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歲生日的第二天,李莫愁走了。
「這也太奇怪了吧,我都沒見過她遇到什麼人啊,什麼受傷的翩翩少年,落難的王公後裔,完全沒有,她就是一直練功,休息,練功,休息,然後一起吃了頓飯,就走了。」
直到一個月之後,我才在師父傷心的目光中確認了李莫愁私自離開這件事。這件事對師父的打擊相當大,我到她臥室問安的時候,驚覺她仿佛老了十歲一般,整個人也沉浸在一股哀傷的情緒里。
古墓的心法講究的是無情無欲,這個無情無欲並非是堪破紅塵後的大徹大悟,而是被特定的功法強行壓制了下去,一旦反彈,輕則功力大損,重則走火入魔,散功反噬。特別是師父和李莫愁這樣單純的像白紙一般的人物,十幾年來,師父卻是早已將我和李莫愁當作親生女兒一般,雖說礙著古墓派的規矩從不曾溢於言表。
「龍兒,為師要出墓去尋你師姐,你和孫婆婆要謹守門戶,以防肖小之徒覬覦。」師父半月來寢食難安,終於在今年的第一場雪降臨大地之後,決定出墓尋找李莫愁。
「此處便是斷龍石,如遇難以力抗的大敵,便搬開墓左的大石,拔出裡面的機括,就有兩塊萬斤巨石落下,永遠封住了墓門,斷龍石即落下,便不能再啟,墓內的敵人也決計難以生還。」師傅領著我一一講解了古墓內的各種機關,又帶我到了一處形狀古怪的石室中,指了指室頂或深或淺的符號道:「此處為全真教武功精要所在,可惜只有招式,卻沒有內功心法。」又走到東邊,伸手到半圓的弧底推了幾下,一塊大石緩緩移開,領我進了露出的洞門,室頂亦是刻滿了無數符號,「這便是祖師的武功精要,*。要練此功,須得先精通我古墓派一眾心法招式,再習練全真武功,最後修習克制全真派諸般法門的*。古墓派的武功你已有小成,以後閒暇之時不妨來揣摩參詳此處武功,等為師回來便開始指點你開始練習。要知*須得二人同練,當年祖師便是與為師一同...」說到這,師父似是想起了往事,神情愈發惆悵。
師父離去之後,我便直接搬到此處居住,除了每日回到寒玉床上修習內功,其他時間都在此處參詳全真武功。重陽遺刻乃是部分九陰真經的經文,九陰真經與全真武功皆是道家一脈,內容卻更加博大精深,易筋鍛骨篇更是集大成之所在,所以從全真武功的招式中推斷出相應的心法,就如翻看一本參考書一樣,雖不能說是完全吻合,箇中原理倒也相差仿佛。
古墓派基礎武學裡偏偏沒有劍術,何況我身量未足,一把普通的三尺長劍就同我齊眉等高,是以至今師父尚未正式授劍,不過古墓原本就是王重陽囤積抗金所用,劍支兵器並不缺乏,我隨意挑了一柄尺半的短劍,倒也舞得虎虎生風。
兩個月後,墓外已是積雪盈寸,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內功有成,又常年和寒玉床為伴,並不俱這嚴寒,倒是孫婆婆一次出門不慎,染了風寒,好在我盡心照顧,不久也便痊癒。
又過了月余,我已修習完畢室中的全真武功,其中大多是學會便罷,全真劍法卻是認真精研了許久,雖不敢說窮盡其中變化,至少自信不遜於書中描述的那些全真派不成器的三代弟子。
這天我吃罷午飯,正坐在內室中練習玉女劍法,忽然感到墓門有人進出,便匆忙合上密室,向外跑去。
「師父!」我看到趴伏在甬道中的女子,不由得低呼出聲。俯身檢查了一下,發現她只是昏迷了過去,我強自鎮定心神,快速探查了四周,並沒有外人入侵的跡象,便封好墓門,抱起師父走回臥室之中。
遺刻里並未記錄療傷篇的法門,易筋鍛骨篇里倒是有一些推宮過血的法子,我扶著師父靠坐在牆上,握住她的手,默運玄功,調和丹田中的內力,抽出絲絲真氣逐漸輸入師父的體內。
我第一次把內力外方到別人體內,其實毫無把握,只得小心翼翼的逐步沖開師父身上閉塞的脈絡,過了一會,看出師父並無不妥,才放下心來,緩緩加大力道,半晌,師父「啊」的一聲,睜開眼來。
師父略帶茫然的看了我一眼,又環顧四周,才沖我點點頭,我逐步收回內力,盤坐在一旁恢復起來。
方才運力時不知輕重,十亭中倒是有九亭都浪費在控制和內耗上,這一放鬆下來,頓覺疲憊,調息良久才除去了不適感。睜開眼,發現師父仍在運功療傷,我不便打擾,便退了出去。
我出了墓門,在附近巡視了一圈,又把師父留下的痕跡清除掩蓋了一下,回到古墓,打開了數處機關陷阱,囑咐了一下孫婆婆,才稍覺安心。
兩世為人,這種和人爭鬥的經驗那是半點也無,和師父師姐之間切磋是不用擔心生死的,面對強敵一個不慎就是身死隕落。現在能把師父打成這樣,即使不是歐陽鋒想必也相差不遠,算算時間他應該是已經瘋了一段日子了,卻不知他如何和師父對上的。
這些年我從未出墓,單從功力上講或許不在趙志敬之流之下,只是身體遠未長成,臨敵經驗基本是零,撞上歐陽鋒鐵定十死不生。一時間我竟有些心浮氣躁,連忙運起古墓心法,才逐漸平靜下來。
是福不是禍,當年小龍女武功心智遠不如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大不了咱放下斷龍石,偷偷從密道跑出去,等歐陽鋒餓死再回去給他收屍吧。我暗嘆一聲,打起精神小心戒備,平時也只是練習全真劍法和玉女劍法,不再閉關修習。
不知是歐陽鋒瘋瘋傻傻忘了這茬,還是我的收尾工作比較到家,月余時間轉眼即過,卻沒有什麼亂子上門,只是師父的傷勢時好時壞,一直不見起色。師父畢竟年紀也頗為不輕了,雖然修習古墓心法有成而駐顏有術,一則因為李莫愁的事亂了心緒,一則又重傷之後元氣大失,十數日過去,滿頭青絲竟是花白了一多半,顯得本就憔悴的臉色越發不堪。
我心裡暗暗發酸,只是一來怕她察覺我真氣有異,二來也確實不懂療傷法門,只能送水煮飯,盡力服侍她起居。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師父這天多吃了點粥,自覺精神健旺,便要我扶她出去走走。左近樹林之上已有新芽抽出,萬片枯黃中露出點點翠綠,溪流解凍,從山頂流淌直下,空氣清新宜人,一掃這數月來的悶氣。
「龍兒,你師姐妹二人從小便生活在古墓之中,不曾見過外邊的花花世界,空有如花美貌卻空耗青春,你可曾怨恨過為師?」師父又走了幾步,倚在一棵樹幹上,望著古墓的方向,忽然問道。
「徒兒不敢,徒兒性命本為師父所救,遵從師父之令也屬平常。」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這麼說,我只得垂首答道,「師姐她也是一時好奇,想必等她玩得厭了,自然就會回來了。」
「你可知為師這次出去緣何會這麼久?」師父不置可否的拍了拍樹身,回過頭看向我。
「可是遇到師姐了?」我試著問道。
師父點頭道:「你師姐孤身出門,全無江湖經驗,只是仗著武藝勉強自保,卻也吃了不少苦頭。我追上你師姐,本要帶她回來,她卻跪在地上一番哭訴...」
哭訴什麼呢,你倒是說啊。我臉色淡淡的,心裡卻好像有隻螞蟻在爬,
師父卻不再說話,端詳了我一會,忽然嘆道:「龍兒,你果然是貌美絕倫,冰雪可愛,為師若是男子的話,只怕也會動心啊。」
「師父說笑了。」我嚇了一跳,沒想到話題會忽然扯到我身上,更沒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師父會說出這等話來,不會是被歐陽鋒打壞腦子了吧。
好在她不再糾纏這個話題,繼續說道:「...為師一時間驚怒不已,本待一掌殺了她清理門戶,臨頭之時卻終是不忍下手。」
喂,到底說了什麼啊,不帶你這樣的。我有點後悔一直保持的淡泊習性,雖說這樣有助於練習古墓派武功,也能更快得到師父賞識,但是『搖著師父/師姐/大哥哥的手臂大發嬌嗔』之類的招數就沒辦法使出來了。
「為師當年跟隨你祖師,深知情之一字害人不淺,你祖師如此天縱之資,亦被情所困一生,最後鬱鬱而終,臨終前傳下我古墓一派的門規,實是擔心我們女子會被薄倖之人所辜負而抱憾終身。」
「徒兒明白、」咱們還是說說李莫愁吧。
「只是情之一物,卻是毫無道理,王公貴族亦有可能愛上販夫走卒。為師事後細細思量,卻也明白你師姐的苦衷,只是此事大違倫常,師父心中彷徨不安,在外面多呆了一陣子,不想途中遇到那人,三言兩語便打了起來,此人武功高絕,招式也匪夷所思,我和他過了百招,終是不敵,被他打中左肋,好在他瘋瘋癲癲,並未追緊,才逃保得性命。「
我...算了,下次遇到李莫愁直接問她吧。「師父,您可記得打傷您的人的形貌?」要真是歐陽鋒的話,書上說他後來還來了好幾次,還是小心防備為上。
「此人行事顛倒,以手為足,倒轉身子行走,端的怪異。」師父回憶了一下,說道,「他武功之高,直追你祖師當年,你若遇到,不可與之交戰,須徑直回到古墓,待為師用墓內機關和他周旋,或可勝他一二。」
我腦袋還沒壞呢,跟歐陽鋒交手...當初的小龍女*大成還被他一指頭點倒,鑄成大錯...豈止是大錯啊,簡直是武俠史上最悲慘的一幕了。所以身為小龍女,一定要記住的八個字就是,珍惜生命,遠離歐陽。
說起來歐陽鋒還真是小龍女的災星,第一次接觸便把她相依為命的師尊打了個透心涼,第二次乾脆就讓她shi身於一個不知所謂的路人,好在他死的早,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叻。我暗暗腹誹,師父出來得久了,自覺乏力,便要回去休息。
我扶她回屋,不免有些意猶未盡,清心寡欲是好的,但是如果有了情緒卻強行壓制,久而久之會準會精神分裂。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了許久不曾動過的瑤琴,路過大廳時,猶豫了一下,還是摘下了那根翠色的竹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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