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冷汗緩緩地從我額頭滲出,又沿著髮際淌了下去。我現在身體和床面平行,那東西距離鼻尖不足半寸,尾部兀自輕輕顫動著。我屏住氣息,慢慢側移到了一旁,才直起了腰身。仔細看去,卻是一枚半月形的銀色刃片嵌在木製的床頭之中,我想了想,抓起那副手套戴在手上,才小心的捏著刃身,用力拔了出來。
原來這刀刃竟是s形的,方才倒是有大半都沒入了床頭之中,若非我及時避過,現在大概已經死透了,還是腦漿四溢這等最挫的死法。我呼了口氣,回身看去,只見對面的床幫,左右的牆上,皆是露出了幾個深淺不一的刃尾。
……居然是殺手?我捏了捏有些發僵的臉頰,才一一取下了四散的刀片,卻是整整六個,刀刃處磨得極薄,猶如蟬翼。床上那堆物品在我眼中頓時變得兇險無比,誰曉得那些蜂蜜一樣的液體是不是zha藥來著?所謂的傷藥是不是見血封喉的玩意?
只是就這麼放著也不是辦法,我取了一根筷子,敲了敲床上的銀盤,看它再無異樣,才伸手過去拿了起來。不想方至半途,手中卻是一輕,盤體竟是「鏗」地一聲上下分開了。我嚇了一跳,忙脫手躲到了床下,等了半晌卻毫無動靜。
我呆呆的看著頭頂落下的灰塵,心中無名火起,騰地站了起來,一巴掌拍在銀盤之上,只見它打著旋轉飛到了屋角,抖了幾下,委屈地趴在那不再動了。
死東西,我還未解氣,伸手拿起掉落在床上的另外半片銀盤,就要把它丟去和它的弟兄作伴,卻掃見它內側密密麻麻地似是刻著許多符號。我忍不住舉到近前細看,初時尚不明白,過得片刻,那些符號的意義便清晰地浮現在我腦中,赫然便是一篇名叫「龍象般若功」的武功修煉秘訣,想來我受創昏迷前已是學過了這種文字罷。
如此一來,倒是可以理解為何防護地如此嚴密了,我粗略地看了一下,這篇功法共計一十三層,其中卻只有前六層的心法,我忙去撿起了被我甩到屋角的半片,果然刻著餘下的七篇。
好在銀盤質地還算堅硬,不然我可就要拿腦袋撞豆腐去了。左右也不太困,我提起系有金鈴的綢帶掛在門上,又閉緊了窗戶,才俯身收拾起好包裹,依樣打上繩結,止餘下記錄了上半闕心法的銀盤,坐回了床上。
仔細地讀了第一篇的內容,我便照著其中的說明,左腿盤坐,右腿向後折起,左手伸向背後,抓住揚起的右足足踝,右手背在腰後,卻是抓著左足。姿勢雖然彆扭,好在身體還算柔軟,並不覺得難受。當下我便凝神守一,默頌第一篇的心法要訣。不知不覺間,胸口已是漸漸有數道細微的熱流盤旋欲動。
待到天色微明,我才停止行功,手足不但不覺酸麻,血脈反而愈加暢通,精神亦是健旺,十二正經中的「手太陰肺經」內已是有一道細細的熱流循環流轉起來,卻正是第一層功法有成的表現。
在這龍象般若功的開篇總述中曾有提道,乃是西藏密宗無上護法神功,與世間大多功法皆是不同,並非修煉奇經八脈,而是另闢蹊徑,專走十二正經,於內力一項並無特出之處,卻是旨在發掘人體潛力,若能第十三層大成,舉手投足皆有移山擔海的龐大力量。不過按照總述上的解說,若想達到這等境界,卻需數百甚至上千年時間。
...忽悠人呢?能活一千年,都成神仙了,誰還去練武功啊?不過據經文上記載,若想練成這第一層功法,愚鈍之士只需一、二年,中人亦需十數月,而天資過人之輩,能在數月之內修習成功,卻絕無可能在一夜之間便打通手太陰肺經,並形成循環。唯一的解釋就是我之前確實是在修習這門武功,而且造詣還算不錯,是以經脈早通,只是真氣卻是不知為何散了個一乾二淨。
如今第一層練成,卻只是打了個基礎,除了健體之外,並無太大威力。隨著日後每練成一道經脈,連同已打通的經脈之中的內力便會倍增,是以這道真氣如今雖是極細極少,對於身體的效用微乎其微,到得五層之後,威力便漸漸顯現出來。到得第九層,已可躋身於武林頂尖高手之列。
我收了功,又把另一扇銀輪取了出來,仔細記憶了其中文字,才合在一起貼身收好。只聽屋外鳥鳴不絕,我下床洗了把臉,卻絲毫也不覺得困頓。真是好東西,這下連覺都不必睡了,只是吃飯喝水還需小心謹慎。
...老這樣也不是辦法,還是找個機會跑出去為妙,只是我尚不知谷外傷我之人究竟是誰,萬一半路遇到了,我又不記得對方身份,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況且以我之前的武功都傷成那樣,現在對人家來說也就是一盤菜而已。
我思索一番,便窩回床上,伸手拉了一下搖繩。不多時,昨夜那個送湯的小姑娘便敲門進來,先給我換了臉盆里的水,才低著頭走到床邊問道:「姑娘有何吩咐?」
我輕輕咳嗽了兩聲,才說道:「昨夜身子有些乏,未及用飯便睡了。這粥卻是有些涼了,麻煩你幫我溫一下再吃罷。」
「姑娘稍待,小婢這便給你做碗新的,這隔夜的粥,卻是喝不得了。」女孩忙上前收拾起起了碗碟,我眯著眼瞧了一會,又開口道:「不知公孫姑娘起身了嗎?」
「小姐一早就起來啦,這會子定是在芝房中看顧藥田裡的靈芝呢。」小丫頭麻利的收拾乾淨了桌子,也沒落下那兩朵乾巴巴的花朵,「谷主吩咐了,姑娘有任何要求,請儘管提出。」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無他,只是我昏迷數日,多得公孫姑娘照顧,是以想要前去致謝一番。」
「是啦,姑娘昏睡這兩日,小姐是時常都來探望的。姑娘身上的血污,也都是小姐親手幫你洗去的...只是小姐說了,姑娘若是有事,她自會前來,姑娘大病初癒,卻是不要忙著見風為好。」
還好,我又放下一件心事。這小姑娘臉繃得緊緊地,卻是沒什麼心機,找機會要多套她點話。「那好罷,只是我釵鬢不整,公孫姑娘若是進來看到,未免不雅,你先幫我燒一桶熱水,待我沐浴一番,再知會公孫姑娘吧。我傷後也無甚胃口,便待到中午一同用膳吧。」
我放下床上的紗櫥,過了頓飯時間,便見她指揮著兩個男子抬了個一人高的木桶進來。我關緊門,匆匆的洗浴了一番,換上包裹里的衣服,才推門出去。
此時已近中午,冬日的陽光冷冷的灑在身上,絲毫不覺暖意,只是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錦,想是地底之中有熔岩這等奇熱之物,以致地氣較暖的緣故。不遠處零零落落的坐落著幾座石屋,屋前皆有青石板鋪陳的小道,參差地匯集到一條山路之上。
我回頭看去,方知我一直居住的房間亦是白石所磊而成,只是內部卻鋪陳了一層木板。屋子雖是石質,卻絲毫不見粗笨,白色的石板映著陽光,給人一種極為沉穩的歷史感。
我信步而行,只見山道兩旁仙鶴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儘是見人不驚。我蹲下身來,拔下一從青草,又揪起一隻灰色兔子的耳朵提了起來。那兔子掙扎兩下,待我將青草湊至嘴邊,竟是棄了反抗,開口大嚼起來。
「柳姑娘好興致,不知我這荒僻之處,可還入得姑娘法眼?」
我皺了皺眉頭,丟下吃的正歡的兔子,拍乾淨了手上的灰土,才站了起來。只見前方的山道處已是站了一個人,正是昨日見過的公孫止。但見他身穿一件寶藍色緞面長袍,袖擺袍尾之處皆紋有黑色的花邊,卻是比昨日那身要順眼多了。
「谷主卻是過謙了,此處四季如春,景色宜人,珍禽異草比比皆是,置身其中,如同仙家妙境。又怎當得『荒僻』二字?」我見他走了過來,便向道旁讓了讓。
「柳姑娘若不嫌棄,不妨便在此間多住幾日,但是我公孫止辦得到的,必不會委屈了姑娘。」公孫止走到我面前停下,探手入懷,再伸出來時,掌心卻是多了一個鴿卵大小的橢圓形紅木盒子,「此為我谷中祖先傳下的靈藥,對於治療內傷頗有奇效,姑娘服下之後,運功化開即可。」
……受他們照顧,還能用一句『閣下高義』糊弄過去,要是吃了他們祖傳靈丹,這情可就欠得大了。我只得推辭道:「谷主美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師門武功有些特出之處,若是藉助外力滋養傷勢,功力卻是難以盡復……」
公孫止點了點頭道:「這世間武功,大凡有過人之處,便不免會有奇特的禁忌,卻是在下唐突了。」說罷便將木盒收回懷中。
他臉色僵硬,似是戴了一張面具那般,便是出聲笑言之時,亦是表情欠奉。我也難以看出他心中所想,只好轉移話題道:「聽谷主說法,貴祖似是自許久之前便已遷居此地了?」
「正是,我祖上自唐玄宗時遷來谷中隱居,距今已有四百九十餘年。」公孫止伸了虛引,示意我一同前行,我便隨在他身側,沿著山道走了下去,谷中弟子皆如公孫綠萼一般,身著綠衣,猛地看去,還以為是草木成精了。
轉過山道,便見一處極大地石屋,依山而建,再走百十尺,便到得石屋左近,只見遠處一片水塘之中,種滿了水仙花,望而無際。山風吹來,似有清香撲鼻而入。
「這等世外桃源,當真世所難得,定然會惹那等宵小之輩覬覦罷?」我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這絕情谷入口極為隱秘,兼之途中設有機關巨石。據傳我祖上累世忠良,卻遭奸人陷害,全家流落此處之際,卻逢仙人指引,方才入得此谷,不然便是尋常飛鳥,也萬萬難以進得此處。」公孫止頓了頓,又搖頭說道,「如今天下又逢大亂,便是再有多少世外桃源,又終究能救得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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