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第一次進了燕宅,遇到了一個中二病燕小少之後。
誰再這麼鄭重地問我的尊姓大名,我都是不會回答的。
天知道對方會不會也和燕平青一樣,摸出一個寶葫蘆,神叨叨地對我念道:「林小瑩,我叫你的名字,你敢回答嗎?」 我瘋了差不多! 於是,我只看著達古,很平靜地對這個老頭子說:「把我的人還給我。
」 達古嘴角有一絲古怪的笑,他說:「女施主,你這話有誤,我這裡的,不是鬼就是煞,哪兒來的什麼人?」 我一時火大,指著達古:「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我這人平時貪生怕死,關鍵時刻,火氣上涌,是非常「匹夫之勇」的。
達古這樣大師般的存在,會的法術比我吃過的鹽還多,我實在不該這樣挑釁他。
但假如橫豎都是死,我還不如死得有點血性。
也不枉我當了那麼久的燕少奴隸。
達古眯著眼,仔細的審視著我,然後眨巴了一下嘴。
然後,這老頭子慢悠悠地說道:「真是看不出來,女施主體內居然有一縷天雷真火,難怪我的殭屍蟲,對你無用。
」 天雷真火,這是個什麼鬼? 達古繼續審視著我:「真不知道女施主是什麼樣的機緣巧合,居然可以天雷過身而不死。
還獲得了這百邪不侵的體質。
」 達古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
我在南川的時候,不是幫燕少挨過一道雷嗎? 那道天雷當時救了我一命,把我體內的陰邪全都驅除了乾淨。
真沒想到,居然還留了一點在我體內,現如今還在險境中幫了我一把。
達古接下來問了一句與和猜差不多的話:「磅空是你的什麼人?」 我很正色地看著他,回答:「磅空我不知道,膀胱還是知道的。
」 達古沒料到我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險些被我嗆到了。
他臉上有尷尬和惱怒的神色,居然對我怒喝道:「住口!你這個無知無德的後輩,竟敢對磅空大師不敬!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我啊了一下,然後很無辜地說:「不知道……」 我覺得奇怪,那磅空當初不是幫和猜教訓了達古嗎? 據說當年達古要害他師傅和猜,險些得逞,多虧了磅空出手阻攔,還害得達古一身修為盡毀。
按理說達古應該很痛恨磅空才對啊,為什麼我開個小玩笑,他都能把臉氣成豬肝色? 於是,我繼續問達古:「磅空是我的什麼人啊?他不是你的死對頭嗎?」 達古又看了我好一陣子,這才怪腔怪調地說:「他是你什麼人,我怎麼知道?磅空大師行事極為飄渺無常,這個世上,敢擔得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迄今為止也只有他一人了。
想當年他與毀滅天一戰,真是名動四海。
雖然他曾經毀我修為,但敗在他手下,我心服口服。
」 我表示很想讓達古說人話,他說的什麼什麼的,我一點也聽不懂。
達古說著,那雙眼睛便眯著看我:「正是因為心中有磅空這樣的高山存在,所以我這四十多年來,才會苦心修行,只求終有一日,能與他一戰。
沒料到,我功還未成,竟然聽到他去世的消息。
」 我說:「死了好啊,死了你就不用再去自取其辱了。
」 沒想到達古好像沒聽到我的毒舌,他憤慨地喊道:「但是,我不信!我不信磅空竟然會死!他一定是藏了起來,為了他的計劃。
所以我必然要修到頂點,然後去挑戰他!」 我心想,我一口精血,就能損了你。
秦總陽氣正,就能壓住你。
你還去找什麼磅空…… 老爺爺,省省吧…… 廣場舞和穿紅毛衣的大媽才是你最終的歸宿。
達古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指著我:「我鬼煞降修到了第十層,本來以為成功無望,沒想到竟然讓我碰到了你和那隻妖煞,哈哈哈,那妖煞,可幫我衝破頂層,而你,可以助我找到磅空!真是天助我也!」 我不耐煩起來:「我不認識什麼磅空,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快點把我的燕少還給我。
省得我把你打得你金主都不認得。
」 我比達古高,比他年輕,真的要打起架來,未必會輸給他。
達古眯著眼看我:「女施主,你與磅空究竟什麼關係,我不能探得究竟。
但磅空大師乃是我四十多年的執念,你與他冥冥之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個我閉眼也能感知得到。
」 我說:「噢,那你對他應該是真愛。
」 不過我繼續不耐煩,我說:「能否先把燕少還給我?我沒那麼多時間跟你瞎掰了。
」 「還給你?哈!」達古笑了一聲,「你明知道他是我破關的關鍵所在,本來他讓三夫人帶走了槐木,我還以為我註定無望了。
沒想到,你現在又給我送了回來。
那槐木誰拿到都會被控制,我的屍蟲也鬥不過,不過你拿在手裡,卻是能將其壓得死死的。
有你助我,我何愁不能修煉成功。
然後去找磅空一決高下。
」 我用手壓住心口上的槐木墜子,冷著臉:「你休想!」 達古哼了一聲。
他也說了三個字:「不識趣!」 我立刻還罵:「不要臉!」 說真的,我和達古相隔千里的時候,他派什麼降頭來害我,我還真的有點怕。
但現在面對面,知道他的降頭什麼都對我沒用,他在我眼裡就是個糟老頭子,完全沒有任何壓迫感啊。
達古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問我:「你知道這是什麼不?」 我一看,那竟然是燕少的桃木印章! 我立刻伸手:「還來!」 達古卻冷笑一聲,把印章舉在我的面前:「女施主,你可知這印章是何等寶物?你又可知你心口掛著的墜子,又是何等千年難遇的寶物?你還知道與你有契約的妖煞,他變鬼之前,本身是何等人物?」 我真不知道達古是不是修煉太久,太寂寞,嘮嘮叨叨話不完。
我要抓狂,我喊:「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別廢話!」 我只要和你決一死戰! 達古卻把印章收了起來:「哼!這麼些寶物,修行人僅僅得了一件,就可省去幾十年的苦功。
你同時得了三樣,一樣置之不管,一樣當成裝飾品,最後一隻妖煞,只是當成玩伴。
你豈不是暴殄天物?不如都給我,那妖煞如若認我為主,我可賦予他強過如今百倍的能力。
何必跟著你這麼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浪費時間。
」 達古反倒對我伸出手:「把槐木給我。
」 對於這種恬不知恥的行為,我只有兩個字:「做夢!」 我真是受夠達古了,要打就打,要殺就殺。
我一腔熱血,不是來跟你鬥嘴皮子的。
天知道他是不是在拖延時間?要知道,真的打起來,我未必會輸給他,除非他耍陰招。
不過……陰招什麼的,我就不會麼? 達古見我神情堅決,大概認為要從我手裡硬搶到槐木,不太現實。
他語氣就緩和了一點,用一種商量的口氣:「其實,我也未必一定要這隻妖煞不可,只是我修行大限即將到來。
如若你能找到替代這隻妖煞之人,我倒也不是不可放他走。
」 我心想,他這是在忽悠我,太陽升起來之前,我哪兒有這個時間去找什麼替身。
但我還是問:「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可以找得到?」 達古眼中卻有一絲詭意的光,他突然又從紅袍中摸出一樣東西,扔在我的面前:「你見沒見過臉是這個樣子的人?」 這時候森林裡依然是黑夜,但是在我和達古之間,卻莫名其妙有火光浮動,這應該是達古的法術吧。
藉由火光,我看到,地上是一張人臉面具…… 不、不是人臉,是鬼臉! 是阿青的鬼臉! 我驀然一驚,這表情已經沒逃過達古的眼睛。
他立刻激動起來:「你見過是不是?這人現在在哪裡?你若是帶他過來,我便可放你和那妖煞一條生路!」 我萬分警惕地:「你要幹什麼?」 我突然想起阿青說過,他有不能出國的禁忌…… 難道說,這亂七八糟的東南亞,有著一群想要得到他的人? 達古似乎忘記了要和我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他幾步上前,對著張著手:「快!快告訴我這人在哪裡,我去找他亦可。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你還說你不認識磅空,想當年磅空得了他,成就了一方霸主之位。
後來磅空失去行蹤,這人也消失無蹤。
你竟然認識他,你必然也知道磅空在哪裡!」 我驚悚。
聽達古的口氣,小少和那個什麼磅空關係匪淺? 難不成,所謂的磅空大師,是燕家那個不苟言笑,一臉嚴肅的老爸? 不可能吧? 我被自己的推斷嚇傻了。
喜怒無常的中年大叔秒變大師,這是大隱隱於朝啊! 不過,我又想了想,燕父貌似自己都不知道燕少出事了,看他那樣子,應該不是個演技派才對…… 達古已經激動不能自己,他居然來拉我:「快!快帶我去找這人,只要收了他,我必能……」 達古上師的話沒能說下去…… 因為,我林小瑩已經在這個時候耍了陰招,一個偷襲,就把這老頭子撂倒在地。
然後我就跟曾經打燕小少那樣,左右開弓,扇得達古上師嘴都歪了。
打老人是不對的…… 但是我面前這個是老人嗎? 他是個老妖怪好吧! 我揪著達古的領口,把他往地上揍,邊揍邊罵:「死老頭,把燕少還來,信不信我送你去做鬼!」 我是豁出去了,事到如今知識沒用,學歷沒用,身高容貌都沒用,只有拳頭才是硬道理。
我不會降頭,不會念咒,不會泰拳,但是潑婦打架,這個是不用老師教的。
達古被我打得眼歪口斜,毫無還手之力,他要喊喊不出來,要咳咳不出來,突然噗的一聲,朝我噴了一口黑霧。
這黑霧兇險,我本能地一鬆手,往後退。
黑霧已經化作了一隻手,突然扼住了我的喉嚨。
繼而,把我抵在了後面的樹幹上。
我急忙去抓這隻手,摸到手臂的時候,我的心裡一驚,這手……這觸感……這、這是燕少的手臂。
眼前的黑霧漸漸在化形…… 慢慢的,燕少的輪廓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眼中有驚喜,但更多是焦急,我要被燕少掐斷氣了…… 我看著眼前的燕少,他和從前並沒有什麼大區別,只是,他的目光是冰冷無情的,那裡面,沒有我的倒影。
我覺得一陣寒氣從腳尖冒了上來。
燕少,他現在並沒有任何的意識。
他是被達古驅使著過來掐我的,在他的眼裡,我現在是敵人,是必死的敵人…… 我盡力抓著他的手臂,想要通過指尖的觸感告訴他。
燕少,是我,是我林小瑩…… 但是,我張著口,連口型都比不出來。
燕少的手指在收攏,在逐漸加重力道。
我瞥到他身後的達古,已經盤腿坐了起來,手指捏著一個奇怪的姿勢,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他咒語的加深,他的身子竟然慢慢離地,懸浮了起來。
我還是太輕敵了…… 達古就算不能對我下降頭,還是可以役鬼的啊。
而他現在手裡最強大的鬼煞,就是燕少…… 用燕少來除去我,這一招不得不說,太陰險了。
我已經要被掐得斷氣了,掐脖子掐脖子,這是鬼最愛使用,也是百試不爽的一招。
人的咽喉,何其重要。
隨著氧氣的減少,我覺得我自己的身體輕了起來。
有一種瀕死的感覺在慢慢冒尖……我覺得我的靈魂飄蕩了起來,迎著燕少而去。
脖子已經麻木了,身體已經麻木了,我不得不掙脫了沉重地軀殼,要擺脫掉這種難受的,被禁錮的感覺。
突然間,就在我覺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完全脫離自己的身體的時候,心口上的槐木墜子突然跟隨著漂浮了起來,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了褐色的長枝條。
這枝條仿佛是有生命一般,迅速地纏繞到了燕少的手腕上,然後它們順著燕少的手臂一直上長,一直長到了他的咽喉處。
我不知道槐木要幹什麼,卻突然覺得燕少的手一松,整個人都脫離了我。
他竟然被槐木的枝條彈開了。
我一旦獲得解放,來不及去安撫我缺氧的肺,只用我所有的力氣大喊了一聲:「燕少——」 燕少飛了回去,碰到了達古的身上。
原本懸浮在半空中的達古驟然跌到了地上。
我跪在了地上,喊出那一聲之後,我整個內臟和血液系統都紊亂了,此時意志力也是無用的,我控制不了我的身體進行本能的自我保護。
我幾乎要癱倒在了地上,只有力氣去呼吸空氣,用劇烈的咳嗽來舒緩我的身體。
達古雖然跌落在地,但是他幾乎是一刻也不停的從懷裡掏出了燕少的印章。
他把印章托到頭頂,然後不知道念了一句什麼,對燕少大聲命令道:「殺了那個女人!殺了她,解除你們之間的契約!」 我躺在地上,這時候只有待宰的命。
我眼淚汪汪地看著重新站起來的燕少。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無情,這般冷漠的燕少,以往他雖然總是不給我好臉色,但我知道在他冰冷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如同熔岩般的內心。
可是現在,我從他沒有光澤和映照著黑暗的瞳孔里,只看到了死亡和殺戮…… 我依然咳嗽著,眼淚不住掉,只能用眼光對他發出求助。
我想說話,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了,燕少剛才掐我,加上我得救後的那一聲吼,毀掉了我的嗓音。
我張著口,不斷說著聽不見的話,燕少,是我……我是林小瑩……燕少……不要…… 然而他還是一步步的走向我,帶著死神般的步伐。
這種時候,槐木依然漂浮在我的眼前,如同一條戒備十足的蛇,用一種敵對的狀態面對著燕少,面對著另一半的自己。
我知道槐木是無法喚醒燕少的,這有可能,是因為達古的手裡有桃木印章。
那印章之中有燕少的一縷精魂,是當初大師給他加持進入的。
達古拿著印章,就握著燕少的意識。
槐木畢竟是燕少後來自己煉就的,比不得大師的作品。
但儘管如此,短短兩個月不到的相依相靠,已經讓槐木和我之間產生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繫。
它此刻用一種玉石俱焚的剛烈,對燕少昂著頭,有一種粉身碎骨也要保護我的姿態。
我不信,我不信我和槐木之間都能有這樣的親密度,我不信我和燕少,還當不了我和一塊木頭…… 達古在燕少的身後陰笑:「不識趣的女人,本來還想留你一命。
既然你自己要找死,就不要怪我心狠。
等這妖煞殺了你,斷了你們之間的契約,我自然就可以完全收服他。
到時候我再收了你的魂,照樣可以知曉你的記憶,讓你帶我去找磅空和那個人……」 他一臉得意:「屆時,你還是可以和你的燕少成雙成對,你豈不是還要感謝我了?」 我沒有力氣去恨達古,我只能看著燕少。
他走到了我的身邊,我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腳踝。
燕少慢慢蹲了下來,他冰涼的手,準確無誤的伸向了我的脖子…… 槐木一瞬間飛了起來,變成了尖刺的形狀,刺向了燕少的咽喉。
然而燕少輕巧地用另一隻手夾住了它,他一捏,槐木劇烈的顫抖了一陣子,就失去了靈氣,恢復成了一塊死死的木頭。
那畢竟是他曾經收服過的東西,必然是鬥不過他的。
窒息感又重新回來了。
我的眼淚一滴滴打在了燕少的手腕上。
早知道,早知道我追過來是送死,我何必要這麼傻,這麼執著…… 然而,我後悔嗎? 不,我不後悔,我死在自己所愛的人手裡,總歸好過像趙安蒂,連見自己所愛的人一面,也是奢侈。
至少,我臨死之前,眼淚也曾濕潤了他的手腕,眼神也曾久久停留在他的臉上。
燕少抓著我的咽喉,把我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我一直看著他,就那樣直直的看著他,目光一寸也沒有移開我,我想,大概我就算是死,也會一直一直的看著他,永遠也不會停止我對他愛的目光。
這種時候,我的腦海里飛過許許多多過往的記憶。
我想起和他第一次見面時,他從櫃檯後抬起頭來的那一刻;我想起和他住在橋洞裡,剛剛得知他是鬼時候的驚恐;我還想起我們依偎在一起,無論歡笑還是生氣,抑或是激烈碰撞時候的融洽…… 我想,我最後的目光,應該是充滿了愛和感激的。
燕少也一直看著我,他的眼眸,只余冰寒的殺氣,那麼漂亮的眼眸……和第一次見到,和後來每一次看到,每天早上睜眼看到時一樣,永遠令我*其中。
他的手,慢慢地把我拖近他的身子,直到我完全貼住了他的身子。
然後,他低下頭來,仿佛要在捏死我之前,最後確認我一眼。
他的額頭抵住了我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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