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我穿了一套人生最慫的衣服去赴約。
掛斷電話的時候我腸子都悔青了,說好了要遠離的,但是一聽到燕少的聲音,簡直就是條件反射的……不敢違抗啊。
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就要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
所以,我拿出一件一件洗的松松垮垮的,滿是起球的毛衣套上,外搭一件洗的發白的劣質牛仔外套,牛仔外套的衣領上有仿羊羔毛,也因為洗的太過已經掉了一部分,坑坑窪窪狗啃了一樣。
然後我拎出了一條踩腳健美褲。
對的,是那種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健美褲。那是我媽媽留下的,我曾經因為長得太快,而在中學時代穿過老媽的舊衣服。為了顯示自己糟糕的品味,我故意在健美褲里穿了一雙白襪子,腳背上露出丟臉的一截白。
我紮起馬尾,然後故意用梳子反向刮,刮出許多毛毛躁躁的發尾。
這些弄完之後,我往鏡子前一站。
裡面那個土妞,真是第一次進城來的村姑啊!
這些弄完,我還不甘心,去露台上抓了一點土,把自己的板鞋抹得髒兮兮的。
然後我又翻出一個框架眼鏡,戴到臉上,以顯得自己更加呆傻。
如果廚房裡有韭菜,我都不介意在牙縫裡塞一點。
「打扮」妥當,我就打了個車,奔赴飯局現場——劉一香。
還以為燕少和小夥伴們聚會,會去什麼高大上的地方,結果居然是劉一香這種蒼蠅館子。
劉一香換了個地址,省委宿舍那邊已經徹底拆遷完在挖地基了。劉一香就在離遠志不遠的老街區,又租了一個很不時髦的鋪面。
比之前的店大了一倍,然而桌椅板凳,還是那麼髒兮兮的。
不過多了幾個所謂的包間。
燕少和秦總他們就在包間裡。
我敲門進去,秦總是背對著我,轉過頭來,左邊的燕少也抬起頭來,而對面的小米,直接嚇得往後面一仰:「小瑩,你怎麼了?」
我很沒形象地撓了撓頭髮,大大咧咧地:「啊,怎麼了啊?」
燕少已經收回了眼神,我看到他的臉色,貌似有點……黑?
黑就對了,穿得這麼丑來赴約,約等於沒教養和不尊重對方了。
秦總招呼著我:「小瑩快來坐,我們沒等你,先吃了,你還想吃什麼自己點吧。」
我坐下來,翻了翻菜單:「來兩根生大蔥,一份臭豆腐,一盤醃大蒜,兩個煎餅果子。好了。」
菜單一關,我才發現這個包間裡有點靜。
抬頭一看,小米手裡拿著杯子,秦總的筷子舉在半空,而燕少本來在喝酒,口裡也包著一口酒,似乎根本沒咽下去。
三個總裁,全都用一種「這土包子哪兒來的」的眼神看著我。
隔了半晌,小米才打破了僵持的氣氛,小米笑著:「開什麼玩笑啊,這裡哪兒賣這種東西,小瑩你認真點好不好?」
秦總卻一揮手:「煎餅果子是有的。」
燕少把口中的酒咽了下去,冷冷地看著我:「你還要不要再來瓶醋?」
我很傻乎乎的一笑:「這兒沒人能讓我吃醋啊。」
剛說完,燕少就用酒杯敲了一下桌子,叫門外道:「來人,這裡要兩根大蔥,一盤臭豆腐,一盤醃大蒜。」
他偏偏沒說煎餅果子。
進來的夥計用一種哪兒跟哪兒的呆樣看著我們:「臭豆腐炒大蔥?」
秦總無言:「開玩笑的,讓你們掌勺的做兩個煎餅果子就行。」
燕少冷著臉打斷,問夥計:「你們這裡沒有臭豆腐和醃大蒜?」
秦總皺著眉對燕少說:「大晚上的,哪兒有女孩子吃這些的,你還當真。」
我一看這就是兩個人要掐起來的節奏。正想是不是要妥協下,燕少已經回秦總道:「她沒男人又不接吻,你怕什麼?」
秦總頓時一卡殼。燕少又揚著眉問:「你是要跟她接吻嗎?」
秦總憋住了,燕少又逼問:「你是怕吻起來味道不好嗎?」
秦總又憋了一秒,突然頭一昂,有些挑釁地回答燕少道:「你跟我說這種話?不就接個吻嗎,說得我怕似的。」
燕少點了一下頭,指了我一下:「好,你吻吧,我看著。」
等等等等,這又是什麼節奏?
我不就要吃根大蔥吃盤大蒜麼?怎麼扯到我和秦月天接吻的事情上了。
我、我是無辜的!
秦總和燕少沉沉地對視了兩秒,心口起伏了一下,突然一拍桌子,轉過身來就抓我。
我嚇得差點跌下板凳,秦總已經湊了過來,臉越來越近。
關鍵時刻,燕少站了起來,拖住了秦總。
燕少臉上的表情變得比翻書還快,他瞬間就笑起來,他抱住秦總的肩膀,用很輕鬆地語氣說道:「跟你開個玩笑,你還來真的,你嚇到林小瑩沒事,嚇得阿冰今晚上來找你,事就大了。」
秦總甩開了燕少的手,但也放開了我。他理了一下衣領,斜睨著燕少:「這是你賭我的。」
小米敲了一下碗:「你們夠了啊!人家林小瑩第一次參加大家聚會,你們收斂點好不好?你們以為她是阿冰那種沒節操的,什麼都能跟你們鬧。」
然後小米對我笑嘻嘻:「他們倆神經病,別理他們。」
燕少端起酒杯,悠悠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這局是她開的頭,不是麼?」
末了,他眼尾掃過一絲精明的光,那眼神讓我的小心肝顫了顫。
那眼神仿佛在說,小樣兒,跟我斗,你在盤算些什麼,我不知道嗎?
我急忙端茶杯喝水,自我催眠,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燕少不可能看出我是在故意自毀形象。
於是,大蔥臭豆腐和大蒜,甚至煎餅果子,就這樣吃不到了……
不過話說回來,要真上上來……難道我還敢不吃?
也好也好,免去了吃這麼多重口味食物的罪孽。
我決定老老實實的吃飯,不再出什麼么蛾子。換句話說,這裡的三位男士,我是一個也鬥不過的。差距在那兒擺著呢。
倒是小夥計不識趣,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臭豆腐不要了嗎?」
小米想說什麼,燕少已經搶先:「林小瑩你要喝點什麼?」
我很皮實地回答,喝豆奶。
燕少就吩咐小夥計:「來瓶豆奶,加熱。」他拿過菜單,翻了下,「有蹄花湯來一份吧,荷葉蜜肉來一份,豆腐腦花再來一份,不要辣。」
小夥計很不懂事,指了指餐桌上:「豆腐腦花你們還剩那麼多。」
燕少一合菜單,一字一頓地:「我說豆腐腦花再來一份,不、要、辣。」
我埋著頭一直喝水,全程幾乎不敢去看燕少。
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不落地傳入我的耳中。
燕少是知道今天開會我為什麼中途離場吧。不過拜託,不要那麼紳士,不要那麼貼心。這樣我會沒辦法挪動逃跑的腳步的……
我們吃了一會兒飯,我基本不怎麼說話。
倒是三個男人一直聊天喝酒。
我總會去想,這樣的燕少,和從前有什麼不同。
但其實,不同的地方真的挺多的。比如我從前以為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但其實不是的,至少他在秦月天和小米麵前,是很健談的。
但換句話說,秦總也比平時更健談。小米是最愛笑的那一個,或者說他是最愛捧場的那一個,不管月天說什麼還是燕少說什麼他都是笑個不停。
不過燕少和秦總的聊天,本來就是抬槓式的聊天,你嗆我一句,我還你一句。跟現場脫口秀似的,聽得你耳朵都醉了。
燕少和阿青不愧是兩兄弟,語言模式都是差不多的。
歸根結底就是兩個字:嘴賤。
我總繃著臉,但也忍不住會被他逗笑。
秦總總會被他激怒,然後燕少就很悠然地似笑非笑:「你跳啊,我就喜歡看你暴跳如雷的樣子。」
秦總當然不會跳,就很藐視地:「我懶得跟你計較。」
當然他也會突然變臉,對燕少說:「你再說一句!」
燕少馬上就……躲了,很賤地說:「我偏不說。」
吃到中途,我被姨媽趕著去上衛生間。回來的時候正要推門,突然聽到裡面隱隱傳來燕少的聲音。
劉一香這種餐館絕對不會在裝修上費心思,所以我能清楚的聽到燕少在說什麼。
燕少的口氣不像開玩笑,不過說的內容,還是很逍魂,他說:「喜歡就去追,追不到就霸王硬上弓,你怕什麼呢?」
秦總緊接著嗆他:「硬上弓,你去?」
燕少哼了一聲:「怪不得你現在還是單身狗。」
秦總嗤笑了一聲:「你也就比我多一個掛名女票,真不知道哪兒來的優越感。」
小米在笑著插言:「兩個單身汪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燕少回答:「我不是五十步,也不是一百步。胡米競你別咒我,信不信我馬上出去隨便搭訕一個。秦月天你敢嗎?」
秦總說:「我不敢,你敢?你去搭一個回來,搭不回來今晚上你請客。」
燕少罵道:「滾!本來就我請客!」然後頓了一下,他很一本正經地說,「我馬上搭一個回來。」
我想退開,已經開不及了。
燕少一開門,我就在離他沒有一米遠的地方呆站著。
燕少也似乎愣了一下,然後他幾乎一秒也沒猶豫,走上前來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拖了回去。
燕少把我按回座位,在秦總和小米的瞪眼中,按了按我的肩膀:「我搭回來了。秦月天,該你了。」
小米頓了頓,口裡的酒差點噴了一桌子。
我的小心肝都要跳出來了好麼。
燕少你這麼沒節操,我以前還真是不知道。
飯後,我們準備散了。燕少很漫不經心地玩著手機:「秦月天你不送林小瑩回去麼,現在這麼晚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口氣是很隨意的,眼睛一直盯著手機屏幕。
秦總怔了一下,然後說:「我喝酒了,沒法開車。」
燕少依然看著手機,輕飄飄地說:「你沒法開車不知道叫個代駕?或者打車?你缺那點錢麼?」
秦總……又被嗆到了。
然而他似乎還沒準備好要說些什麼,燕少又搶先道:「算了,你不送就回家睡覺吧。我幫你送了,我叫司機來了。林小瑩坐我車吧。」
我……
我為什麼有種燕少就在這兒等著的感覺?
秦總內傷的眼神,我簡直不想再看一眼。小米很惋惜地拍了拍秦總的肩膀:「汪啊汪!」
我想說我自己打車回去,然而話剛要出口,燕少突然抬頭,略微閃著精光的眼神和我對視了一眼。
然後,我就沒有勇氣開口了。
我搭燕少的車回家,我們兩人一起坐後排,然而離得老遠。
燕少似乎也沒有要和我說話的心情,他全程都靠著最右邊的車門,手肘撐著車窗,好似在閉目養神。
而我就躲在最左的車門旁,賓利的後排是很寬敞的,我們都沉默著。
離開了飯局的燕少,沒有秦月天和小米在,他的臉冷得很快,似乎又變回到了那個我所熟悉的……四一。
我想,這才是他的真實面貌吧。
就是他曾經在我眼前的樣子,那麼高傲冷漠、不喜言語溝通的一個人。
車開到了我的樓下,我正要下車,燕少突然叫住了我:「林小瑩。」
我「嗯」了一聲,回過頭來。
燕少的面容藏在車頂的陰影之中,他依然撐著頭,斜著眼看我:「你不請我上去坐坐?」
我垂了一下眼:「不請了。」
太晚了或者改天吧的藉口我也懶得說,就是不請了。
燕少你要不高興的話,那就最好了。
可是燕少的表情幾乎沒什麼變化,我的拒絕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略微點了一下頭:「好,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很生疏很禮貌的話語,顯示出我們之間的距離。
待我關上車門,燕少突然坐到了我方才坐過地方,他按下車窗,又叫我道:「林小瑩。」
我再次回頭。
這一次,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臉,在月光之下顯示出一種特別清秀的美。
他對我說:「希望你能守住汪漣冰留給你的一切。不要辜負任何人。」
他的目光,是沉靜和嚴肅的。
車窗升上,賓利開走了。
只剩我一個人站在月光光的空地上,心中不知是惆悵還是失落……
我回家,把一身土裡土氣的衣服扔到洗衣藍里,然後很頹敗地趴在了*上。說不清的累,然而我還是睡不著。
腦子裡像是放電影似的,反反覆覆播放著今晚上燕少所有的一言一行。
或許是我自作多情,或許是我心有期待。我總覺得,燕少雖然表面對我沒什麼特別的,但又總有哪些不一樣。
我想,他總能讓你覺得,他對你是有那麼點意思。但是你如果非要去深究,又會覺得,他又沒那意思。比如說,他表面是在把我推給秦總,但總還等不到秦總做出決定,他就搶先把自己提議的福利先占有了。
今晚上不止一次,他做過這樣的事,不管是逼秦總來吻我,還是最後送我回家。可是最終,他也沒做出什麼越雷池的舉動。
他到底有沒有那個意思呢?我想了很久,得出的結論是,我肯定不是第一個有這種感覺的女人。
燕少這方面,應該是個老手。
很會弔人胃口,很會給你製造錯覺,但如果你非要抓著他說他是喜歡你或是特別對待你,又找不出任何證據。
不過,管他的,隨他怎麼樣。我堅決是不會和他在一起的,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那些煩惱,留給想要成為燕少夫人的那些女人去受吧。
我蒙上被子,很快就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我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拿起了一看,昏頭昏腦的,只看到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再揉了揉眼,看了看時間,凌晨五點過。
我半夢半醒地按通了接聽鍵,沙啞著聲音,喂了一聲。
手機那頭靜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傳來一聲:「嗯……」
我瞬間就清醒了一半。
因為這個聲音,是燕少的。
我有些慌起來,我急忙想去拿水喝,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脆一些,我問:「那個……這麼早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嗎?」
出乎意料的,我都忘記了,燕少是怎麼有我電話的,而我又怎麼可能一個字就聽出他的聲音。
反而是燕少,似乎在那邊愣了一下,然後問我:「你知道我是誰?」
這下換我愣著了,但我很明顯還在初醒的懵懂之中,腦子全然轉不過來。
我只好假裝試探地問:「你是……燕少麼?」
燕少就嗯了一聲,然後解釋道:「對不起,睡覺一不小心碰到了手機,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撥通你手機了。」
我忙說沒關係。
手機那頭就沒聲音了,過了好一會兒,我以為燕少已經掛了,又試著喂了一聲。
沒想到那頭立刻又傳來燕少的聲音:「什麼?」
我有種熊孩子打壞家長東西的撞牆念頭,我說:「我以為燕少你掛了。」
燕少的聲音很輕,也很小,他說:「啊,對不起,我又睡著了,沒注意到。」
我……
我說:「那我掛了?」
燕少說:「你掛吧。」
結果我沒掛,我在等著燕少掛。誰知道燕少也沒掛。於是,我們又這樣白白的浪費了好一會兒的電話費。
我捨不得掛。
凌晨五點,燕少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什麼不小心碰到屏幕,我再傻再蠢,也知道不可能的。
這時候,神明也睡著了吧?
或許我可以偷偷的,瞞著上天,享受一點點這種縫隙之中的溫暖。
又過兒不知道多久,燕少的聲音才再度傳來,他問我:「林小瑩,晚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想汪漣冰嗎?」
我想回答說沒有,我沒有想阿冰,我也不敢想燕少你。
我只有說:「偶爾會想。」
燕少沉默了片刻,又問:「他走的那天晚上,具體是什麼樣的情況?」
我說,我當時睡著了,連他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燕少幾乎是沒有空隙地問我:「你們不在一個房間睡?」
我「啊」了一下,真沒想到燕少居然能看出這一層。
我真想撒謊說我和阿冰是一起睡的,可是……這種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我就半是遲鈍,半是敷衍地「哦」了一聲。
燕少開口,很禮貌的口氣:「可以給我講一點你們的事嗎?你們相處的事。」
我真想不出來要說些什麼。
我就嗯嗯啊啊,很是敷衍地隨口應付著。總想著把燕少對付過去就好了,這時候我反倒後悔剛才沒有掛電話。
可是不管我怎麼發揮話題殺手的功力,燕少總是能找得到突破口,再問我下一個問題。
末了,他問我:「你愛阿冰嗎?」
我的心沉了一下,咬了咬牙:「愛的。」
他說:「那就好。我相信阿冰也是愛你的。」
這話讓我眼淚要流下來,然而我還是忍住了。
這時候已經早上六點半了,天雖然沒亮,但也快了。燕少說:「打攪你了,真不好意思。」
我心想你還知道,但也只能說沒關係。
燕少又說:「我要去集團了,你要去嗎?」
嚇?這麼早?燕少你不要這麼勤奮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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