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淚冰涼。
順著我的咽喉滑了下去。
然後落入了我的腹中。
我沒有感受到疼痛……
相反我的四肢百骸,都如同浸入了溫暖的海水之中。
水珠圍繞著我,包裹著我,如同母親的羊水……
突然有那麼一剎那,我感覺我便是這天,我便是這大地,我便是這世間的萬事萬物。
我從我的身體裡脫離了出來。
俯瞰這人世間。
我意識到,我不再是林小瑩。但我也不是靈魂,我變成了一個視角,仿佛上帝的視角。
我是……我是一個奇異的存在。
我看到站在岩石旁的那個女子。
第一次從外面的角度,去看曾經自己的身體。
但是那也已經不是林小瑩。
她身上的傷,已經在神速的恢復。
她的臉上,所煥發出的光彩,是從前她還是林小瑩的時候,從未有過的。
神奇一般,她破碎的衣衫也在變得完好,那上面的血跡,一點點的揮發到了空氣之中。
她變得如同新生,變得純淨無暇。
我喃喃出聲:「這就是『骨』麼?」
麒麟的骨,麒麟骨。
麒麟在世間依託而生的骨。
麒麟出世了……
她便是麒瑩。
不再是……林小瑩。
此時,大師兄和小相公已經再度被迦梨震到了幾米開外。
麒瑩卻絲毫不驚慌。
她伸手,在空中點了一點。
那一點便成了一點星火,飛到了迦梨的腳下,星星之火燎原一般,將迦梨的腳下燒了起來。
迦梨霎時露出驚恐之狀,全身僵硬不能動彈。
然後她轉過身來。
她沒有看燕少,卻是走到了秦月天的身邊。
我看到她俯身,伸出手,在秦月天的眼上輕輕一摸,秦月天倏爾睜開了眼。
他看到她的時候,愣了片刻,然後卻張口,有些失聲道:「姐姐!」
麒瑩臉上並無任何表情,她很冷,如同她的眼淚一般。
她只對秦月天道:「我遵守你我之間的契約,來還你的龍脈與你的記憶。」
秦月天隨即吃了一驚,仿若記起了什麼。
他坐了起來,看向了一旁的燕少。
他叫他道:「燕步雲!是你!」
麒瑩冷聲道:「沒錯,他便是你兒時的玩伴。之前田紙菸硬塞與你的記憶,我便抹去了,還你真實的記憶。」
秦月天扶了一下額頭,似乎有些頭疼。
麒瑩卻不願耽誤時間,只問他:「我當初曾答應你一個願望。如今,你可再向我提起一次,你我之間新的契約便再次成立。」
秦月天又是一愣。
麒瑩垂下了眼。
她道:「我囚不住迦梨太多時候,你快些說吧。」
秦月天看了看燕少,問麒瑩道:「如果我做你的主人,你是否要從步雲身體裡取走另半隻角。」
那一刻,我看到麒瑩的眼波動了動。
然後她卻閉上了眼,她說:「是的。」
我心中也是有些許傷感。
取出角,燕少也會如我此時一般,不再存在於世人的眼前了吧。
秦月天微微笑了笑,他道:「那好吧,那我的願望即是——」
他頓了頓,聲音和眼神都染上了幾許哀色。
他接著說了下去:「我的願望是……我從來都沒有愛過林小瑩,從來沒有……」
他這話落地的時候。
連同我都驚住了。
麒瑩抬起了頭,她的眼神,沒有太大的變化。
認主,於她而言,只是一個迫不得已的選擇。
她用沒有起伏的聲音問秦月天:「你許下願望,便不得反悔,我還你龍脈,予你願望達成。」
秦月天伸出了小手指,如同他小時候一樣。
他一直在微笑:「是的,姐姐。把我的龍脈還給我吧。」
麒瑩伸出了手指,和秦月天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我便親眼所見,那紅色的焰火,慢慢從麒瑩的身體裡,燒到了秦月天的身體裡。
完成了這儀式,麒瑩便對他點頭:「你有一個夥伴,方才從山崖跌落,不過有一小鬼救了他。現在你攀岩而上,往西約兩千米就可見到他,快送他去救治吧。」
我便知道麒瑩所言的,是小米。
牙牙就是救了他的小鬼,現如今正帶著他往外走呢。
秦月天站了起來,他對麒瑩點了點頭。
然後回頭看了燕少一眼。
他對燕少說:「步雲,我和米競,在外面等你回來。」
說完這話,他便出了岩石,攀爬上了最近的一塊岩壁。
然而當他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他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轉過了身子。
那一刻,我敢確定,他的眼神,透過了虛無,看到了我的身上。
我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
我能聽到他在說著:「再見了……林小瑩。」
秦月天一走,麒瑩便跪坐在了燕少的面前。
她低著頭,闔著眼,道:「縵兒應當是希望我認你為主,如今我的角,一半在你身上,一半在我的骨中。」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所以從此刻開始,燕步雲,你便是我新的主人。」
她又說:「我該當感謝秦月天。你與我之間的牽絆,早已經把你我捆綁一起。假如秦月天真要我認他為主,我須得斷了和你的連接,於我也是傷筋動骨的大事。」
她話這樣說,方才秦月天在的時候,她卻根本沒想過要感謝他。
此時,壓住迦梨的火焰已經漸漸熄滅了。
麒瑩回身望了一眼,便對燕少開口道:「步雲,你是否想要將迦梨降服?」
燕少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麒瑩一句話。
直到這句問話結束,他才緩緩開口:「她在哪兒?」
麒瑩聽到這問話,便緩緩抬頭,燕少隨她的目光看上來。
那一刻,我在麒瑩臉上看到了一個微笑,她道:「她無處不在……」
燕少緩緩舒出一口氣。
「是麼,無處不在……那就永遠都在我的身邊了麼?」他微微苦笑。
迦梨發出了一聲怒吼,已經可以動彈了。
燕少對麒瑩露出一個無奈的笑:「降服迦梨之前,能否將我身上的傷治癒了?」
麒瑩閉了一下眼:「遵命。」
果然……
果然是不會主動予以人的神獸。
燕少傷得這樣重,不開口求她,她也不會主動施予救助。
麒瑩話畢,我已經看到燕少身上的傷癒合了。
麒瑩突然伏地,道:「你是我主人,便可騎我去降服迦梨。你可幻化你本身的陰木,也可幻化我的角為武器。迦梨屬陰,你便幻化我的角去降服她吧。記住,只能降服,不能毀滅。」
這話說完,她的身形突然發生了變化。
我暗暗吸氣。
我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當初我在南川,遭遇鬼打牆的時候,在馬望坡見過的那一隻「馬」。
金色的毛髮,修長的四蹄,極其尊貴華麗的身線。
一隻金光閃閃的角,炫耀似的立在它的額前。
當初在馬望坡見到的時候,我之所以不會把它認成什麼神獸,是因為那一次它在我眼前現形,是沒有角的。
那時我身上沒有任何可庇護的寶貝,燕少又不在身旁。
她便不得已在我眼前幻形,將我從鬼打牆中解救出來。
我真沒料到,原來那麼早,我便已經見過麒麟了。
麒麟在燕少身邊蹲下。
燕少跨上了她。
迦梨的手臂已經靈活自如,見到麒麟,似乎極為憤怒。
她口中噴著血霧,手臂突然又增長,猛地變成了十隻手臂,朝著麒麟和燕少而來。
燕少騎著麒麟,輕輕旋了一個圈,便避開了她的攻擊。
迦梨頭上毛髮幻化成蛇,齊刷刷朝麒麟飛來。
燕少的手一握,一柄晶瑩剔透的劍便從他的手心之中拔了出來。
七星龍淵般的武器,和他的人是那般相似。
他一舞劍,那蛇頭便齊刷刷落地,掉在地上,變成黑色的濃汁,腐蝕了泥土。
不過麒麟全然不懼。
它腳下踏著祥雲,一點污濁和塵土都不沾染。
迦梨失去了頭髮,怒不可揭,十隻手臂上都變成了利劍,朝著燕少和麒麟而來。
燕少冷笑一聲,另一隻手突然幻出陰木藤蔓網,鋪天一撒,迦梨的手臂與利劍便全都被陰木纏住。
可是陰木屬陰,並不克迦梨。
麒麟發聲:「快,將我的角化成屏罩,收了她。」
燕少依言,手中的麒麟角飛了出去,化成一張網紗,罩住了迦梨。
麒麟前蹄突然一曲,頭上的角刺向了迦梨。
我聽到迦梨發出一聲沖天的怒吼,整個山谷中的黑霧霎時更濃。
然而饒是如此,她卻已經成了麒麟的階下囚。
角紗很快將她裹成一團,不斷縮小,最後竟然從一個人的身體,縮成了一個小拳頭般大小,然後飛向了燕少,落在他手心,如同水如沙土一般,化在了他的手中。
山谷中的黑霧霎時消失,陽光重新照了進來。
我卻覺得有些刺眼,隨即找了一塊陰涼之地,藏了起來。
燕少下了麒麟。
她立即又穿上了骨,變作麒瑩的模樣。
燕少立馬去查看大師兄和小相公的傷勢。
他問麒瑩:「你可以救治他們麼?」
麒瑩埋頭,這是她服從的肢體語言,雖然她的表情和生意,都是那般的冷:「你是我的主人,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
燕少微微嘆了一聲。
或許麒瑩有和我一樣的容貌,相似的軀殼之下是完全不同的內里,讓他千萬般的不適應。
然而他卻壓住內心的翻騰,儘量做出鎮定的模樣。
燕少讓麒瑩治好了大師兄和小相公。
小相公之前吊兒郎當的,此刻臉上的神色也是恭敬的。
他問麒瑩:「麒麟大人,您可以把甜甜救回來嗎?」
麒瑩很生硬地回了他兩個字:「不能。」
小相公吃了閉門羹,一時便是內傷的樣子。
大師兄搖頭嘆道:「師弟,你又不是麒麟的主人,她必然是不會答應你任何事。你應當求的人是燕少。」
小相公聽到這話,噗通一聲就往地上一跪。
「老闆,求求你救救甜甜。」他往地上磕了一個頭。
沒看錯,燕少居然惡寒了一下。
他還沒說什麼,山谷之上突然吹來一股寒氣。
所有人都生生止住了神色和話語。
麒瑩抬頭,我看到她眼中出現一抹戒備的神色。
然後她突然雙腳一頓,徑直飛到了半空之中。
與此同時,我看到半山腰一塊凸出的岩石上,竟然坐了一個人……
是阿青。
他此刻,倒是之前那正常的樣子,只是他的神情,告訴我他已經不是從前的燕平青。
麒麟飛到半空,便在他面前停住。
我好奇,便也飛了上去,躲在一塊岩石之間看稀奇。
沒想到阿青眉眼一轉,看向了我所在之處:「你好啊,小瑩姐姐。」
我一驚,阿青能看到我。
麒瑩也回了眼。
她道:「她始終不肯離去,不肯回她的地方去,我也無法。但她曾是我骨的主人,你莫要傷害了她。」
阿青冷笑一聲:「我可以不傷害她,但請你把我的人交出來。」
麒瑩抬頭,那時候,我看到她眼裡居然有種算計和威脅。
她開口,嘴角居然有一絲笑:「那你就盡情傷害她好了,你以為我會放迦梨出來麼?我捏著她在手中,你便不敢強迫我做任何事。青喉,你我之間的帳,是結不了的了。」
阿青咬了一下牙。
「麒瑩,你莫要激怒了我。」
麒瑩卻是無所謂的態度,她一攤手。
「你能把我如何?你的紅蓮之火,於我無用。縵不再是我的主人,你再威脅不了我。若是你害死燕步雲,我便重回九天之上,得我自由之身。我的主神大人,你還是回去騎你的氂牛,別再想著騎我了。」
我是真沒想到麒麟居然也會有這麼無賴的一面。
但一想到青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便也覺得無所謂了。
可是青聽到麒瑩這般說,卻站了起來。
他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冷笑道:「重回九天,你未免夢得太美好了。麒瑩,我乃這世間創造與毀滅之神,我滅不了你,也可以打你入阿鼻地獄,讓你永生永世見不到天日。」
他說完這話,手臂突然一展,化出了四隻手來。
他額上的第三隻眼睛,也猛然間睜開。
我看到他有三隻手上,分別是沙漏狀的鈴鼓,一朵焰火和一柄三叉戟。
他的面容,非但沒有顯得猙獰,反而更加寶相莊嚴。
麒瑩顯然吃了一驚。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回一退,驚聲道:「你是濕婆天本尊麼?」
青嘴角是一個輕蔑的笑。
「你以角毀我恐怖天之分身,我再不以真身來會你,豈不讓我的信徒從此在世人之前抬不起頭?」
他又道:「為今日來會你一面,我以凡人之軀在這世間活了十八年。還得和磅空達成條件,護航燕步雲安然度過二十七歲。麒瑩,這世間,恐怕是我最尊貴的妻子,也沒讓我費過這般心思了。」
麒瑩隱隱咬牙:「可是現在你那尊貴妻子的分身,在我角中。我當年能以角毀你恐怖天分身,如今也能以角毀你妻子的分身。」
她說完這話,突然往山谷的地上飛去。
我看她霎時飛回了燕少的身旁,將他護了起來。
因為裝著迦梨的那半隻角,是在燕少的身上。
青也隨之降落到了地上。
燕少和大師兄他們都有些驚疑地看著他。
看著這個和阿青很相似,但又全然不同的……「異類」。
大師兄雙手合十,畢恭畢敬地對青行了一個禮。
他道:「我神濕婆,我雖不是你的信徒。但也敬仰您強大的力量。但求您放過我與我的同伴,我從今以後便皈依你的門下,做你的信徒。」
小相公則死死捏著手,汗從腦門上一茬一茬往下落。
青用一種有些怪異的眼神看了小相公一眼,竟然說道:「這裡沒你什麼事,你快回去吧。」
這對話,有點詭異。
小相公繼續流汗,死死盯著青。
青又道:「你去這世上森林最多的腹地,取一截你第一個遇到的骨頭,拿回來煉化七七四十九天,便可重得那小妖精。」
我相當震驚為什麼青會這樣幫助小相公。
卻聽到小相公開口:「可是我與磅空有約,他助我一劫,我便要在最後時刻,站在他的陣營……」
青的臉色變是有些黑。
他看著小相公:「這般說,你便是要與我公然為敵麼?」
小相公低垂下了頭:「不敢。」
青怒道:「方才迦梨原本可輕易取你性命,你這凡人之軀,根本無法抵抗她一擊。可她念在你和她的情分上,卻放過了你。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該讓你復活。」
小相公卻是突然大叫一聲:「多說無益,你我開戰就是。」
這話說完,他突然把手中的拐杖往心窩裡一戳。
我以為小相公會血濺當場。
誰知他的身形陡然增大幾倍,四肢都壯碩了起來,頭大如斗,耳大如蒲,眼如銅鈴。
我簡直沒料到,小相公居然也是個「異形」。
還藏得這麼深!
我看到青的臉色徹底黑了。
大師兄和燕少也是震驚不少,倒是麒瑩,似乎早已經看穿了小相公的真身。
她回過頭,對燕少解釋:「這便是歡喜天。這只是他放到凡間的分身而已,一旦召喚真身,分身也就無用了。」
歡喜天……
我想起小相公第一次見我時說的什麼歡喜禪。
沒想到,他居然是這密宗禪法的主神的分身。
只是這分身是一次性快消品。
所以他才一直那麼窩窩囊囊地活著,只等這最後一刻,召喚真身,與青一戰。
沒想到,磅空竟然算到了這一步。
大師兄急急對燕少和麒瑩道:「濕婆天與歡喜天對戰,這有可能是天地毀滅的大事。我們可快速離開,否則這裡淪為戰場,我們或許都無法逃脫了。」
麒瑩卻站住不動:「不……」
她的神色,淡淡的。
她抬頭,看著頭頂的天……
她的唇動了一下。
別人沒聽到她說什麼,然而我聽到了。
她說:「他要來了……」
與此同時,小相公召喚的歡喜天已經迎上了青。
拐杖和三叉戟在半空中相撞,整個山谷都是嗡的一聲,晃動了一下。兩旁的岩石紛紛下落,塵土飛揚。
就這麼一下,簡直是撼動天地的級別。
麒瑩站在燕少身前,飛速化出真身,繞著燕少和大師兄轉了一圈,便旋出了一個保護的結界。
那些塵土和岩石,以及聲浪氣浪抵達了結界之前,全都被擋在了外面。
我知道燕少不會有事,心裡放鬆了一些,卻覺得自己被這打鬥的氣浪,衝擊得有些散了。
如果說方才我還微微凝聚成一團,此時就已經要隨風吹散。
方才,麒瑩說我不肯去我該去的地方……
我該去的地方是哪裡呢?
這般想著,那邊青和小相公已經戰了好幾個回合。
小相公屬於蠻力性質的,他仿佛力大無窮,每揮一下拐杖,都能揚起方圓十里的巨石,朝著青飛去。
而青卻顯得遊刃有餘。
他四臂舞得悠然,身子也十分輕盈,但每每接上小相公的一拐杖,整個大地都會劇烈的震盪。
如同發生地震一般。
我看了片刻,便知道青的實力是在小相公之上。
但青不知是在忌憚什麼,並未使出全力。
只是他們這般打鬥,這座山已經四分五裂不說,我也如同一縷風,越飄越遠。
他們相鬥所發出的炁場,讓我本能地在逃逸。
我盡力看著山谷之中,我想最後看一眼我的四一,然而山谷中飛沙走石,什麼也看不清。
前方的世界,開了一道口,仿佛一張黑暗的嘴,把我一點點地吸入其中……
就在我如同煙霧,慢慢飄散進去的時候。
頭頂的天空之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吟唱。
這聲音宏大卻縹緲,無影無蹤,卻又沁人心脾。
這聲音響起的時候,原本昏暗無底的天空,便透出了一縷清光。
我眼前的黑口驟然間消失,整個意識重新沉澱了下來。
這吟唱,似佛經,又似道經,仔細一聽,卻又仿佛只是隨口的哼唱。但卻好似能將人的骨髓都洗淨似地,有一種讓世間萬事萬物都能沉靜下來的浩然之力。
青和小相公的打鬥停了下來。
整個山谷的石頭也都停止了滾動,塵土、石塊,木屑,所有所有的雜質,在緩緩地下沉。
等到眼前清明,我才看到,山谷已經消失了,被縱橫的石塊填平,而山峰也消失了,被震碎削掉。
麒瑩已經帶著燕少和大師兄移了上來。
站在原本山頂的平地上。
而青和小相公懸浮在半空中。
兩人的身子都比平常人要大出起碼三倍。
青的樣貌已經又變了,他的頭髮長到披肩,額上戴著月牙,脖子間有蛇盤繞,咽喉烏青,身著的是獸皮的衣裳。
而小相公的鼻子長如象,嘴的一側長出了一根長長的牙,身形魁梧,竟有八隻手臂,分別執著各類法器。
這便是大自在天濕婆和歡喜天迦尼薩的真身。
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一個清絕的身影,孤寂地浮在半空。
青回過身去,他看著那憑空出現的男子。
方才那讓萬事萬物沉靜的吟唱,便是出自他的口中。
那是一名年輕的男子,我想我是見過他的……虛虛實實,或夢或影,而如今,則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真人。
我能從他的眉目間看出燕家的血統。
燕少應是很像他的。
然而他的氣質有一種舊時代的儒雅和淵博,這便顯得他的容貌更加耐看,如同一件陳年的無價藏品,隱隱寶光乍現。
青還沒說什麼,小相公便已經對男子叫嚷道:「磅空師傅,你當初同意給我的通天經,現在可以給我了吧?」
我不知道通天經是什麼東西,但猜得到是什麼無價之寶。
而磅空聽到這話,手一揚,一卷經書便飛到了小相公的手中。
小相公拿到經書,揣到懷中,便走到了青的面前,行了一個大禮,很是慚愧地說道:「我與羅摩交戰,受了一處傷,無論如何也無法癒合,只有磅空法師懂得這種治癒之法。所以我有求於他,同意在今日,拖延你的行動,直到他到來為止。」
青聽到小相公這樣說,神色便也恢復了平靜。
他閉了一下眼,開口,聲音具有一種華麗的穿透力:「你有苦衷,我也就原諒你了。但是你須得回去,向你的母親道歉,並講明這番緣由。」
小相公很恭敬地點了點頭,又道:「我先去道歉,然後就去那最繁茂的森林,尋回骨頭,可好。」
青嘆息:「去吧……」
我也知道,小相公是一定要把甜甜復活了。
他回頭看了不遠處的麒瑩和燕少,還有大師兄,什麼也沒說,往天穹一衝,霎時就消失在了大家的眼前。
青便看著磅空,道:「接下來是你與我之間的事情了。」
磅空與青都一同,慢慢落到了地上。
青先開口,他說:「當年你願意祭獻麒麟,撫平亂世。可最終麒麟非但不從,反而刺穿我的心臟。這因果,是你來還,還是麒麟來還。」
他話剛落。
麒瑩便在後面高聲道:「我來還。」
磅空此時,才第一次把目光投過來。
他用一種類似空靈的眼神,看著麒瑩。
那眼中沒有任何的內容,看不到任何任何的東西。
麒瑩也是那般的眼神,冰冷的,透明的眼神,看不到任何的情緒。
她慢慢地走過去,在離青和磅空一段距離的時候站住了腳。
然後她舉起手,捏著半隻晶瑩剔透的角。
那角中有一顆黑紅相間的種子。
麒瑩對阿青道:「你為了在今日收服我,教給田紙菸召喚迦梨的方法,只為讓迦梨在此刻來幫助你。但如今迦梨卻在我手中。我可棄燕步雲,隨你而去。但迦梨乃我的戰利品,我有隨意處置她的權利。我隨你,就要滅了她。你可同意?」
磅空聽到這說法,隨即閉上的眼。
青卻是第三隻眼睜了睜,顯然有些被激怒了。
他捏了捏手中的三叉戟,對麒瑩道:「我可降服你,救了她。我做得到,你信不信?」
麒瑩手心一捏,那角就隱沒在了她的手中。
她垂下了眼。
「你可殺我,但不可降我。我哪怕骨碎而亡,也要帶著迦梨一起滅亡。我也說到做到,你信不信?」
這般挑釁,也確實有種神獸才有的霸氣。
青第三隻眼中,紅蓮之火輪轉著,似馬上就要噴出焰火。
而麒瑩也是毫不畏懼地與之冰冷對視。
新的戰火似乎一觸即發。
然在這關鍵時刻磅空卻發出了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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