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神手頻繁調動之間,我抬手看了一下腕錶,指針剛過十一點。
葉尋的推算是宋飛航死於子時,從十一點到凌晨一點都是子時,沒有具體的時間,就算宋飛航十二點五十九分咽氣,葉尋的推算都不能算是失手。
也就是說,在整整兩個小時之內,探神手都得保持全神戒備的狀態,對誰而言都是一種考驗。
選定好位置的探神手毫無聲息,其他人也紋絲不動,只有宋飛航搖動竹筒的聲音,在客棧之中起起落落。
不到半個小時,我就覺得銅板的撞擊聲開始挑動了我的神經。我心跳的頻率不知不覺的開始隨著銅板的聲音快慢起伏,心口止不住在微微作痛。
我下意識用手按住心口之間,也轉頭往葉尋的方向看了過去,後者的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宋飛航入神了,儘可能別去看他。」
我聽人說過,入神就是進入一種極為專注的境界,也就是眾多大師所說的「天人合一」,完全不受外界的影響,甚至可以影響周圍氣場,讓靠近他的人不自覺的停下來,不去打擾對方,或者跟他的節奏情緒起伏。
宋飛航的氣場能夠直接影響到十幾米開外,說明他已經陷入了一種極致的專注,但也漸漸承受不住瘋狂推演所帶來的壓力,他的心臟開始難以負荷了。
在這麼下去,用不上多久宋飛航就會暴斃當場,葉尋的推算也會完全應驗。
任天晴忍不住開口道:「統領,要不要打斷宋飛航?他這樣下去……」
白岩正在低頭思忖之間,尹清泉卻先一步開口道:「入神境界可遇而不可求,很多人終其一生都難以入神,你現在將他打斷,固然可以救下對方。但是,也等於阻止了一段傳奇。」
尹清泉的意思十分明顯:如果宋飛航正在推算未來,他在入神之後得到的結果,肯定會精準無比;一旦打斷對方,探神手就將失去打開仙魔墓園的機會。
現在,白岩需要考慮的是:要一個活著的宋飛航,還是用宋飛航的命去換一段天機?
任天晴忍不住說道:「天機命數,虛無縹緲。犧牲一個兄弟,去搏無所依據的天機,這值得麼?」
尹清泉沉聲道:「欲尋仙魔,先破命數。白統領早有定論。你還想質疑不成?」
「我……」任天晴剛說了一個字,覺法就插口道:「不碰宋飛航,他肯定會死在丑時之前,打斷他,才算破解他的劫數。我們最終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破命麼?」
尹清泉再次反對道:「師兄,你的意思,我很清楚。但是不能為了眼前的利益,放棄長遠啊!」
覺法陰聲道:「眼前的事情都解決不了,還談什麼長遠?」
對面幾個爭吵之間,我也忍不住看向了葉尋,後者微微搖頭示意我:什麼都不要去做,安安靜靜的看著對方就好。
我再次回頭當口,眼角餘光卻掃到了一個距離我們最近的探神手。
對方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如紙,頭上的冷汗像是流水一樣在不斷淌落之間,他的兩條腿就像是支撐不住身子的重量,正在一次次的彎曲。
他的心臟要承受不住了銅錢的頻率了。
我轉頭看向對方時,那人已經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喉嚨里發出兩聲像是野獸瀕死前嗚咽之後,就抽搐著倒在了地上。
那人身邊同伴正想過去救援,尹清泉卻喊道:「誰也別動,守好自己的位置,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許動。」
幾個探神手退回原位之間,客棧外的風聲陡然拔高几分,黃沙撞擊牆壁的聲音越發頻繁,飛舞的狂沙好似怒浪連綿不斷的打向牆壁之間,整座客棧都像是在風沙當中連天狂震。
宋飛航的銅錢聲響也隨之拔高,像是要與風聲一爭雄長。我雖然看不見宋飛航的動作,卻能從聲音上分辨出,他的手掌在上下翻飛。
銅錢劇烈撞擊竹筒的聲響,一次次在風聲的間歇當中迸發暴起,越來越多的探神手開始支持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有人已經忍不住鬆開兵刃捂向了心口。
覺法厲聲道:「尹清泉,你自己看看外面,你想讓我們全軍覆沒麼?」
尹清泉冷哼一聲沒有答話。白岩卻在沉默之後,沉聲開口說道:「打斷他!我要試試,天命可不可改?」
打斷宋飛航雖然是任天晴的提議,她卻一動沒動。
尹清泉一開始就沒有打斷宋飛航的打算,自然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只有覺法站了起來,對他而言,打斷宋飛航,破解葉尋推斷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其他因素都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覺法起身走到宋飛航背後,伸手排在了他的肩上:「醒醒,你魔障了……」
覺法話沒說完,就被宋飛航身上傳來無形巨力震退到了兩步開外,等他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籠罩在宋飛航身邊的黑暗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怦然擊潰。
宋飛航的身形再次出現在我視線中時,已經變得滿頭白髮,面容乾枯,說話音也帶起像是風箱般的喘音:「你們不該阻止我。」
覺法捂著被震傷的手腕:「再不打斷,你就沒命了。」
「能推算出仙魔劫數,我死而無憾。」宋飛航說道:「葉先生的確是世上高人,從我在子時起卦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在一個時辰之內必死無疑。」
「你們不斷我入神之境,我會壽元耗盡,死在子丑之交;你們打斷我的推算,我還能再活一刻鐘,也就是死在子時正中。這是我的劫數,我躲不過。」
宋飛航說話之間,我本能看了一眼腕錶,現在正好是十一點四十五分,一刻鐘之後剛好是十二點,也就是子時正中。
宋飛航連咳了幾聲才說道:「葉先生,不用入神就能算對九成,非我能及。本來,我在入神之後還有可能超過葉先生,可惜……」
宋飛航話鋒一轉道:「我本來已經推演到了關鍵時刻,被你們驟然打斷,我沒能推算出最後的關鍵啊!你們打斷的不僅是我的命數,也是你們自己的命數。」
尹清泉的臉色陡然一變:「我說什麼了?不能打斷推算,現在怎麼樣?」
「放屁!」覺法怒吼道:「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能信麼?葉尋不是說,宋飛航會死在燈上麼?燈在哪兒?在哪兒?」
宋飛航像是沒有聽見兩個人的爭吵自顧自的說道:「葉先生的推算神通天人,他說的話,我相信。但是,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死在燈上。再過一會兒……再過一會兒一切都見分曉了。」
宋飛航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壓制了兩個人的爭吵。
宋飛航伸出一隻手來,勉強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筆記:「我剛才是在想在自己臨死之前推算出,所有即將發生的事情。我一開始,想要按人推斷,可我發覺,我沒有時間算清每個人的劫數。而且,算人也跟仙魔無關,所以,我改成了按時間推算。」
宋飛航道:「我連續推算了七十二個時辰之後,卦象才進入了關鍵,可惜……」
宋飛航還在為自己沒有算出最後一卦感到遺憾,只不過他沒法這種遺憾完全說出來,就改變話題:「如果,一會兒葉先生的推算應驗,我這本筆記可以幫你們度過七十二個時辰。七十二個時辰之後,如果還沒找到墓園,或者還沒走出天沙口,你們無論如何要求葉先生出手。只有葉先生,能救你們。」
覺法冷哼一聲道:「危言聳聽。」
「哈哈……」宋飛航笑道:「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危言聳聽的意義麼?」
覺法被對方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冷哼道:「還剩下五分鐘了,燈在什麼地方?」
任天晴忍不住開口道:「算了,不要再問了,讓宋兄安靜一會兒。」
覺法雖然臉色難看,但也沒法去反駁任天晴什麼,畢竟任何人想在臨死之前,享受一下最後的安寧。
屋裡沒有人在開口,我卻透過牆上的縫隙瞄向了半倚在椅子上的宋飛航,我也想看看,屋裡怎麼會憑空出現一盞燈。
時間一秒一秒的飛快流逝之間,我的手心裡也攥起了一把冷汗。
葉尋的推算能不能成功,就看這最後的幾分鐘了。
我雖然不相信鬼神,命運之說,但是葉尋的推算一旦成功,我們就等於占據了上風,那時我才能全力施為,否則,我們面臨的將會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我正在焦急之間,卻看見宋飛航從兜里掏出了手機,把手按在屏幕上一頁頁的劃了下去。
他應該是在看誰的照片。
這個念頭剛從我腦中閃過,我便猛然一驚:燈在手機里!
我剛剛反應過來,宋飛航忽然大笑道:「原來是這樣,葉先生真神人也!」
宋飛航話音剛落,就噴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壓著手機撲倒在了桌子上,氣絕身亡。
屋裡的四個人同時站了起來,白岩揮手喝令道:「誰都別動,把手機弄出來。」
任天晴小心翼翼的把手機從屍體下面挪出來之後,白岩才面色陰沉道:「都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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