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都 003 離開

    錦陽山上的那場大火已過去一月有餘，山上的梨花並海棠早已謝了瑩白與粉紅，結出了油綠綠的小果子，錦州城裡關於那場大火的談論也逐漸平息下去。

    回春醫館的生意仍舊照常做下去，王掌柜進了藥材回來，把新添的藥材一一分類裝進柜子里。

    阿七沒精打采的伏在櫃檯上，來了病人也並不熱情。

    王掌柜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罵道：「一天到晚丟了魂兒似的，只是發呆發愣，真該給你開副藥，從腦門灌進去，好好洗洗你那身懶骨頭！」

    阿七扭著眉頭嘆了口氣，也不爭辯，直起身來給人抓藥。

    不一會兒來了徐記麵館家漂亮的老闆娘，說是頭疼發熱，王掌柜便給她開了些藥。

    正抓藥，老闆娘突然壓低了聲音問：「哎，王掌柜，你最近有沒有去山上採藥啊？」

    「我？我這把老骨頭哪裡還有那力氣！」王掌柜陰陽怪氣的說，「收了個徒弟也是一天懶過一天，還能有什麼指望？」

    阿七不開心地轉過頭去，接著王掌柜剛才剩下的活接著干，這邊老闆娘卻壓低了聲音：「沒去啊？我今天…聽見幾個吃飯的客人說，往山上去，山頂上有一座新墳，以前也沒見過，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的，你說，是不是折顏大夫或者阿姜這孩子……」

    王掌柜聞言停下手裡的活，沉吟了一會兒，猶豫著說：「阿姜那孩子頭天晚上還送來一個半死不活的病人，好歹後來活過來了，只是那火看樣子早就燒起來了，按時間算，說不定真是能逃過一劫。不過就算活著，她一個小姑娘家，遭到這樣的變故，能去哪裡呢？一個多月了，連人也沒見到…唉，阿姜心思重，有什麼事是絕計不肯和咱們說的，就說那場大火，不明不白的，怎麼可能燒的起來？背後有什麼隱情，誰又能猜到？各人有各人的命，阿姜這孩子說到底，不會一輩子留在咱們這小地方的。是福是禍，就看各人造化了。」

    「誰說不是呢？這孩子也是倔，從來不肯人前示弱，若是下山來，咱們幫襯著好歹能過了這一段兒，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老闆娘正說著，王掌柜已包好了藥，兩人又感慨了幾句才算完，而這邊阿七撿藥的手早已停了下來，眼睛也是紅紅的，他愣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往後院跑去。

    那日阿姜送來病人的時候留下一個鵝黃色的錢袋，裡面的錢當做病人的診金，而後錢袋便被他偷偷藏了起來，連同阿姜留下來給病人用的藥方裝在一起，如今突然想起，不免覺得遺憾，便想要找個地方好好放著，免得丟了。

    誰知回到房間找了半天竟怎麼也找不到了。

    阿七不禁黯然神傷——看來總歸是自己跟她沒有緣分，如今想留下個念想也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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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錦州城往南，百十里之外，便是大胤朝繁華的都城，鄴城。

    不過百十里的路程，阿姜整整走了三天。

    這三天裡，阿姜風餐露宿，最差的時候，天還下起了雨。

    入了夏天，連雨滴都是狂燥刺人的，被大風裹著，無情地往人頭上臉上砸。

    阿姜往日被折顏照顧地很好，連生病也少有，這次被雨一澆卻覺得頭昏腦脹，腳上像灌了鉛一樣沉。

    好在大雨來的猛去的也快，下了半夜，天將亮不亮的時候便停了。

    阿姜昏昏沉沉地坐靠在路邊的樹旁，迷糊之中聽見有人說話，她睜開眼睛，看見重影的兩個人，一個伸了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阿姜一下子警惕起來，撐了身子往後靠了一點。

    另一個人左右觀望，不耐煩地催促：「快點的！你磨蹭啥呢！」

    阿姜開口問：「你們幹嘛？」

    眼前的人咧嘴一笑，眼神里是阿姜陌生的惡意，阿姜只看到他嘴裡兩顆歪歪扭扭的大門牙，接著眼皮一熱就是一陣恍惚。

    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

    她總是醒著，雖然困，但是就是睡不著。這回卻踏踏實實地睡了很久，來來回回好像做了很多的夢，仔細想想卻一個也記不得。

    也許真是睡了好久，渾身僵硬的疼，阿姜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視線里有模糊的人影，靜靜地坐在幾米之外的木桌旁，他周身是白色的，迎著赤色的夕陽，顯出一圈不真實的輪廓。

    「公子，她醒了。」柔柔的女聲響起，那白色身影回頭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兒，才站起來走到她身邊。

    阿姜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努力撐起胳膊，讓自己坐了起來，戒備地盯住眼前的人。

    她想起了不久之前，似乎是有人用藥粉迷暈了她，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人販子，師叔曾經跟她說過，人販子是這個世上最壞的人之一，他們無處不在。

    白衣人看出了她的膽怯，只是溫和地笑了一下，在她不遠處停下，轉頭對旁邊紫衣的女子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紫衣默默起身，並沒有回頭看她一眼，跟著白衣男子緩緩離開。

    阿姜沒出聲，看著兩人真的頭也不回的走了才趕緊從樹下爬起來——

    這裡大概還是在入京的官道上，旁邊一個涼茶鋪子，門已經鎖了，並沒有什麼人，只有兩張舊桌子和幾條長凳子擺在外面。

    阿姜伸手入懷，摸了摸玉佩和書都還在，才算鬆了一口氣。

    說起來，是剛才這兩人救了自己吧？那拿藥迷暈她的人，必然不是什麼好人，當時應該是被他們撞見所以救了自己，趕走了那兩個人吧？

    自己不僅連一聲謝都沒來得及說，因著剛剛醒來的迷糊，她連人家長相都沒看清。

    阿姜回頭去看方才那一男一女，人家卻已經走遠了只留下兩道模糊的身影。她眉頭皺了皺，心裡不免有些歉疚。

    這裡離京城應該很近了。

    她知道，她要找的人，十有八、九就在京城。

    她不知道前路究竟有什麼樣的兇險，只知道一旦入了京城，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不管遇到什麼，都只有咬牙撐住，背後再也不會有折顏和師叔為她撐腰。

    不能相信任何人，阿姜暗暗告訴自己，京城裡有許多壞人！

    有殺人犯，還有人販子。

    不能死，要好好活著，在報仇之前，她要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