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時候才是真正慌亂了起來。
黑洞要關閉了,月天要離開了……聯繫著我和他靈魂之間的,我手心散發出的火焰,也快要熄滅了。
我嚇得握緊了他:「月天,月天你不要走,月天你不要放棄,你不要走……」
旁邊的醫生們都在搖著頭。
那位老醫生將頭放在了我的肩上,他也勸我道:「林小姐,請節哀,我們知道你盡力了。」
事已至此,一個人的心跳結束了那麼久……
什麼希望也已經沒有了。
原本大家期待過奇蹟出現,然而現在證明……這世間是沒有奇蹟的。
我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我只緊緊抓著他,我不肯放手,我激動地大喊:「月天,你別放棄好不好,月天,月天你告訴我要怎麼辦?你告訴我要怎麼留住你,怎麼讓你回來……」
我的心慌亂且無力,我不斷在腦海中想著,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是有辦法的……
如果是阿青他會想什麼辦法,如果是小相公又會怎麼樣,如果是磅空呢,如果是磅空會怎麼辦……
我突然好懊悔,我有那麼一個好師傅,我有那麼厲害的師兄師姐,可是我一點這方面的知識也不懂。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利用這些資源學習點什麼。
我心亂如麻,我六神無主,我像是沉溺在大海之中的人,沉沉浮浮中抓不住一塊木板。
醫生們已經在討論由誰去告訴秦家的人這個噩耗。
再拖下去,也是於事無補。
我的大腦高速運轉,然而並不能給我提供任何的解決方案,我看著那黑洞一點點縮小,慢慢快要消失在秦月天的身體之內。
就在我整個人都高度緊張和無所適從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在我的頭腦中。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和他訂約,用他最想要和他訂約,把他的魂奪回來。」
我吃了一驚,這聲音……
這聲音我是十分熟悉的,因為這就是我自己的聲音。
但這聲音我又是陌生的,因為迄今為止,這聲音只在我頭腦中出現過一次。
上一次,是我差點被趙安蒂他們關入冰庫,燕少救我出來後,我險些死去。我分裂成了兩個人,這其中一個聲音,就出現過。
我握著秦月天僵硬冰冷的手,這聲音又繼續響起。
「你想清楚,你和燕洍羿只要真心在一起,他就會魂飛魄散。你現在放棄秦月天,他也會死。你現在的做法,是在同時害死兩個人。你為什麼不選擇秦月天,放棄燕洍羿,同時救兩個人?」
這聲音這般在我腦海中說完之後,我突然有些失控地問她:「你是誰?你想要蠱惑什麼?你有什麼目的!」
我這樣喊出來之後,手術室里的醫生們全都愣住了,他們驚愕地看著我,不知道我突然是怎麼樣了。
那位老醫生扶住我的肩膀,安慰我道:「林小姐,你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與此同時,腦海里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冰冷的,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卻是我的聲音無疑。
「我就是你呀,我就是林小瑩,你為什麼要懷疑自己,林小瑩。你明明知道什麼選擇是正確的,但是你依然要感情用事。感情是個什麼東西呢?人生是這麼的短暫,所謂的記憶和情感都是虛妄的。你自以為的愛,是真實的嗎?你以為燕洍羿愛你嗎?你以為秦月天又愛你嗎?你為什麼這麼天真?」
這一席話,說的我全然驚呆在那裡。
如果這聲音就是我深層次的意識,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想法?
為什麼我會認為燕少和秦月天都是不愛我的?
突然間,我想起了阿冰,我想起他曾經說過,【除了我,沒有人純粹的愛著你……】
但是阿冰死了,他臨死前說他沒有愛過我,燕少也證實了他一切都是在做戲。
什麼是愛,什麼是情感……突然間我迷茫了起來。
有醫生握住了我的肩,想把我拉起來,還有護士在我耳邊柔聲勸著我,他們要讓我放下握著秦月天的手。
我看著那黑洞只剩下針孔大小,我手心的焰火已經快要熄滅……
我沒有時間了。
那一瞬間,腦海中的另一個意識占據了我的大腦,我突然對著秦月天喊道:「月天你回來,你回來我就嫁給你!我和你在一起!」
身旁的醫生聽到我的話都在嘆息和搖頭,或許是我表現的執念太過深重,我看到那位老醫生搖了搖手,示意大家放下我。
他對大家說:「你們在這裡,我出去告訴秦家的人吧。」
我依然握著秦月天的手,那時候,我除了想讓他活過來,已經容不下任何的思維。
燕少或者愛情,我曾經發過的誓言,我對於他的執念,全都退散而去……
我握著他的手,只感覺到手心的火焰隨著我的聲音突然陡增放大。
這火焰一路燃燒,以人肉眼根本看不到的速度,燒入了他的身體,將他身體中的黑洞擴大了數倍。
冰冷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這世間任何萬事萬物,逃不過因果置換。你想要什麼重要的東西,就必然要用同等重要的東西去交換。好比你想要他活,就要用你的愛去換。做出這個決定,不要再反悔了。」
我聽到這話,心裡驀然又升起一片無助的恐慌,我默默地問自己:「否則呢,如果我反悔呢?」
那聲音冷冰冰地回答:「如果你出爾反爾,燕洍羿和秦月天的命,我總會取走一個。」
聽到這裡,我突然覺得這聲音根本就不是我的。
我怎麼會有這麼……這麼不可理喻的想法?
這聲音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類的。
她說她就是我,可是我為什麼會分裂出兩個自己,是因為我真的要被自己逼瘋了嗎?
然而就在我發呆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自己手心什麼動了動。
與此同時,心跳監測儀毫無預兆的,突然發出了滴的一聲響。
所有手術室里的醫生,全都如同被按了暫停進,瞬間頓住了。
我忙去看秦月天,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那黑洞已經漸漸霧化,分散到了他的身體之中。
原來……原來我所見到的,就是他的魂麼?
原來我所看到黑洞慢慢縮小,就是他已經在魂飛魄散了麼?
為什麼,為什麼秦月天會直接魂飛魄散,為什麼他會這般純粹的赴死……
是因為沒有我,他真的不能活麼,因為知道已經註定了分離的結局,所以一心求死麼。
不要魂,不要身體,什麼也不要了,只求不留痕跡的消散在這世上麼……
我握住了他的手,我無法想像這是什麼樣的牽絆,這是什麼樣的宿命。
我將額頭放在他的手上,我說:「秦月天,你是多麼任性……」
他的手指尖,如同方才那般,又動了動。
心跳監測儀,已經神跡般的開始滴滴作響,很慢,但是很穩。
有醫生奔了出去,因為方才那老醫生已經出去告知秦家噩耗。其他醫生已經重新返了回來,我看到有人立即去翻秦月天的眼瞼。
整個手術室的氣氛一瞬間就扭轉了。
突然間,這裡面又湧入了比方才多一倍的醫生,包括剛才那位老醫生也又進來了。所有人簡直里三層外三層地把病床圍了起來。
有位醫生對我說:「你再和他說話,你再多和他說一些,說讓他高興的話,他能聽見的。」
「活過了?真的嗎?」
他們的聲音讓我相信,這奇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相信。
有醫生去檢查心跳檢測儀,還有人去摸秦月天另一隻手的脈搏。
「真的開始心跳了,簡直不可思議。」
「林小姐,你馬上對他說話,我們監測一下他的腦部反應。」
我忙在他耳邊說道:「月天,月天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醫生在我旁邊吩咐:「繼續,你繼續對他說,多說一些。」
我就繼續說道:「月天,我在這裡,我在你身邊,你感覺得到嗎,我握著你的手,我和你在一起……」
旁邊有醫生居然說:「你剛剛不是說你要和他結婚嗎?你再說一遍,說好聽一點。」
這話是用非常嚴肅的語氣說的,並不是開玩笑或者調侃。
現在在醫生的眼裡,不管有沒有科學依據,只要能有效就必須持續進行。
我只能低頭,輕聲對他說道:「月天,我會嫁給你的,你放心,我不會再食言,我這一次是清醒的,認真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明白有些事情,已經不可逆轉了。
我的心在陣陣刺痛。
然而我卻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這世上,永遠沒有白食的午餐。那個聲音說得對,我用等量的東西,換回了他的性命。我沒有辦法再反悔。
假如時間倒退,如果再讓我選擇,我依然會這樣……
放棄我的愛,去挽回他的命。
……
醫生很是欣喜地說:「很好!很好!沒有腦死亡,大腦有活動。你繼續,多和他說話。我們這邊會輔以治療。」
專家們立即在手術室里開了一個短會,最終竟然得出了一個大膽的方案——根據經驗和之前的討論結果,馬上繼續進行手術,把臟器壞死的部分再進行切除。
這一天,我在手術室里呆了很久。
外面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
總之我一直對秦月天說話,所有加起來的話,比我曾經對燕少說過的還要多得多,多得多……
如果我停下來,就會有醫生問我:「怎麼了?林小姐,需要喝水嗎?」
「林小姐你坐下來,慢慢說。」
他們不允許我停下來。
我莫名其妙,成了這台手術可以成功最大的保障。
麻醉師一直在進行麻醉。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秦月天的手開始恢復了力量,他慢慢地握住了我的手,越來越緊,未曾鬆開。
這個現象讓所有人都驚嘆。
之前叫我進來的那名老醫生感嘆:「這是愛的力量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是愛的力量……
對我而言,這只是契約的力量,是因果置換的力量……
並且,權力的力量,我此生還是第一次真正的見識到。
手術是很複雜的,我見到了很多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儀器,貌似用這些東西維繫他器官的運轉。
同時至少有三批醫生在輪換著上陣,還有其他經驗豐富的老外科專家在旁邊指導監督。
換做別人,或許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但是在這間手術室里,所有的人,都在拼盡全力地撐著讓他活下去。
當手術結束的時候,因為情況特殊,我被要求留在獨立的重症監護室。
我看到秦家的人都隔著玻璃,在外面焦急地看裡面的景象。我從前只在外面看過裡面,第一次呆在裡面被人看,仿佛自己成了動物園裡的猴子,供人觀光一般。
我看到了燕少和小米。
燕少對我打了一個啞語,可惜我不懂啞語,我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但是那個睡眠的手勢,我是看懂了的,他是讓我自己也要注意休息吧。
我轉過頭去,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對不起燕少,你所期冀的「新婚之夜」,我沒有辦法給你了……
等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我是隨著秦月天一起被轉到特護病房的。我看到外面依然是人群如織,全都是來「關心」秦公子病情的。
出重症監護室的時候,醫生請大家讓開,秦父和曾女士卻已經圍了上來。
「月天,月天我是媽媽,你怎麼樣了?」曾女士激動地喊著。
秦父什麼都沒說,然而他的眉眼之下也全是關切。
我隨著病床一起走,突然間被人從旁抓住了手臂。這力量突然且有些巨大,拖著我就往旁而去。
然而我的手至始至終都和秦月天的手握在一起,被這一拖,自然就拉著他一起往旁邊跌去。
我嚇得驚叫起來,而旁邊的醫生和護士也急忙去抱住秦月天險些被拖下來的身體。
我轉過頭,看到抓住我的人是,燕少。
醫生已經對驚愕的眾人解釋道:「林小姐暫時沒辦法放開秦公子的手,因為秦公子一直把她抓得很緊。」
我確實沒有辦法放開。
不僅僅是因為他一直握著我的手,也是因為,我手心的紅焰,從昨天到今天,都沒有熄滅過。
那焰火連繫著秦月天的魂,如果貿然斷開,我怕他會再度魂飛魄散。
燕少用驚疑的眼神看著我。
我無法再對他多說一個字,只能扔下他,跟著病床走了。
特護病房裡是很安靜的。
秦家人也只能進行短暫的停留,等大批人都走了之後,秦父單獨留下。
他的目光在我和秦月天緊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然後這才抬眼看著我。他對我微微點頭:「謝謝你,林小瑩小姐。」
我對他傾了傾身,以示謙遜。
秦父嘆了一聲:「謝謝你,其實關於林小瑩小姐,我早有耳聞。但我身為父親,是很失職的。犬子的命是你救回來的,秦家必定會重謝。」
他這般客氣,讓人覺得無比疏遠。
但我看得出來,秦家並沒有因為我是秦月天「最重要的人」,就已經同意讓我嫁入秦家。
這之後,燕少單獨進來過一次。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我和秦月天緊握的手,然後他說:「我在外面等你的時候,聽到了一些說法。」
他抬起眼,雙眼與我對視,那眼神令我無法逃避。
他說:「我聽當時在場的醫護人員說,他的心跳早已經停止很久了,你一直呼喚他,把他喚回來的。」
我點了點頭,卻埋下了頭,不敢看他。
燕少又說:「我問他們,你都說了些什麼。他們說,你說……你要嫁給他。」
我沉默。
現在的環境,不是說那些事的時候。
燕少仿佛也不想再追究這個問題,他對著病榻上尚還昏迷著的秦月天點了一下頭。
「現在他脫離危險了,我們走吧。」
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燕少卻已經走了過來,他牽起我另一隻手,握住我:「走吧瑩瑩,我在外面等了你一天,困都要困死了。」
燕少很有種撒嬌的天賦,正常的語氣,正常的表達,他說出來卻總能讓人心軟和心疼。
我張了張嘴,正在醞釀拒絕的話,身旁突然傳來一聲輕吟。
我忙轉過頭去,看到秦月天微微有些睜眼。
「醒了嗎?」燕少比我還要積極一分,他已經去按鈴叫醫生。
沒一分鐘,病房裡就湧入大批醫生,醫生不去管我,檢查地檢查,詢問地詢問。燕少示意我走,然而我對他搖頭。
秦月天已經在叫我,他的聲音很輕很飄,他問我:「小瑩,你在嗎?」
我轉過頭去,我對他微笑,告訴他我在的。
他握著我的手終於活動了一下,也把我稍稍放鬆了一點。
他說:「我好像在朝懸崖下走,一直走,懸崖下面有深潭,水是刺骨的冷……然而黑暗中,我一直聽到你在後面叫我,叫我住腳,叫我回頭……」
他說話很慢,然而沒有人打斷他,都在靜靜地等他說完。
然後他突然問我:「你有沒有受傷。」
我很輕地按住他的手,告訴他我很好,並沒有受什麼傷。
他又問我:「趙安蒂呢?」
我便告訴他,趙安蒂已經被關了起來,聽說趙家正在為她奔走,想要為她鑑定為精神有問題,然而事情進展得似乎並不順利。
秦月天吃力地點了點頭,他說:「很好,我不會讓她出來的。」
我便俯身,讓他不要太累了,先好好休息。
他閉著眼點頭,握著我的手並沒有放開,他說:「小瑩,你的手心很溫暖……」然後他說,「對不起,雖然分手了,但是還這樣握著你的手。一時半會兒捨不得放開,希望你見諒。」
我心裡也就做出了決斷。
我就對他說道:「沒關係啊,你想要握,就一直握住好了,我不會抽走的。」
聽到我這話,秦月天睜開了眼,他眼中還有一點不大清醒的神色,然而我卻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略微的驚訝。
他對我笑了笑,然後他放開了我:「不用這樣,握得越久,會越捨不得鬆開。你不用這般施捨。」
然而我重新抓住了他的手。
我說:「不想鬆開就不用鬆開了。這不是施捨,這是承諾。也是……契約。」
當我回過頭去的時候,燕少已經不在病房裡了。
我再見到燕少的時候,是離醫院不遠的一個小茶樓里,那時候離手術已經過去了兩天。不僅僅是見燕少,我也見到了阿青。是我叫他來的。
甫一見面,燕少就對我笑:「秦月天終於恢復到你可以放手了?」
他這樣的玩笑話,卻讓我笑不起來。
我心裡沉了片刻,便很嚴肅地正色道:「四一,那天我在手術室里,已經定下了契約,我會和秦月天在一起,挽回他的性命。所以,之前答應你的事,可能要食言了。」
我特意咬重了契約二字。
抬眼的時候,便看到無論是阿青還是燕少,都變了臉色。
尤其是阿青,他的瞳孔瞬間就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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