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陡然捏碎手上甲片,肅殺的氣息擊碎巨大的窗玻璃,她一揮袖,狂風呼嘯,把街道上一個郵筒掀翻,巨大的郵筒被風中無形的刃光撕裂,連地上大塊的條石也被鑿出深刻的痕跡。
壓積在此的信件變成紛紛揚揚的紙屑,彩燈蒙塵。
一大片閃光的鱗片在風中桌球作響。躲在郵筒中的人早就借著「夢境.幻」逃走了,青染鬆開捏緊甲片的手,甲片鋒利的邊緣刺破了她的手,纖細蔥玉的手上鮮血滴答落下。
青染甩落手上沾血的甲片,撒上些金瘡藥,拿布一裹住。沒有管外面的狼藉還有破碎的窗戶,她依然坐在窗台。
說來奇怪,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引來任何巡邏督察以及周圍住戶的注意。莫非如今的人都是只掃門前雪,不顧並瓦霜的性子?
不多時,泠推門而入。看著青染坐在破碎的窗子邊上,她沒好氣地說道:「真仗著自己是位階,從樓邊摔下去摔不壞是吧。」
「夢境.擬真」鋪開,周圍的環境,連帶著街道上的大部分破損都修復了個七七八八,變成了泠記憶當中的模樣。「郵筒裡面的信我修復不了,下次找個機會,就著委託再把這個郵筒打碎一次吧。」
青染摸著稍微有點不同的窗玻璃,無奈地開口道:「我是不是真老了,這麼近都對不準了。」
青染很清楚在「意象.擬意」的催化下,那塊來自於夏域碩北的甲片當中蘊含的意義已經被完全擠壓了出來,否則也不至於變成了滿手的鐵渣。
「既然知道自己老了,手上還沒輕沒重的。手伸過來。」泠斥道。
青染乖乖地把手伸過去,泠拆開青染自己隨便纏繞起來的布。
布下面,被甲片切割的傷口仍在淋漓滲血。上面敷著黃白的金瘡藥。
「你平日受傷都這般隨便的嗎?」泠端著青染的手反覆看上兩回。從房間角落搜出一個藥箱。
黑商人府上,各個房間都配了藥箱,裝著常規藥物,尋常外傷都不在話下。
「你怎麼對黑商人的屋子這麼了解?」青染看著替自己處理傷口的泠,不由得些許好奇。
「不研究清楚結構,這宅子早就垮了。你們這幫瘋子前一秒還在說教,下一秒就暴起出手的,防不勝防。還說我不讓人省心,你也差不多。」
青染很久沒聽見有人教訓自己了,下意識想抽回手,可手腕被泠箍住,愣是沒鬆開。
泠墊著棉,擦上藥酒,把青染的手掌細細塗抹了一遍。擦著擦著,她從青染的傷口摸出一塊甲片。
那硌硬的感覺就算隔著藥棉也分外明顯,「你這也太不講究了。平時都說受傷多的人,自己都快成半個醫生了,到你這裡怎麼不湊效了。」
青染感覺手掌處的鬆快,莫名心虛地不敢看泠。她分明記得自己在手掌處用「意象」擬了一陣風,把殘渣都吹盡了。
她訕笑一聲,「可能上次用玄甲擬合朔風的時候沒處理乾淨吧。」
泠抬頭看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處理起來。
「你擔心我作甚,西海岸上可要比這不知兇險多少。什麼傷我沒受過,要說命大,長生觀三代『木德』都沒我活的久。」
「你驕傲個什麼勁。」泠話一重,手上勁道一沉,藥粉堆了起來。
「嘶......」她倒吸一口氣,但隨即止住。泠三下兩下用繃帶把她的手綁的結結實實。
尤其是在打結的時候又多上的兩分力。那才是青染吃痛的地方。
「我和你不一樣。」青染說道,而泠把青染先前包紮手的布放回桌上。「我處這層位階上,就是勞碌的命,一輩子的算計。」
想到西海岸的事情,泠心裡的氣就止不住的上涌。但此時心又軟了下來,「你還自號逍遙呢!可笑。」
「笑吧,笑吧,被自己的妹妹笑兩句又掉不了兩塊肉。」青染把纏著繃帶的手攏在袖子裡面,笑得比泠還高興。
泠身上灰霧彌散,一隻獵犬樣式的生物,叼著那一大片巨大的深藍色鱗片走到她身邊。
「我的醫療費很貴的,這就當作報酬了。」泠接過鱗片,轉手貼在身後畏首畏尾的巨大生物身上,巨獸的身體顯得凝實了許多。
「什麼出息,慫包。」泠身後霧氣彌散,顯然對夢境裡面的手下慫包的行為有些不爽。
「『東』改變了『時序』,蛾母的因果產生了兩份,大君拿到了藏在亞希伯恩意識當中的那一部分。」青染翻出一柄曲線流暢,雪亮的匕首。
「庇護身上的薔薇枝莖是藉助『亞斯塔路』的權柄配合蛾母揉捏出來的。所以在他身上不是枝莖寄生了他,起碼在『因果』視野中,每一絲的枝莖和他都是苟且的關係。」
泠臉上露出險惡的表情,雖說神明之間權柄有交錯之處,但像『大袞』和『亞斯塔路』這樣表面不同,內核一樣的卻只此一例。而且引起她這般不適的,「大袞」和祂的邪魔信徒絕對是獨一檔。
或許在極久遠之前,所有被稱之為神明的存在也勾心鬥角著,搶奪著這些不可道明的概念。
「我記得很早之前還有些邪教宣稱『亞斯塔路』是聖母,被裁判所處死了一大批。」泠回憶似地說道。「現在的教會太懦弱了,既沒有拓新神明遺蹟的決心,也沒有掃除這些邪教徒的毅力。」
「空閒的時候,帶亞希伯恩去接個秘學會的委託吧。能斬掉糾纏的因果也是好事,大君也不至於追得他這麼狠。」、
......
泠這一回真是陪亞希伯恩回房間了,青染想摸出酒,想到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意外掏了個空,太久沒交上朋友,連話都不會講了。還是高人裝多了,想變回普通人已經不成了?
勞碌,勞碌,誰還不是個勞碌命呢?以往『雲兮』手下最逍遙的遺種大鵬,飛空時也是一息一息的勞碌。她的勞碌自從選擇成為「人之器皿」開始就註定看不到頭了。但自無為入有為,身無一物,方可輕盈登臨重重位階,這就是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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