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把繩子往旁邊一扔,望了一眼悠長的甬道。
地下缺乏光亮,我也說不清那是什麼表情。
盧老走過我身邊,掃了一眼地上的屍塊,淡淡地說道:「找人要緊,走。」
我們跟著盧老往甬道深處進發,一路上還可見到一條痕跡新鮮的血跡,只是沒過多久便漸漸消失了。
大約十分鐘之後,我們前面出現了一道略矮些的拱門。
拱門上浮雕各種雲鶴,青松,還有仙人騎龍跨鳳的圖案,雖是歷經千年,卻仍舊栩栩如生。
可在這個環境中看來,卻平添了一抹陰森恐怖。
盧老走到拱門前,四下打量了一番,「咦」了一聲,隨後又示意我們停下,自己卻蹲在了門旁角落,抽出靴筒里的匕首,在地上撬了點什麼東西。
不多時盧老回身,將劍尖放在我們眼前,拿手電一打。
只見短劍尖端沾了點紅彤彤的細鹽粒狀的物體,是我從小就很熟悉的硃砂。
只是如果按照古代的提取技術來說麼,這貨很純啊。
而我再仔細一看,這抹硃砂上,夾雜著一些已經變為黑色的部分。
硃砂為天然礦石中儲存陽氣的砂石,自古被道門廣泛採用於畫符煉丹的用途上。
而硃砂泛黑,也就是觸碰到邪祟陰氣的效果。
並且看上面痕跡,只怕那邪祟剛剛離開不久。
氣氛一下降到了冰點。
就連師父也眼神閃爍,悶不作聲。
盧老在靴底蹭掉了硃砂,重新把短劍插回靴筒,示意我們繼續前進。
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往前走去。
穿過拱門,大約五分鐘之後。
就在我漸漸於黑暗中失去了方向感時,不知是誰的手電光束一晃。
一個黑乎乎的人影被光束照到。
「什麼人!?」
孫大山驚呼了一聲。
同時拔出來懷裡短刀。
只見那人直愣愣地杵在了甬道中央,面對孫大山的質問卻不為所動。
老王眯起眼睛一看,隨後按下了孫大山握著短刀的手。
「是個假人,收起來,沉住氣。」
孫大山這才鬆了口氣,把短刀插了回去。
我們打著手電湊到了假人跟前。
只見那等人高的假人光著身子,兩手自然下垂,五官也依稀可辨。
身上還用不知名的紅色顏料歪歪扭扭地畫著很多紅點跟線路。
我看了兩眼後,神魂一震,說道:「師父,這是小周天行炁的路子,您看,尾閭,夾脊,玉枕,百會,神庭,膻中,氣海,會陰· · · 」
師父掃了一眼銅人:「不對,你再看看。」
我眉頭一皺,這小周天行炁的路徑,我還能認錯?
於是抱著懷疑的態度,我再度望去。
「這沒錯啊·· · 這!師父,這畫上的炁路怎麼是反的!?」
剛剛我只大略掃了一眼,並且習慣性地按照自己行炁的順序,自尾閭穴往上看去,可一旦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假人身上每個行炁關隘的紅點大小不一,而且還有方位指引。
如果按照正常順序。
當下丹元陽之炁充足時,要先過會陰,再由尾閭啟動,依次沿著脊柱督脈衝關,過百會,十二重樓,再沿著任脈的方向,重返氣海關元,所以古人也稱這個過程叫「金液還丹」。
可假人身上的炁路指引,卻是反向而行。
自下丹氣海,沿著任脈反向運行。
老王幾人聽得一臉迷茫,盯著假人身上迷宮地圖似的線路看了半晌。
孫大山一臉疑惑地問道:「江兄弟,這反了又怎麼樣?」
我反問道:「看過武俠小說嗎?經脈逆行,會怎麼樣?」
孫大山表情一滯:「會·····死?」
我不置可否地默認下來,轉頭又問師父:「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河車逆轉,居然真的有這回事· · 」
師父緩緩呢喃道。
老王猛地一震,音調顫抖地問道:「馬爺,這狐剛子是什麼時候的人?」
「這個嘛· · · 傳說狐剛子是魏伯陽的徒弟,那當是東漢末年的人物。」
師父也疑惑一向學富五車的老王,為何會問出這樣簡單的問題。
老王沉吟了片刻,搖頭晃腦,看起來是在思考什麼十分困擾的問題。
「馬爺,您說實話,世上真的有神仙嗎?或者說,人,到底能活多久?」
師父脫口而出道:「世人都認為,道士所求之白日飛升,長生久視,實為虛無縹緲之物,其實······恐怕也確實如此,
神仙麼,我不敢說有,因為我沒見過,但我也不敢說沒有,因為這不僅否定了整個道教,更無法解釋我所親身經歷的所有事情,
而人到底能活多久· · · · ·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你· · · 」
老王聽完這話,低下了頭繼續思考,同時口中不斷呢喃道:「不對· · 不對不對· · · · 不會啊·· · · ·難道是我搞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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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受不了老王這神神叨叨的樣子,於是講道:「老爺子,您到底要問什麼?啥不對?」
老王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喃喃低語,不斷就自己的學術專業性發出自我否定的質疑聲,對我的提問置若罔聞。
盧老冷不丁說道:「他說的是年份,這銅人的年份不對,你們沒看到這銅人腿上的字嗎?」
我聞言立馬附身去看,只見銅人左腿上確實陰刻著幾個古字,只是方才光線昏暗,我們都沒注意到。
「始光三年?這是哪個皇帝的年號?」
我對於這種細枝末節的歷史資料,實在記不住。
孫大山聞言一顫,「這是· · ·北魏武帝拓跋燾的年號啊! 怎麼可能!?」
北魏,五胡十六國末年,由鮮卑族一統中國北方後,建立的政權,史稱:北朝。
也是中國歷史上不得不提的政權之一,倒不是幅員面積有多麼遼闊,經濟文化有多麼繁榮。
只因為一個出名的皇帝——北魏世祖,太武帝拓跋燾。
說起這個名字,可能還不那麼家喻戶曉。
但上過中學的人,應該還記得,辛棄疾的那句詞:「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佛狸就是拓跋燾的小名,佛狸祠也是其為彰顯武功,震懾對立南朝政權所建,神鴉社鼓,則是拓跋燾在佛狸祠舉行的祭神活動。
此人和道教也有些淵源。
當年天下紛亂,北魏為了統一北方,鞏固在中原的地位,基本全民皆兵。
在那個時代,佛門歷來可以免除徭役,並且擁有大量不用交稅的田產,有了大量田產,就有了大批佃農。
說是佛門清淨地,實則全是大地主。
銳志武功的太武帝拓跋燾就在太延四年(拓跋燾的年號很多,始光和太延都是其中之一)下詔,凡是五十歲以下的和尚一律還俗,要服兵役,並且沒收田產充公。
後來拓撥燾又聽了宰相崔浩的勸諫,改信寇謙之的天師道,排斥佛教,並漸次發展為滅佛。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北魏滅佛運動」。
所以在拓跋燾在位期間,道教的地位得到顯著提高。
我對於五胡十六國乃至南北朝時期的歷史知之甚少,只囫圇吞棗的懂個大概。
「山哥,這中間隔了多少年?」
「狐剛子的史料很少,幾乎不見於正史,但如果他真的是魏伯陽的徒弟,那也就是公元二百年出頭,可拓跋燾在位,那可是公元四百多年了,中間少說也有兩百年,別說那個兵荒馬亂的年頭,就是放眼全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孫大山連連咋舌,這架勢,活脫脫是老王二號。
我並沒有急於驚詫,而是提出了質疑,「會不會是後人放在這裡的?畢竟古墓這東西,一千來年,不可能沒被盜過吧?」
孫大山搖搖頭道:「可能性太小了,哪個盜墓賊會費盡心思從外面往裡面搬東西的,而且這銅疙瘩少說也有千把斤,背著這東西盜墓,這簡直是亘古奇聞!」
老王聞言,也在一旁不住點頭。
盧老接茬道:「看那拱門上的雕花,確是北魏年間的手筆,雖然刻的是中原道教的圖案,但也帶著一抹北方少數民族的雕刻風格,斷不會錯的· · · 我還當自己老眼昏花了· · · 」
聽幾人都這麼說,我也陷入了迷茫,老王和盧老都是和古墓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決計不會看走了眼,可這也太奇怪了,東漢的墓,裡面卻有南北朝的東西,這該怎麼解釋?
正當三位考古迷對這座古墓不斷提出質疑的時候。
師父開口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走吧,找那小妮子要緊。」
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老王和盧老這才放棄了要把這銅人打包帶走,回去研究的念頭,繼續整裝出發。
這狐剛子不知到底是什麼神仙人物,把個墳丘子修得好似地下故宮一般,我們走了許久,也沒個盡頭。
走在前頭的師父和盧老不住回頭。
我還以為這倆加起來夠回到洋務運動時期的老頭兒,被那古怪的銅疙瘩勾起了考舊的癮頭,於是沒當回事兒。
直到師父在我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等會兒動手,小心點。」
我心中起疑,動手?跟誰啊?
這暗無天日的地下,能喘氣的可就我們爺五個。
師父指了指走在前面的盧老,「看那把短劍。」
我眉頭一皺,拎著手電,往前趕了兩步。
只見盧老神色不善,眼神時不時瞟瞟自己手裡那把造型精美的古刃。
我低頭一看,暗道禍事了。
相傳名刀寶劍多有靈驗,劍身反光,可示吉凶。
此時盧老這把短劍在手電照射下,反射出的劍光就有些不同尋常。
劍光時而耀眼,時而暗淡,閃閃爍爍。
看到這裡,我暗暗捏了一張禱五雷符在左手手心。
盧老眼神一瞥,悄聲道:「右後方七步,手別抖,斜著往墓道頂上打!」
我點了點頭,心中盤算著出手的力道和時機。
正當此時,師父陡然低喝道:「小年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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