著司文這笑臉，不由得輕輕搖頭，眉頭微蹙道：「看不出來，你這人說話也不實誠。」

    司文笑容微微一斂：「我只是實話實說。」

    「那是你不了解我，其實我為人還是比較厚實淳樸的。」徐缺仰頭嘆了一聲，惆悵道。

    「還是繼續喝茶吧。」司文聊不下去了，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於是，這客棧二樓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明明是兩個少年面對面坐著喝茶，卻非故作老成，有如兩個歷經滄桑的七八十歲老頭一般，令其他桌的食客感到哭笑不得。

    只是也沒人真的敢笑出聲，畢竟司文的身份，足以鎮住很多人。

    茶過半壺，兩人都喝了不少，但明明是茶，這兩人非要裝成喝酒的作態，越喝越惆悵，誰也沒再說話。

    等到客棧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司文看著茶杯，突然說了一句話：「接下來是要去皇城麼？」

    徐缺被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我為何要去皇城？」

    「你不知道？」司文抬起頭，看他。

    「你說姬靈兒？」

    「恩。」

    「她不是已經得到補星石了嗎，我也打算離開了，等修煉有成之後再回來尋她。」徐缺有自己的想法，他下一次回來，不想再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的回來。

    司文卻搖頭道：「那樣就遲了。」

    「遲了？什麼遲了？」徐缺一怔。

    「看來你不知道。」司文再次笑了一下。

    徐缺搖了搖頭，沉默不言，覺得跟司文這種聊天方式很無趣。

    司文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你知道女帝賜下補星石的時候，宮中群臣的反對聲有多大麼？」

    「那又如何？」

    「為了排眾議，她下了一道諭旨，把姬靈兒婚賜於十六皇子，三年後修煉歸來便成婚，所以我猜你會去皇城。」司文說完，饒有興趣的觀察著徐缺的表情。

    徐缺也沒讓他失望，臉色頓時一變，眉頭瞬間皺成一個川字。

    「憑什麼？姬靈兒怎麼可能答應？」徐缺抓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啪的一聲，茶杯碎了。

    沒有人在意那個茶杯，司文的好奇心只在徐缺身上，他淡笑道：「到現在你還覺得『憑什麼』這三個字有用嗎？這世上並沒有那麼多憑什麼，其實憑的只有實力。女帝想讓自己的子嗣娶姬靈兒，一道諭旨就夠了，憑她是女帝。她用一顆補星石，換來一顆吉星興旺大周國國運，群臣也不再有異議。至於武侯，應當是更高興，武侯府從此要非同往日了。」

    「所以不管姬靈兒願不願意，她都必須嫁給十六皇子？」徐缺問道。

    「是的。」司文淡笑著點頭。

    「所以你告訴我這些，並且猜我會去皇城，是因為對我的將來有信心，覺得我是唯一可以阻止這場賜婚的人？」徐缺心中微微一動，仿佛燃起一絲鬥志。

    但司文卻很認真的搖了搖頭：「並不是的，你阻止不了，我只是對你會如何選擇感到好奇。如果是我，明知道阻止不了的事，我就不會去，因為我知道這是理智的選擇。但我覺得你會去，所以我好奇你的想法。」

    「……」徐缺深深吐了一口氣，看著茶壺，不想說話了。

    司文繼續說道：「我只是實話實話罷了。從小到大，我見過很多人，星院的天才，皇城的皇子與公主，以及一些隱世老怪培養的妖孽，我們都有個共同點，就是聰明，或者說理智，因為我們知道舍與棄。但是像你這樣的人，我卻是第一次見，你很怪，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卻還要一頭撞上去，比如觀星大會。」

    徐缺挑了挑眉毛，沒有理會司文對他的看法，反是說道：「我也見過很多人，比如你，比如武侯，以及你們司家那個老頭。」

    「不，我跟他們還是不一樣的。」司文搖了搖頭。

    「證明來看看。」

    「怎麼證明？」

    「借我幾百兩銀子如何？」

    「啊？」

    司文頓時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徐缺擺了擺手，笑道：「開玩笑而已，就是想試探一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一樣。」

    「這樣並不足以證明，將來你會知道的。」司文眉頭一皺，再次搖頭。

    「哦。」徐缺點了點頭。

    兩人再次沉默了，此時天色也逐漸變暗，客棧里又來了一些客人，除了打尖，便是住店，對這兩個坐了半天卻一直喝茶的少年也沒再多理會。

    片刻後，徐缺想了一下，又說道：「對了，能借我幾百兩嗎？」

    「啊？」司文頓時又愣了，滿臉迷糊，這話剛才不是已經問過了麼？

    徐缺靦腆一笑，說道：「這次是真借，你看我現在這模樣，沒有錢買藥的話，很難好。」

    司文這才反應過來，看了他一眼，旋即點點頭：「確實得買藥治理一下。」

    他伸手掏出了一大疊銀票，沒有數，直接遞給了徐缺，問他夠不夠？

    「夠。」徐缺欣然接了過來，塞進衣兜，也沒有數。

    司文又是一臉古怪的看著他，最後問了一句：「三年後，你會去皇城麼？」

    徐缺站起身，淡淡說道：「我想去，所以……我會去。」

    想去，與會去，其實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徐缺想去，所以他就一定會去。

    司文聽明白了，他知道這就是徐缺與他們不一樣的地方。

    最終，徐缺對司文道謝並告辭，還囑咐司文不要浪費，把最後一壺茶喝完再走，隨後匆匆走下客棧，進了樓下那間藥店。

    司文目送他離去，靜靜坐了片刻，低聲自語道：「確實是個有意思的怪人，三年後，也許真的會讓那些人震驚，就跟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他若成長起來，定是個有意思的對手，只不過……現在我已經對他了如指掌了。」

    想到這裡，他嘴角不禁掠起一抹笑意，起身走下了客棧，但掌柜突然攔住了他，說：「剛才離去的那位客官說是您來結賬。」

    司文頓時愣在原地，臉上的笑意僵住了，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衣袖，才發現身上帶的錢全都借給徐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