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未歸,半山醫館的門前確實一片乾淨,正是落葉紛飛的時節,地上只鋪了薄薄的一層落葉,地面上卻沒有殘葉灰塵,一看就知道這一片被人搭理過。
時舟站在醫館跟前,一年前她來此處時的心情,跟現在是完全不同的。
她掏鑰匙打開門鎖,伸手一推,開門的瞬間,隨著外界進入到風,灰塵都揚了起來。
雲英坐在牛車上,神情略顯,緊張地看著醫館道:「原來,這裡就是半山醫館呀!」
久不見光,也沒機會通風的結果就是屋裡一股霉悶味。
時舟扭頭看著紅娘子道:「你還愣著幹什麼?這可是你今後要在這邊住下的地方,還不趕緊動手收拾?要不就要晚上,你就只能跟一堆霉蟲作伴了。」
紅娘子一聽,頓時打了個哆嗦,二話不說就開始挽袖子,「收拾就收拾,這有何難的?」
紅娘子開始里里外外收拾,時舟則先安頓好老牛,又讓雲英在院子裡坐著,自己去後面的菜園子看了看,意外發現菜園子裡面的蔬菜倒是鮮枝活葉,一看平日就有人照顧打理。
時舟還在疑惑,她這半山醫館到底是何人一直在打理呢?
很快她知道是何人了,山上的小和尚在下午時分扛了把掃帚下山,發現半山醫館突然有人了,小和尚十分驚喜,「時大夫,您回來啦?」
時舟問小和尚,「我這醫館前後,可是一直都是你在照顧了?」
小和尚伸手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口中道:「我師傅說受人恩惠,要牢記在心,我平日也沒法替醫館做更多的事,所以就只能替醫館前頭掃掃綠葉,除除雜草。」
時舟伸手一指後面的菜園子,「那我後面的菜園子也是你打理的?」
小和尚不好意思的說:「那菜園子不是我打理的,那是後山幾戶人家三天兩頭過來,要麼除除草,要麼澆點肥哦,對了,後面那一片被種了菜的,也是他們翻的地,說你出門那麼久,若是哪日半夜回來餓了,地里薅起來洗洗就能吃,好歹抵餓。」
時舟:「」
她差不多猜到是何人了,怕是常小嬋和劉家那幾戶人家吧。
當初她離開大游山,可謂是狼狽逃竄,也沒能跟他們仔細交代,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惦記著自己呢。
小和尚疑惑的看了看屋子裡,「時大夫,你家的狗子呢?」
如今大游山風氣大,不同家家戶戶都養了聰明伶俐的狗子,只打那鬥狗場被一鍋端之後,家家戶戶的日子都好過了。
時舟說:「哦,那兩隻狗長大不少,不過沒甚規矩,我請人幫忙馴養半年,待年後我再接回來。」
旺崽和胖崽一日日長大,但是脾氣和也著實不小,特別是旺崽,兇狠著呢,要是碰到不長眼的逗弄,能「呼哧」一口把人的小腿咬下一塊肉。
旺崽這種野性十足的傢伙,不多訓一訓熬一熬的話,人養不了。
時舟本想實在不行,就只能送回山里。
但穆玄擔心旺崽一直跟人養在一塊兒,如今養到這麼大了,突然送回山里,擔心他適應不了山野的生活。
最終把那兩小隻留在京城,養在身邊,勢必要把旺崽的野性子給訓出來。
小和尚不顧時舟阻攔,扛著大掃帚,還是把醫館門前的落葉掃了一遍,隨後又扛著掃把,慢悠悠地爬山上去了。
紅娘子雖然看不慣時舟,但做起事來倒是利索,她花了將近兩個時辰的時間,把醫館裡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掃了一遍,可算是讓醫館有了一些人的氣息。
時舟提了爐子到外頭,整張臉弄得跟只大花貓似的,都沒把煤爐子點起來。
紅娘子看著時舟,嫌棄道:「真不是我嫌棄我家主子眼光不行,你身為女子,卻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如何照顧得了我家主子啊?」
時舟瞅她一眼,「身為大夫,首當其衝就是養活自己,會照顧病犯,其他人可不是我的事。」
紅娘子瞪眼睛:「你」
時舟走了兩步又回頭,「醫館如今只有三人,我負責看門,看病原因是我的病患,所以醫館日常雜物以及胃病患。金服草藥的事就落在你身上了。」
紅娘子震驚:「什麼?你當本姑娘是什麼人吶?竟敢指使起我來了?!」
時舟道:「怎麼?你不願意?你說不願意,自然也是可以的。你若住在醫館,便當你每日借住的租金來算,你若不願坐在醫館,那你大可離開醫館,自行尋覓住處去。」
「我可不是甚大善人,怎可能讓一個不能為醫館帶來任何益處的女子住我的地方?不但要跟我作對,還要對我吆三喝四?」
紅娘子傻眼了。
在她家主子跟前,這時舟分明軟糯和善,還說什麼她細皮嫩肉不能尖叫她幹活,怎如今主子不在跟前,她竟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她不但逼自己為她幹活,竟然還要洗衣做飯,等於是醫館以後這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都她一個人包圓了!
想當初她跟著主子的時候,也不過偶爾做個菜討主子歡心,大多時候只負責主子一人的日常起居,哪裡用得著她做那麼多的事兒啊?
紅娘子站在原地,那幹活的衣袖還沒捋下呢。
紅娘子說:「你當我是何人了?」
時舟道:「想當初,昭慶公主在半山醫館的時候,可是爭著搶著幹活的。如今的寧王更是端茶倒水,劈柴燒火,事事都看毫無怨言。別說你是,就連你家主子在半山醫館,也不是白吃白住的。他還不是每日乖乖泡著藥浴,給我當試藥的活物?」
紅娘子:「」
時舟道:「你做不做?」
紅娘子眼淚差點流出來,憋屈又屈辱。
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
但紅娘子又轉念一想,時舟竟敢那樣對待昭慶公主和寧王,那自己就算幹活,也不算丟臉啊!
如此一想,紅娘子的心裡總算舒坦了一點兒。
那邊時舟倒備著兩隻手,頂著一張花貓臉,指了指煤爐子,「你現在生火燒水,然後隨我去山下買些吃食回來。」
紅娘子敢怒不敢言,畢竟她也怕回頭時舟去了京城,跟她家主子告狀啊。
紅娘子生了火,又在爐子上燒水,時舟對雲英說:「你在這裡看著火,若是水開了,就把爐子下面封上,等我們回來。」
雲英點頭,目送時舟跟紅娘子下山。
集市上的袁屠夫正要收拾肉鋪,抬眼看到一個極其熟悉的人慢悠悠地晃了過來。
袁屠夫愣了一下,竟然沒敢認。
時舟離開大游山大半年了,聽說當初逃得極其匆忙,很多人都說時大夫半年都沒回來,十有八九是死在外頭了。
還有人甚至想要去搶半山醫館呢,結果這大游山受過時大夫恩惠的人哪裡肯答應,硬生生趕走了那些企圖霸占半山醫館的肖小之輩。
時舟站到袁屠夫的肉鋪跟前:「袁老闆,可是我來的太晚了,不賣了?」
袁屠夫震驚:「時大夫,真的是你呀?我剛剛都沒敢認呢。你竟然還活著啊?」
時舟一臉無辜,「怎得?可是外頭有人傳我已經死了?」
袁屠夫哪敢胡說八道啊?
他急忙否認:「沒有沒有沒有,一定是那些心懷叵測的人胡說八道的!」
袁屠夫伸手拿起一塊肉,拿麻繩懶腰一系,「時大夫,這肉是我賣剩下的,這一塊肉就是太肥了,人家不肯要,你拿去吃,下回再來照顧我生意,全當我這個大老粗給時大夫接風了!」
袁屠夫這話說得倒是漂亮,時舟伸手接了過來,但還是估摸著丟下五十文錢,「這是我給小虎買糖葫蘆吃的。對了,小虎可還好?」
袁屠夫急忙點頭,「好!小虎好著呢,貌似比之前聰明了一點,先生說他讀書也大有長進呢。」
時舟很是欣慰:「如此甚好。」
時舟在整個集市上晃了一圈,那些對她熟悉的人很少驚奇,很多人都以為時舟死在外頭了。
沒想到半年後,她竟然安然無恙地回來了,既沒胳膊也沒掉腿,人家好著呢!
仁心堂內,正給病患號碼的孫聖手突然聽到排隊的病患相互嘀咕什麼,他兒子湊過去一聽,才發現他們在說半山醫館的時大夫回來了。
孫聖手的兒子大吃一驚,那丫頭不是死在外頭了嗎?怎麼還回來了?
他趕緊找孫聖手耳邊嘀咕了一句,孫聖手震驚地問:「消息是否可靠啊?」
孫聖手的兒子搖搖頭,「不知道,我剛剛聽病患如此說的。」
孫聖手皺著眉頭,讓堂內其他大夫過來看病,自己則打算出去打聽打聽。
不曾想剛走到門口,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悠悠地從仁心堂醫館門前走過,那張熟悉的臉,不是時舟是誰?
時舟熱情:「喲,這不是孫大夫嗎?孫大夫,別來無恙啊?」
孫聖手:「」
動了動嘴唇,瞪著時舟,最後也憋出了幾個字:「時大夫。」
仁心堂的好日子又要過去了。
畢竟這麼長時間不見,仁心堂的生意也慢慢好了起來,那草藥包在半山醫館關門後,每日包的都不夠賣,生意比之前還要好。
結果現在時舟回來了。
孫玉懷的心情很複雜。
搶生意的又來了!
時舟沒多逗留,跟孫玉懷擺擺手,便走了。
時舟回到半山醫館,就發現明彪已經帶著他媳婦兒在醫館等著了,「時大夫!」
時舟進屋,紅娘子已經自行提著肉,準備做飯去了。
時舟沒多說話,而是引著新婦到坐診的桌前,這次,她仔細診脈,一炷香後,她抬頭看著一臉緊張的明彪,「恭喜二位,明小夫人有喜了。」
明彪和他媳婦頓時都鬆了口氣,「太好了!」
時舟看了明彪一眼,「明老爺和明夫人可還好?」
明彪臉上的喜悅瞬間消失,他媳婦的臉色也暗了下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過後,才說:「我娘已經去了,我爹如今躺在病榻,連身都翻不了。」
時舟一頓,「這好好的,怎會這樣?」
明彪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時大夫還記得當初是怎麼離開大游山的嗎?」
時舟說:「那因為我得罪了大游山的鬥狗場,為了活命,才不得已離開了大游山。」
明彪點頭:「沒錯,當初我跟你說,鬥狗場在本地和權貴鄉紳勾結,每年都能從鬥狗場拿到不菲的銀子。我後來才知,我家也參與了!」
時舟瞬間明白怎麼回事了,「鬥狗場被清剿,曾經占了鬥狗場風光的人家,也被清算了?」
明彪黯然點頭:「當初的趙家、何家,都不復存在了。提前得到風聲的人,走的走,逃的逃,而那些逃不了的,要麼在混亂中被殺,要麼被抓。」
「我娘驚嚇中病倒,沒多久就去了,我爹本來也難逃一死,後來我通過門路找了關係,用我爹一輩子的積蓄,換回了我爹的命」
時舟略一思索,「明老爺有你這個願意捨棄萬貫家財救他命的兒子,也不枉他拿你當眼珠子待。」
明彪低頭悶聲道:「我爹現在也只剩我了。我又不管他,誰還管他?」
說到這裡,明彪又抬起頭說:「幸好我爹以前做生意經常帶著我,我再笨也學了一些,如今大游山的藥材生意做了起來,我不懂藥材,也不亂碰,不過我能接我爹的生意手,先從小攤販,好歹能賣貨維持生計。」
明彪說著,又扭頭看向自己身邊的新婦,「玉竹原先是我家的丫頭,府中遭難,所有人都跑了,只有她願意留下來,現如今像她這般重情重義的女子也少了,我家富有時她盡心盡責,我家敗落後,她也不嫌棄我,還願意跟我一起擺攤賣貨,照顧我爹」
時舟點頭:「明老爺和明少爺都是重情義的人,自然看中人的品質。那趙家」
明彪說:「趙家和何家都不在了。」
時舟看著明彪,不在了?
明彪說:「趙家和何家好似得罪了京中權貴,被滿門抄斬,一個不落全被抓走,本來趙家也想舍了家財救命,但趙家在本地作威作福多年,名聲極差,再加上那趙小武當年那些所作所為,極招人恨。聽說,趙小武是被凌遲處死的。」
時舟知道,趙小武對昭慶公主所作所為,報應到了整個趙家身上,而當年何晨暉跟趙小武狼狽為奸,何家也被牽連上到了。
時舟一時不知該是什麼樣的心情,覺得趙何兩家罪有應得,但又有些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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