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比試都是一醫一患,但是全場只抬了這麼一個人過來,頓時讓眾人都呆住了。
主考人員上前一步,解釋:「十醫一患,不可重複問診,計時開始!」
這就是說只要有其中一人問診,其他人旁聽,如果有人覺得有問題沒問到的,其他人可補充,但不能重複詢問。
於是一群醫者紛紛拿出紙筆,柳葉刀上前一步,開始問診,姓甚名誰,年齡多少,身體症狀,生活習性,病史發展,用藥歷史。
柳葉刀不愧是此次排在榜單第一名,問話十分健全,幾乎把所有人想問的問題,全部都問了一遍,到最後甚至都沒有人要補充的。
柳葉刀問話,又上手查看此人口鼻五官狀況,其他人紛紛湊過去一起查看。
時舟是女子身,若是圍觀到一起,她自然要避嫌,所以被排擠在了外圍,該看的都沒看到。
小胖墩兒坐在他爹的身,側皺著眉頭說:「姐姐什麼都看不到啊!」
陳隋拍了下他的腦袋:「你倒是替她著急,就這麼喜歡她?」
小胖墩兒還晃著兩條小短腿,點頭說:「姐姐可厲害了,我喜歡姐姐!」
陳隋掉頭,視線重新落在時舟臉上,他看慣了身邊紅肥燕瘦的美人,此等寡淡的女子確實不多見。
先前看她,只覺得姿容清新,算不得上等,現在再看她站在一群男人堆里,倒是格外的顯眼,那張白淨的臉上,兩條未曾修飾過的眉,恰到好處的配在她充滿智慧和靈氣的眼睛上,素淨的臉上,紅唇點綴出了她面上的明艷和嬌俏。
陳隋微微眯眼,看來不枉此行,倒是讓他有了幾分意動。
「狄兒,你若是這麼喜歡的話,不若咱們將她接回府中,叫她時常陪著你可好?」
小胖墩兒不知道他爹心裡的意思,一聽說可以讓時舟經常陪著他玩,自然高興。
小胖墩拍著手說:「好啊好啊!」
場上病患被十個大夫圍住,爭先恐後的診脈觀察,很快占到先機的人心裡有數了,很快回自己桌提筆寫診斷。
患者周圍一下少了三四個人,時舟這才有機會上前,發現病患額頭冷汗直冒,大顆大顆往下掉。
時舟看著他一直摁著左側腹,伸出手,在那人摁住的周圍按了一圈,按到重點處,男人頓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
雖然時舟不覺得,這大會真把一個痛到這種程度的病犯抬到場上,但他的聲音實在不像是裝的,時舟不由有些著急,急忙問:「你現在疼到何種程度?」
病患聽到有人問他,不有張了張嘴,「想、想死」
柳葉刀原本都打算要去寫診斷書,聽到時舟的話後,又折了回來,站在旁邊旁聽。
今兒這病患情況很奇怪,奇怪到柳葉刀都覺得束手無策,男人疼痛的位置,分明是小腸挨近大腸的位置,他一時不能判斷究竟是小腸的問題,還是大腸的問題。
柳葉刀掉頭問時舟:「時大夫可有新發現?」
時舟用看傻叉的眼神看了柳葉刀一眼,沒說話。
柳葉刀:「」
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這句話問的有些傻,他們現在可是場上的競爭對手,對方真有發現,怎麼可能告訴自己?
時舟再次伸手,沿著疼痛核心一路往肚臍上按,每按一下,時舟都問一句疼不疼,是什麼樣的疼痛感覺。
問了一會兒後,病患突然身體一歪,開始作嘔吐狀,時舟在此時發現他舌苔黃膩,脈來如波濤洶湧,來盛去衰,又快又急血行加速。
這
時舟動了動唇,「你還聽得到嗎?」
病患突然一伸手抓住時舟的手腕,「快、救我」
對方的手一碰到時舟,時舟就覺得他手燙如火爐,這是高熱!
「你發熱多久了?」
「昨、昨日上午先前、能、能忍,現在」
時舟的手有些發抖,她急忙回到自己案桌前,提筆寫道:痛處固定不移,腹肌緊張拘急,拒按難忍,可觸明顯腫物,高熱不退,屬腸癰(指闌尾炎)重症,藥物針療可暫時止痛,但不根治,急需瘍醫開腹根治!
寫完,時舟小跑著送上診斷書,急切道:「考官大人,此病患拖不得,需立刻施救!」
幾個主考官對視一眼,忍住笑,認真道:「我們知道了!」
把考卷放到一邊,急需等下一個應考者。
這病患是義勇侯府中的下人,剛好腹痛多日,服了藥反反覆覆,一直不好。
斗醫大會徵召病患的時候,此人也應召前來。
原本沒打算讓此人進入最後輪,不過所有人試過之後,都覺得此人病症十分異常,就連考官團里也是意見各異,竟意外的成了最難定奪的病。
為此,曾知元還給京城曾經的老友寫信,把病人的病症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包括病患的脈象情況都一一告知,就怕誤診了患者。
病人前幾日被餵服了止痛的藥物,這兩日為了應比試,就停了藥,打算以最原始的狀態來迎接十位醫者的診斷。
病患的事只有他們幾個知道,他們特地讓病患喊痛叫嚷,以故意誤導這些應考者,目的就是為了看他們的應變能力。
時舟被人帶離現場,心事重重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其他人還在圍著病患打轉,而病患已經嘶嚎出聲了。
那哪裡是裝的出來的慘叫啊?那分明是人到痛到極致無法抑制的哀嚎。
時舟心急如焚,她已經顧不得考試結果如何了,她就想過去替那人診治。
可惜,那些考官分明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時舟邊走邊回頭,就看到一個婦人、一個年輕丫頭一臉焦急地要往場地里闖,但是被人攔住了,「你們現在不能進去!」
婦人抹著淚說:「官爺,我男人疼的受不住了,他不是裝的,他是真疼啊,你們就救救他吧!」
時舟立刻走過去,「這位大嫂,裡面的大哥是你丈夫嗎?」
「是啊,他是我男人,你是時大夫是不是?是這次進入到這一輪唯一的女大夫,我剛剛看到你在裡面看診,我男人疼成那樣了,你能不能想辦法救救他呀?他快不中了!」
時舟抬頭問身後引路的人,急忙問:「距離結束還有多久?」
此次看診,每個人花的時間都很多,忙碌中時間過的也快,時舟自己不覺得,實則規定的時間快到了。
時舟立刻對那婦人說:「想要救你丈夫的命不難,但我需要熱水,你可能弄來?」
婦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倒是幫他引路的人說:「時大夫可是要喝水?後頭升了好些個爐子,都是上好的茶葉,就是為了方便貴人們飲用!」
「咣!」
銅鑼被敲響,「時辰已到!」
寫完沒寫完的辯證診斷都被收走,時舟帶著婦人和小丫頭朝著場地衝過去,場中的男人已經疼到昏厥,臉上沒有一分血色,白的像具屍體。
「孩他爹!」
婦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
時舟邊打開藥箱邊開口:「幫我!」
時舟說著,幾針把男人扎醒,隨後往他嘴裡塞了顆麻沸丹,「你睡上一覺,醒了以後就不疼了!」
男人只動了動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
這時那個小丫頭已經端了熱水過來,身邊還有其他人幫忙提了爐子,時舟抬頭一看,發現竟然是裘問中。
裘問中瞪她一眼,「看啥看?」
時舟:「」
時舟伸手把藥箱裡的刀扔進熱水煮,婦人趕緊給男人脫衣服,裘問中急忙拉開一塊布,招呼場邊的朋友過來幫忙。
「這是」朋友趕緊過來,疑惑的問:「這是要當場開腹啊?!」
這種事,她一個丫頭就敢做?不怕出人命,人家賴上她呀。
曾知元和其他幾個考官已經愣住,隨後才反應過來,「住手,你在幹什麼?這裡豈是做這種事的地方」
於洪才後期不用當考官,就一直跟在大會幫忙,一看到時舟這番操作,頓時眼睛都紅了,要不是時舟,他能在老師面前丟那麼大的臉?
於洪才當即喝道:「來人,把他們趕出去,真是無法無天了!」
曾知元皺著眉頭,只覺得時舟這個姑娘是不是太過莽撞了?
她在幹什麼?剛剛她急匆匆跟他們講的時候,他們就委婉告訴她不用擔心患者,患者那是慢性病,真有什麼也要不了命。
結果,她這是要現場開腹?她傷了手,難道還要用另一隻手開腹?
她不要命,難道患者也不要命了?
丫頭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開腹這種天大的事,她怎麼能說做就做,更何況她的診斷怎麼可能是對的?
剛剛幾人已經大致看了眼幾個考生的辯證施治方,時舟那方是被放在最低的,簡直是沒有基礎常識的辯證法。
那位置,再怎麼也辯證不出腸癰這個病,更別說是腸癰重症了。
這丫頭簡直是瘋了!
曾知元承認時舟這丫頭有些天賦,但她太過年輕,又如此自視甚高,這樣下去,她遲早是要闖大禍。
「快,阻止她,別讓她胡來!」
這要出人命了!
裘問中跟幾個朋友拉著布圍成圈,儘量擋著外面人的觀望,他們都是大夫,雖然水平有高低,但多少有顆治病救人的心。
剛剛裘問中看到時舟提交後,那些考官面色不佳,就覺得時舟這次肯定不成事,心裡還幸災樂禍了一番,沒想到他跟朋友走到另一頭,就看到那病患家人求助無門的絕望姿態。
再聽那病患發出的哀嚎,那一聲都是發自肺腑,聲聲喊著救命,吼到最後,那患者的嗓子都啞了。
裘問中一開始看到那些考官無動於衷,心裡多少猜測,病患可能是故意哀嚎,跟著考官授意下慘叫的,但是叫到後面,他的家人已經開始慌了,後續的砍砍價只怕不是裝的,而是真的!
時舟對裘問中說:「裘大夫,麻煩你看著病人,千萬別讓他被食物會流嗆死。」
裘問中把布讓給那個小丫頭,過來幫忙看著患者口鼻。
時舟拿竹夾夾出刀,用乾淨的白布裹住刀柄,用沒受傷的手握在手裡,深呼吸一口氣後,下刀。
這時,於洪才已經招呼人朝這邊圍過來,「攔住他們!」
擋不被人一把扯開,時舟站在病患一側,手裡的刀已經劃開了傷患的左側腹,正往下割第二層。
「混賬東西,你好大的狗膽!快把他給我抓起來!」
於洪才火冒三丈,氣急敗壞地跳腳,「你簡直無法無天了,出了人命,你負責得起嗎?」
時舟卻在這時猶如無人之境,哪怕傷患和她都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里,哪怕她腹部血流不斷,打濕了她的衣服,她也不為所動,刀有條不紊地割開又一層。
周圍傳來圍觀者的驚呼聲,「這是現場殺人的!」
「她一個丫頭,怎麼比官府的仵作還要狠?仵作割的是死人,她割的可是活人啊!」
「快救人啊!」
林不閒一看到現場慘狀,臉色當時都變了,「來人,快來人阻止她!」
時舟手裡握著刀,被兩個官差一把拉開,她如夢初醒,「放開我,就這樣放任不管,他會死的!」
「他要死了也是你害的!」於洪才怒吼道。
裘問中一見,頓時急了,也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考官,當即吼道:「怎麼能就這樣放任不管了?剛剛這個病患已經死了一回,你們都不管他,還以為他是裝的,他喊救命都喊不出聲了!」
「你現在還不讓我們治?這個人要是死了,一定是你們害的!」
時舟面色漲紅,去高高舉著刀,生怕碰到任何東西,刀上還在滴血,時舟卻已經聲嘶力竭地吼道:「放開我!快點放開我!讓我做完!」
裘問中也吼道:「是死是活,都讓她做完啊!這樣下去,這人真要死了啊!」
陳隋這時反應過來,突然大喝一聲,「都退下,讓她治!」
若是治壞了,那便是庸醫害人,把人治死了,理當治罪,到那時
陳隋看向還在發抖的時舟,到那時,他可保她脫罪!
曾知元這時已經走上前,當即淨手,拿乾淨的布吸走流出來的血,查看被割開的傷口處,赫然發現那處位置一截尾腸膿液淤積,隱有蔓延之勢。
曾知元心裡一驚,手腳都隱隱發麻,這當真是腸癰,且是不可拖延的重症!
他當即道:「上圍布,我替時大夫打下手!」
被扯開的圍布再次被圍上,時舟一步步走到患者跟前,剛剛還需要她拿傷手吸血水的布,已經到了曾知元的手裡。
曾知元抬眸看了時舟一眼,發現她剛剛都激動已經在她深呼吸一口氣後恢復過來,一如先前的四平八穩。
這就是當世最稀有,也是最合格的瘍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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