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緊閉的石門被人轟開。
晏長安應聲望去,在飛揚的灰塵中看見了舒濃冷硬的面容,她提劍盯著柳敘白,滿是憤恨與殺意。
柳敘白這才轉過身來,嘴角揚著詭異的笑意,指尖輕顫,含笑瞧著舒濃的面容。
舒濃毫不客氣, 直接揮劍殺人,柳敘白手中並無青光,對上舒濃步步緊逼的殺招,只能步步後退,同樣天賦過人的兩個人,一個手中無劍,心神不穩的劍修,一個手握長劍,殺意漫天的劍修,沒過多久,柳敘白便被殺退至了鍛劍池邊。
舒濃傷了他的手臂,雙眼赤紅,已是殺紅了眼。
「舒越呢?」
舒濃長劍直指柳敘白的喉嚨,手腕微動,便在他的脖頸處留下一道血痕,聲音憤恨。
柳敘白眉眼帶笑,面露諷刺:「什麼仙門世家,還說擁有上古血脈,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群蠢貨, 被我一個毫無背景的爛人耍得堂堂轉。」
他面上忽然也露出幾分恨意,盯著舒濃冷漠的眉眼:「憑什麼?!你一句話都不問就抽身離去,這兩年於你而言, 便是可以隨意捨棄的?!」
舒濃聽不得他侮辱家族, 長劍往下,狠狠刺進他的腹部, 不可置信地冷笑:「你便是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將舒越綁過來的?你這雙腿也爛了,走不到元州不成?犯錯的是你,該解釋的是你,我為什麼非要找你問個清楚?」
長劍再往前一分,柳敘白被逼得腳步虛浮地後退半步:「舒越在哪兒?!」
柳敘白輕笑兩聲,視線在舒濃的面容上流連,抬手指向燃著真火的鍛劍池:「在裡面。」
他聲音極輕,看著舒濃面上逐漸湧上的不敢相信,聲音里透出幾分囂張的笑意:「他是被你害死的,都怪你,你這麼對我,我總要讓舒家付出點什麼?你說舒越細皮嫩肉的,能在裡面堅持多——呃」
舒濃的長劍將他狠狠捅了個對穿,冷笑著,淚水卻從臉上滑落。
眼淚驀然順著晏長安的臉頰滑落,他面露驚駭,起身向著那道粉色身影飛奔而去:「不要!」
可惜他終究晚了一步,舒濃被三番五次的刺激, 甫一看見真火里一閃而過的孩童身影, 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晏長安發抖的手只穿過她的衣角。
想要上前的柳敘白被趕來的華丘拉住。
他們愣在原地, 看著火焰纏上舒濃的衣擺,如綻放在深淵裡的絕望之花,火勢兇猛,將舒濃單薄的身影侵吞。
晏長安面上肌肉抽搐,忽然猛地縱身跳入真火之中。
他聽見了!
來自舒濃的哭喊。
「好疼」
晏長安在火中摸索。
「放過我!好燙——」
「好疼!疼!」
「救救我!救救我誰都可以,救救我——」
晏長安的淚水大滴大滴地砸下,他雙手顫抖,臉頰抽動,連雙腿都不自覺地發顫。
可是他找不到舒濃。
或許他找到了,但他無法觸碰舒濃,他與她隔著六百年的時光,他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救她啊!」他朝著鍛劍池外的兩人怒吼。
「我好疼——」
「救人啊!」
「讓我死吧」
「你們看著有什麼用!救人啊!」
「我受不了!死吧!死吧!為什麼不死!」
「你們沒聽見嗎!」
「死吧,死吧死了就好了」
「救救她啊——」
「死了就不疼了死了就不疼了死了就不疼了」
「我求求你們,救救她——」
「死了嗎」
晏長安癱坐在火中,無措地聽著舒濃越來越弱的聲音:「救救她啊」
「此怨此恨」舒濃的聲音消散在火中。
幻境中的真火傷不了晏長安分毫,他顫顫巍巍地起身,看著華丘為柳敘白療傷,湧進來的弟子圍在柳敘白身邊。
晏長安木然抬眼,藏劍的柜子不知何時被打開了一條縫,晏長安驀然對上一雙充血的雙眸。
柳敘白亦在此刻推開周圍的師兄弟,跌跌撞撞走至柜子邊,緩緩打開櫃門,年幼的舒越如同一頭暴怒的凶獸,微張著嘴,卻如何也發不出聲,狠狠撞向柳敘白的胸膛。
虛弱的柳敘白被他撞得跌倒在地,舒越自己也嘔出一口鮮血,突然陷入昏迷之中。
柳敘白爬過去,抖著手扯下束縛住舒越的禁仙索,將人狠狠擁進懷中,渾身發抖:「對不起對不起」
華丘帶來的人急忙又奔過來查看兩人的情況,安撫著情緒崩潰的柳敘白,將吐血昏迷的舒越從他懷中抱走。
他無措地扯著華丘的衣袖:「還是讓他看見了明明歲歲將他——」
他頹敗地鬆開手,癱坐在地,失魂落魄地瞧著躍動的真火,眼淚簌簌落下。
華丘抿著唇看一眼鍛劍池,又看一眼渾身是血的柳敘白,嘆息一聲,從儲物袋裡取出兩顆丹藥,掰開柳敘白的嘴,強逼著他吞了下去。
「我該攔住她的」柳敘白泣淚不止,「跳下去的人為什麼不是我,我明明都將她趕走了,為什麼為什麼」
華丘扶住他的肩,萬般愧疚在心口,喉嚨哽咽:「是我們不好,是我們能力不足,才」
才逼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孤注一擲,以死祭劍來救天下。
柳敘白扯住他的袖子,死死盯著躍動的火焰,放聲大哭。
真火倏然兇猛,幾乎要跳出鍛劍池,室內的溫度驟然提高,華丘回身望去,不過片刻,已是汗流浹背,炙熱難耐。
躍動的真火中,緩緩升起一柄泛著銀光的劍。
鋪天蓋地的靈氣從四方湧入,將躍動的真火強行壓下去,層層環繞在長劍周圍,流光四溢,將貼在華丘和柳敘白周身的炙熱消解。
華丘不可置信,柳敘白眼光炙熱。
「原來是這樣啊。」
木然盯著這一切的晏長安身邊,舒濃的聲音響起。
他驀然偏頭,舒濃身上的符文流轉,目不轉睛地看著鍛劍池邊望著青光的兩人。
「原來如此。」她再次輕聲道,微微抬起的右手逐漸顯出傷痕,然後潰爛,化作齏粉,在空中消散。
晏長安伸手去抓,徒勞地觸碰一片虛無,而舒濃消失的手臂,又在她身上重生。
她緊緊地盯著柳敘白,恨意乍現,未等晏長安反應,再次消失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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