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一下,忙發足跟上。此人既認得我,且多半還是敵人,不然也不會一個照面就當場逃離,若是被他就此逃逸出去,免不了會有各種麻煩接踵而至了。
那人跑起來姿勢雖然難看,速度卻是極快,我稍稍遲疑,已是落後了十多丈的距離,一時間也不易趕上。我倒提長劍,掠過了混戰的場地,此時絕情谷弟子已是占了上風,不時有黑衣人慘叫著被裹入網內,翻滾呼叫,鮮血四濺。我心情略松,數息後已是到了那片水仙花海之旁。
這裡我之前也找機會來轉過幾次,田裡是一尺來深的水,每隔四五尺皆有一根木樁可容人落足縱躍。那人卻是理也不理,便直接從水田中淌了過去,我自是不能和他一般,當下功運雙腿,躍了上去,每隔一個木樁才落足一次,與那人的距離倒是逐漸拉近了。
水仙林看似一望無際,真正發足奔跑之下,其實不過盞茶時間便已接近了邊緣的竹林。此時卻是應該用暗器阻他一下,不然給他逃進竹林,視線受阻之下,又要費一番手腳。我左手探入了腰間皮囊,抓了十幾枚金針在手,運力擲了出去。可惜這些天並沒有花多少時間練習過,準頭有些欠奉,更別說在這等高速追逐之中了。只見那人肩頭一縮,翻了個筋頭,就避開了這蓬看似密不透風的漫天金光,一頭鑽進了竹林中。
我嘆了口氣,有點心疼平白損失的金針,腳下卻不停留,輕輕躍下木樁,劍鋒護在身前,也是沖入了林中。不想進了竹叢中,那人的速度驟然慢了下來,我起初還以為他打算暗中偷襲,亦是放慢了速度戒備。跑了數丈,我才從他僵硬的撞開攔路的竹枝的行動上看出來,似乎此人只是擅長直線長跑罷了,心中不由大定,身體靈活地繞過一顆顆翠綠的枝幹,欺到了那人身後,一劍刺去。
黑衣人轉身避過,右手用力按下一株手臂粗細的綠竹,驟然鬆手,竹枝帶著呼嘯之聲向我掃來。我身形微轉,那竹枝已是擦面而過,同時腳步疾踏數下,繞過了開始回掃的竹枝,劍鋒直刺向他肩頭,卻見他反手從懷中摸出一把金閃閃的匕首,回臂迎了上來,只聽「叮」地一聲金鐵交鳴之聲,那把匕首的刃身已是被我削斷了一截。
我手臂也是微微發麻,忙運力捏住劍柄,劍尖下壓,又在他手臂之上留下了一道傷痕。這下交手之下,我才察覺他的功力還是勝過我不少的,只是不知為何,他卻一直不敢和我正面相抗,如今又被我削斷了兵器,打鬥之間更是縮手縮腳。
若是能令如此武功之人完全升不起相抗的念頭,我的龍象般若功少說也要練到第八重才有可能。我不禁懷疑起那篇總述是在忽悠人了,畢竟自抬身價的事情誰都愛做,把所謂的『護法神功』的修煉進程說的艱難無比,正好能突出創功人的天縱其才嘛。
我自然是沒必要給他機會發現我如今功力大損的狀態,當下手中黑劍舞動愈疾,招招不離他要害。那人身上再次中劍,雖然傷的都不算深,卻大大影響了他本就不甚靈動的身法。我覷了個機會,伸足踢向他臀部「環跳穴」,見他狼狽躲開,劍鋒便直切向他後頸,卻見他怪叫一聲,竟是轉身伸出左手攔在臉前。
飲鴆止渴嗎?我心中冷笑,手上加力,立時便傳來了劍鋒入肉的觸感,卻不想「噗」地一聲悶響,眼前突然炸開漫天血霧。我吃了一驚,忙撤劍後躍,百忙之中絞了一下手腕,卻空蕩蕩地毫不受力。
那人應是用了什麼秘法催谷,赤紅色的血滴噴射甚疾,數息間已是擴散開來,籠罩了方圓三丈的空間。我怕其中含毒,也不敢衝進去,亦不知他會從哪個方向衝出來,只好持劍戒備,待到血霧散去一些,卻見面前已是空無一人,止餘一層鋪的均勻細緻的血肉,和幾條掛著絲絲粉紅色筋肉的斷骨。
我壓下心口湧上來的噁心感,閉住呼吸,分辨了一下地上殘留的血跡,追蹤而去,直到衝出竹林,才深深地吸了口氣。
眼前仍是一條山道,用石板鋪陳而成,只是比起谷中的道路卻是殘破了許多,一副疏於維護,不怎麼受重視的樣子。路邊血跡宛然,我循此快步跟上,又不敢毫不防備地發足奔跑。畢竟他功力高出我不少,若是躲在在山石之後抽冷子給我來一下猛的,倒也不易抵擋。
轉過山道,已是到了山頂,卻見此處地勢平曠,不遠處坐落著一間石屋,石屋之外亦是伏倒著三數名絕情谷的弟子。我小心地走到近前,用劍尖分別觸碰了他們一下,確認沒有裝死埋伏的人,才俯身查看了一下。這幾人卻是已經死去多時,左胸都有的一處致命的傷口,血液已經凝結,黑糊糊地黏在地上,我嘆了口氣,緊了緊手裡的長劍,轉身離去。
山道崎嶇,坡急路滑,我不緊不慢地循著血跡向下走去,倒也不怕他就此逃掉。那人受傷頗重,又用秘法爆了手臂血肉,縱然還有一拼之力,卻不可能全速逃奔得太遠。山路向下延伸,止餘一條窄小的路徑,四周皆是深可沒膝的灌木和草叢,難以行進。
真夠荒蕪的,我暗暗嘀咕道,一邊揮劍斬斷了一從攔路的枝葉。不想走了半刻鐘,前方竟是出現了一條小溪,岸邊狼藉一片,新泥宛然,似是有方才人推了小舟下水了。
難道要游過去?溪水清澈冷冽,我四下看了看,縱身躍向溪邊的山石,足尖微點,輕輕地落在一處凸起之上,借力轉折一下,再朝前方撲去,同時找尋到下一處的落腳點。如此奔出里許,天色已是漸漸轉黑,前方水路上依稀可見幾塊大石,猶如屏風一般擋在溪水正中。我奔至近前,躍上石頂稍事休息,便見河道蜿蜒曲折,水流極窄。兩邊山峰壁立,抬頭望天,只餘一線,遠處隱隱有划水聲傳來。
我平復了一下氣息,這樣幾乎是側著身子在山壁上行走,雖說比起厲鬼峰的深洞自然是好得多了,而且縱然摔下來,也不過是弄濕衣服而已。只是如此提氣縱躍,如果全力以赴的話,倒是可以比得上船行之速,也是相當耗力,若是追上那人之時我只餘下喘氣的力氣,那可就成個笑話了。
哪知又行出數里,迎面竟是一座極高的山幕,把前路封得死死的,只餘下距離水面三尺高下的一段溶洞,可供小船勉強渡過。
我輕功再好,也沒可能從這十多丈的水面上飄過去的。我猶豫了一下,把頭髮用金環高高地綰了起來,除下了外衣鞋襪裹成一團,只餘下貼身小衣,伸足慢慢將身體浸入了水中。
溪水冰涼刺骨,我卻並未覺得有何不適,當下左手高高擎起托住衣物以免被水打濕,右手用力划水,不一刻便遊了出去,只是身上已是濕了個透。我爬上岸邊,用手帕大致的擦了一下身體,才穿上鞋襪,一邊運功烘乾緊貼在身上的小衣,一邊提著外衣繼續追蹤而去。
約莫又行了一里地,溪水在一團密集的樹叢後伸了出來,匯入到一條稍大的河流中。此處地勢開闊了不少,我身上也基本幹了,便忙穿上了衣物,登高望去,卻見河流下游目力可及之處隱約可見一艘小船靠在岸邊,隨著水波左右搖晃著。
我正要趕過去,轉念一想,便回過了身,沿著相反的方向追去,一邊注意著岸邊的光景,果然在百十尺之外發現了岸邊一處泥濘宛然,似有出水之跡。我鬆了口氣,仔細辨認了地上草杆倒伏的方向,沿著山坡往上而去。
越往上走,草木越是稀疏,此處離絕情谷已是頗有一段路程,地熱無力再和和寒氣相抗,入目便是枯黃一片的早春景象。天色已晚,卻並不影響我的視線,頭頂是一輪彎彎的月牙,幾顆不怎麼明亮的星辰無精打采地點綴在天幕之上,微風拂過,左前方隱約有打鬥呼喝之聲傳來,我心中暗奇,便沉下了腰,躡手躡腳地摸了過去。
我行至近前,伏在一棵楊樹之後望去,只見前方有四五顆巨樹合抱在一起,圍成了一個八丈方圓的空地,空地當中,正有三人相鬥正緊。其中一人身著黑衣,身材矮小,左臂之處空蕩蕩的,正是我一路追蹤之人。
此時他正與一名身材頎長的少年男子相鬥,借著微弱的月光,卻見那男子面貌俊美,劍眉入鬢,鼻若懸膽,唇朱齒白,手中持一根碧綠的竹杖。也不見他身體如何轉動,只是竹棒招式凌厲無倫,或點穴道,或刺要害,那人周身竟是皆被籠罩在棒影之下。那人格擋半晌,猛地厲嘯一聲,不顧棒稍即將點上他的『鳩尾穴』,右手揮掌直擊那少年小腹,竟是兩敗俱傷的招數。
少年也不硬接,腳步一轉,已是避開他這一招。我瞧他步伐行動隱約有些熟悉,心中微動,卻見他棒法一變,搭在那人手腕之上,不再戳擊,反而貼著他的手背,即是被他甩開,也是立刻便黏上,任他手臂揮舞打到西邊,竹棒便隨到西邊,看上去毫不用力,棒隨手行。只見那黑衣人的動作漸漸走形起來,非但未能觸及那少年分毫,每出一招都似是綁了千斤巨石一般。
這少年用的竟是一套精妙無比的棒法,方才所用似是點戳,如今卻是纏粘之類的。那黑衣人也是了得,眼見獨臂難支,整個人翻身一滾,將竹棒半截壓在身下,隨即順勢滾去。少年竹棒頓時脫手,黑衣人已是欺到了近前,手掌忽然好似漲大了不少,呼地一聲朝他胸前擊來。
戰圈之外另有一名青衣長裙,樣貌甚美的女子,應是那少年同伴。此時少年遇險,也不見她出手相助,我正覺得奇怪,卻見那少年面上絲毫也不慌亂,右手微抬至胸前,臉上似是泛起了一抹紅光,同時一拳打出,與那人掌力交擊至一處。
只聽「碰」地一聲,那黑衣人已是口噴鮮血,向後倒飛出去。不想那少年不僅棒法精妙無倫,內力亦是深厚若斯。我心中暗凜,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只見他嘆了口氣,俯身撿起了竹棒,走向前去檢查了一下黑衣人的身體,回頭沖那青衣女子搖了搖頭道:「我方才練成了姑姑所授功法的第二重,收發尚不由心,卻是把他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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