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在子彈出膛的瞬間,襯衣男子便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異樣感。
說不清,道不明,四周的空氣仿佛被一隻大手不斷擠壓,壓抑至極,以至於讓他產生了一種難以呼吸的錯覺。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他看見身邊警戒的同伴剛好轉過頭來,臉上本該一閃而逝的讚嘆顯得格外清晰,像是在誇讚他這手精妙絕倫的槍法。
事實上,別說是同伴了,就連襯衣男子本人都覺得自己這幾槍是超水平發揮。
槍槍直指要害,更是封鎖了所有空間,杜絕了目標閃避的可能。
別說普通人了,就是一個e級的超凡者,也斷然沒有在這輪射擊下存活的可能。
可作為一名e級修行者,他擁有比常人更為敏銳的直覺,儘管迄今為止沒有任何危險的預兆,但卻總有一種不真實感。
仿佛置身於一片虛無,讓他莫名心悸。
目標始終沒有回頭,眼看子彈就要刺穿對方的身體,襯衣男子反而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
「不對,有問題!我好像忽略了什麼,到底哪裡不對勁……」
冷汗滑落,他心臟狂跳,直覺告訴他,自己殺不死對方。
在緩慢的時間流下,他不斷掃視白墨的背影,從頭看到腳,尋找那股異樣感的來源。
有頭,有手,有腳……什麼都有。
等等,好像少了什麼……
影子!
這傢伙為什麼沒有影子?
此時太陽西斜,紅霞漫天,巨大的紅日之下,仿佛一切都無處遁形。
反覆確認了幾遍,目標確實沒有影子!
襯衣男子毛骨悚然。
無論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他都不想繼續留在這裡,急忙開口就要讓同伴撤離。
可他呆住了
出不了聲,也無法身體。
渾身上下只有眼珠還能轉動,他用盡全力往下看,只見腳下是一團深邃的怪異黑影,將他牢牢吸附在原地。
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身體迅速下沉,腳下堅實的土地仿佛變成了食人的沼澤,從腳吞噬到到膝蓋,再到腰部,到胸前,到脖子……
陷入黑影的肢體全都失去了知覺,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吞沒。
這就是向他開槍的代價嗎……
在即將消失的那一刻,他看向一旁的同伴,想讓他趕緊逃,卻瞳孔驟縮。
只見後者早已倒地,額頭,心臟,脖子……要害處都是彈孔,鮮血流了一地。
眼神渙散,目中是深深的茫然。
像是到死都不明白,這些子彈是從哪裡出現的。
只有襯衣男子知道……這些傷口正是他開槍瞄準的部位!
眼前猛然一黑,他徹底失去了所有意識。
……
白墨忽地轉身。
身後一切如常,什麼都沒有。
微微皺眉,他剛剛明明聽到有奇怪的聲音,總不會是錯覺吧?
這裡遠離郊區,已經是偏僻之地。
他心中暗忖,莫非自己被什麼不法分子盯上了?於是暗自留了個心眼,加快腳步往墓園方向走去。
好在剩下的路程無驚無險,似乎是他多想了。
走進墓園,見一排排深黑的墓碑安靜佇立,白墨心安不少,把所有棺材挨個檢查了一遍,見沒有異常,這才滿意的走進了自己的小屋。
「希望陸警官那裡能早點傳來好消息吧。」
除了錢之外,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墓園中那具丟失的屍體。
天色漸沉,他給屋外的花盆澆了澆水,然後進屋開始做晚飯。
今天沒有客人,飯菜用不著太豐盛,他很快煮了碗面,端到小屋外獨自吃了起來。
墓碑不言,棺材無聲,四周格外寂靜。
偌大的墓園中,只有他不時響起的「吸溜」聲。
吃過晚飯,月明星稀。
白墨抄起棍子,再次四處巡查了一番,確認沒有可疑之人,這才回到屋裡,反鎖房門。
「找不回屍體就沒臉要工資,要不了工資就沒錢吃飯,沒錢吃飯就要餓死……唉,找個兼職刻不容緩啊。」
「明天再去城裡看看吧。」
懷著這樣的念頭,白墨走進臥室,手腳嫻熟的爬進棺材裡,蓋上棺材蓋,沉沉睡去。
……
夜幕降臨,三號城市大街小巷都亮起了燈,看起來比白天還要明亮。
莫青橙獨自走在小路上。
回到城區後,她先是回家洗了個澡,換了套乾淨的衣服,之後因為某些事耽擱了些時間,因此現在才找到攝影師家的地址。
她隱隱有些擔心,因為天已經黑了。
夜晚的東陽城雖然談不上混亂,但卻並不太平。更確切的來說,所有夜幕降臨下的城區,都不會太平。
隨著超凡力量的出現,超凡者和普通人之間便生出了某種天然隔閡。
無關理念,也無關善惡。
當一個手無寸鐵的病人和一名手持重武器的壯漢站在一起時,不要指望他們能真的心平氣和。哪怕後者再和善,病人依舊會對他產生恐懼……
因為力量上的不對等。
而在現實之中,普通人便是手無寸鐵的病人,超凡者則是手持重武器的壯漢。
大家依舊是同類,甚至彼此間還可能是親朋好友大多數情況下,二者或許會互幫互助,可總有些時候,二者會不可避免的產生摩擦。
而一旦發生矛盾,無論對錯與否,普通人其實都很難對超凡者說出一個不字,因為力量懸殊。
自然而然的,普通人中會出現恐懼的聲音,超凡者中亦會有人生出優越感。
無論是能力者還是修行者,這兩種力量體系都無法普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至少在力量層次上,超凡者就是高人一等。
雖然社會依舊穩定,多數人對此也並不在意,但力量差異所帶來的對立卻是實打實存在的。
事實上,議會之所以會放鬆對槍械的管制,並致力於研究供普通人使用的基因藥劑,或許就有這方面的考慮。
……為了讓普通的擁有自保的力量。
除禁局對超凡者的管控是相當嚴格的,可無論在什麼時代,總有人不願意被規則所束縛。
黑夜是負面情緒滋生的溫床,陰暗的角落總有罪惡產生,無論是普通人還是超凡者,在白天裡備受壓抑的他們總會在夜裡卸下面具,尋找自己的『樂趣』。
這條小路並不安全。
莫青橙深吸一口氣,她當然可以選擇轉身立即回家,可有些事是經不起等待的。
她往包里摸了摸,裡面裝著兩張紙。
其中一張是探秘禁區前攝影師交給她的。
早在進入禁區之前,她和攝影師就相互交換了遺書,畢竟禁區異常危險,誰都不能保證自己可以活著回去。
而只要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能活下來,就可以把對方的遺願轉達給對方的家人。
這種做法也是目前各大公司禁地記者和攝影師之間約定俗成的行規。
另一張則是張黃色的符紙,這是她在經過同意後從白墨門上扯下來的,打算有空再研究。
莫青橙走了一陣,最終停在一個院子前,她是來把遺書交給攝影師的家人的。
「咚咚咚。」
遲疑了片刻,她敲響了房門。
很快,院子裡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還伴隨著一個激動的女聲。
「老公……」
房門打開,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女人愣在原地,臉上的熱切瞬間消失,半晌才問道:「你是?」
「我是楊大哥的同事。」
話音未落,莫青橙就看到女人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神色格外複雜。
她似乎預料到了什麼。
莫青橙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們進了一個禁區,他……」
「他死了對嗎?」
女人語氣平靜,呼吸卻陡然急促了幾分,面色呈現出病態般的蒼白。
「抱歉。」莫青橙低下頭,沒有多說。
「活該,死得好!我說了多少遍,讓他別去禁區當什麼短命攝影師,可他就是不聽!」
女人罵著,淚水不斷順著臉頰流下來。
「他明明答應過我,說再也不會去禁區了,我什麼都不想要,只想讓他多陪我一段時間……」
她越哭越大聲,使得女孩有些不知所措,正要出聲安慰,卻見屋裡又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年紀不大,腦袋卻不小,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
見女人在哭,他瞬間眼睛紅了,衝過來把姐姐護在身後,對莫青橙大吼道:「你是誰,對我姐做了什麼?」
「我……」
見此,女人強忍悲痛,制止道:「小鵬,別這樣,這姑娘是你姐夫的同事,是來……」
她頓了頓,顫聲道,「是來宣布你姐夫的死訊的……」
「死訊?」
小鵬一呆,顯得有些難以置信,眼睛又紅了幾分,咬牙冷笑道,「死得好,這傢伙本來就該死!」
「不准這麼說你姐夫!」
見姐姐瞪向自己,他不服氣道:「我又沒說錯!你一病他就跟你吵架,然後就跑了,半個月都沒敢回來,這種人不配當我姐夫!」
「我這是絕症。」女人摸著他的大腦袋,悲傷的解釋道,「他也沒有跑……」
小鵬面色悲憤:「你還替他說話,絕症怎麼了?絕症又不是不能治!他就是怕花錢,跑了就是不對!」
「你不懂,我們不是在為這個吵架。」女人擦了擦了眼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該和他吵架的。」
「節哀。」
莫青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拿出攝影師的遺書交給女人,鄭重道,「這是楊大哥讓我轉交給你的。」
女人連忙抓緊遺書置於胸前,眼淚再度流下。
小鵬紅著眼睛沉默良久,突然一臉不善的看向莫青橙。
「我姐……那傢伙是攝影師,他的遺書在你手裡,所以你是記者咯?」
「是的。」
他冷笑道:「你應該是普通人吧,那傢伙那麼厲害都死了,你又憑什麼能活下來?」
「運氣好。」
莫青橙實話實說,運氣的確是她能活下來的最大因素。
她悲慟道:「也多虧了楊大哥在禁區中的照顧,不然我未必能……」
「呵,照顧?」小鵬的神色突然格外猙獰,「是你拋棄了他才對吧?」
悲傷中的女人聞言,突然愣了愣,猛然看過來。
只見小鵬不依不饒道:「連那傢伙都死在禁區了,你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活著?說!是不是你為了活命利用了他?」
「我沒有。」
「不可能!那傢伙那麼厲害,哪有這麼容易死!」小鵬咬牙切齒,「一定是因為你……」
莫青橙搖著頭,楊大哥在不語村里關照過她,眼前這兩人都是他的家人,悲傷之下胡思亂想很正常,她不想跟他們為難。
攝影師的確幫過她,卻並不意味著是她害了攝影師。
她其實知道楊大哥去禁區的真相。
探秘禁區異常危險,報酬自然也相當高,即便是死了,公司也會給員工一大筆補償費,否則沒有人會給拍攝公司賣命。
作為公司的老員工,楊大哥打的無疑是這筆錢的主意,無論生還與否,他都可以拿到錢給妻子治病。
他之所以會和妻子吵架後離開家,就是在這點上產生了分歧。
這種事在如今其實並不少見,跟過去的騙保差不多,但無疑更需要勇氣。
進入禁區要面對的可不止是死亡,誰都無法保證會不會有更慘痛的代價。
眼前的女人應該明白這一點,因此才會這般悲痛。
而在聽了小鵬的分析之後,她看向莫青橙的眼光明顯變了。
帶著驚疑和不信任。
說實話,對方的猜測不無道理,如果沒有遇到白墨,身為普通人的莫青橙斷然沒有活下來的道理。
可即便如此,被猜忌還是讓她很難受,她不願多說,頂著男孩的謾罵,沉默著轉身離去。
「心虛了吧!我要去告你!」
女人讓小鵬不要繼續亂說話,攤開遺書看了起來。
小鵬閉上嘴巴。
時間仿佛變得格外漫長。
遺書上內容很多,很多地方塗塗改改,最後只有幾句話。
「如果能活下來,這封遺書你看不到,我會立刻回家。」
「如果不能回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可後悔的,非要說有什麼後悔的事,那應該是……」
「最後一次見面時,我不該和你吵架。」
女人淚流滿面。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5s 3.7213MB